亲生父母、养父母 我该和谁团圆

　　本报记者 王轶男

　　12年前，不满一岁的明明因为家庭贫困被卖给了哈市居民李俊作养子；12年后，明明在偶然的机会得知了自己身世，几经周折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一方是养育自己12年的养父母，一方是当初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将自己卖出，如今想将自己“赎回”的亲生父母。面对恩情和亲情，年仅12岁的明明十分迷茫，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选择……

　　养父母：我们含辛茹苦养了他12年

　　元宵佳节马上就要到了，在这个本该是家人团聚的日子里，哈市居民李俊却要在病房里度过了。42岁的李俊正当壮年，可是现在的他却一脸憔悴，满嘴大泡，经常持续性高烧，在高烧昏睡的时候，他嘴里总是叨念着一个名字———明明，他的养子。这次李俊患病的诱因可以说就是因为明明，而事情的起因却要追溯到十几年前……

　　1988年，李俊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呼兰区某企业任职。李俊年轻时英俊潇洒，学历还高，家庭条件优越，他工作没多长时间就备受企业里未婚女士的关注。但是李俊的眼光很高，周围的女士没有一个他能看上眼的。直到1989年年末，财务科来了一位刚毕业的女大学生，这位女大学生年轻漂亮，刚一来就引起了李俊的注意。在确认对方没有男朋友的情况下，李俊展开了追求。由于李俊自身条件优越，很快就博得了对方的好感。1990年年初，李俊正式和这名女同事，也就是他现在的妻子张玉娟确立了恋爱关系。经过一年多的热恋，李俊和张玉娟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1993年6月13日，那一天李俊终生难忘。当天9时，已经怀胎十个月的张玉娟被推进了产房，准备接受剖腹产手术。李俊和双方老人在产房门口焦急地等待着，然而将近两个小时过去了，手术还没结束。大约在11时左右，医生从手术室中出来，告诉了李俊一个噩耗：张玉娟难产，并问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听到这个消息李俊当时差点儿晕倒。出于对妻子的爱，李俊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就毫不犹豫地做出了保大人的决定！12时30分，张玉娟从手术室中被推了出来，他们的孩子没了，而张玉娟也由于难产丧失了再生育的功能……

　　张玉娟康复出院以后，对自己不能生育一事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对不起丈夫，甚至提出了离婚让丈夫再找一个女子结婚好延续香火。深爱妻子的李俊并没有同意妻子提出的离婚请求。1994年6月，在李俊父母的建议下，李俊夫妇决定抱养一个孩子。当年10月，经过多方寻找，最后由李俊父亲的邻居刘大妈牵线搭桥，从呼兰区附近的农村李俊夫妇收养了一个不满周岁的男孩，李俊给孩子起名为明明。抱走孩子的时候，李俊给了明明亲生父母五千元钱，而且双方还约定从抱走孩子那天起，明明就和他亲生父母无任何关系，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明明自从被抱回来以后，就过上了小皇帝一般的生活，李俊夫妇和双方父母亲并没有把明明当成抱养的，而是把他当成亲生的一样。在明明的成长期间，为了远离明明的亲生父母，李俊的家连续搬了4次，最后落户于哈市南岗区。本以为明明今生今世都不会知道自己身世的李俊，万万没想到在去年和妻子的一次争吵中，无意间泄露了明明是被抱养来的秘密，结果这差点儿使得他们抚养了12年的孩子离他们而去。

　　2006年11月的一天，李俊和妻子张玉娟因为生活琐事吵了起来，结果越吵越凶，这是他们结婚这么多年来吵得最厉害的一次，吵到最激烈时，张玉娟的情绪难以控制，竟然把抱养明明的秘密说了出来，在屋里正写作业的明明听到后，立刻跑出来追问自己的身世，知道闯祸了的李俊夫妇立刻不再争吵了，极力想把话题岔开，可是无论李俊夫妇哄骗也好，吓唬也好，明明就是不依不饶非要把事情弄清楚不可，一连三天明明一放学就追问自己的身世，后来李俊看实在瞒不下去了，就对明明说出了实情。听到实情后的明明，只是默默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随后的一段日子里，李俊夫妇一直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害怕明明会离开他们。然而半个多月过去了，明明除了话少了以外，并没有别的表现，还是每天上学放学，还是叫他们爸爸妈妈。这让李俊夫妇宽心不少。

　　2007年年初，明明放寒假了，他提出到同学家住几天玩一玩，因为以前明明也有到同学家住的经历，所以李俊夫妇没多想就同意了。可是没想到，四天以后和明明一同回来的还有他的亲生父母。原来，明明并没有到同学家去住，而是跑到了呼兰区寻找他的亲生父母……

　　虽然李俊很不愿意再见到明明的亲生父母，但是看在明明的面子上，李俊还是热情地接待了他们，然而交谈没多一会儿，对方就提出了一个李俊最害怕的要求———归还明明，对方还说不但要归还当初给的五千元钱，还拿出五万元来给李俊当作这些年明明的抚养费。听到对方要求的李俊勃然大怒，当时就将明明的亲生父母赶出了家门。

　　此后，明明的亲生父母多次上门讨要明明，每次都是不欢而散，正月初七在对方又一次上门以后，李俊终于受不住打击，突发高烧病倒，住进了医院。

　　亲生父母：

　　无论多大的代价，都要“赎回”儿子

　　2月27日，记者来到了距离呼兰区有二十多分钟车程的一个小村子。这个村子大约有二百多户居民，在村子的东北角有一个养猪场，而这个养猪场就是明明的亲生父母韩金和赵瑜办的。“说实话，当初把孩子送出去实在是没有办法，也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谈起当初为什么要把明明送出去时，韩金说，“当时家里太穷了，而且我父母还患病在床，我根本无力抚养孩子。”

　　今年36岁的韩金就出生在这个村子里。韩金是兄弟两人，他有一个比他大3岁的哥哥。他哥哥在韩金三岁的时候受惊吓患上了精神分裂，时好时坏。在韩金的记忆中，他从小就没过上好日子，家里只要有一点钱就全给哥哥看病花了，或者被债主要走了。1991年年初，韩金与邻村的赵瑜经人介绍结婚了，并于1992年年末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明明的姐姐。有了孩子以后，韩金的生活负担更重了，不但要还债、照顾哥哥、伺候老人，还要养育女儿。

　　1993年年末，韩金的父母由于多年的积劳成疾，双双病倒了，而恰恰在这个节骨眼上，赵瑜再次怀孕并于1994年5月生下了明明。明明的降生对韩金来说是雪上加霜，为了给家里的三个病人看病，他已经借了不少钱，打下来的粮食除了留下的口粮以外，其余的都用来还债了，手头不但一点儿余钱都没有，还要靠赵瑜的娘家隔三差五地补贴点。而赵瑜因为营养跟不上去，奶水很少根本不够明明吃的，又买不起奶粉，只能用米汤充数。看着明明日益消瘦的小脸，韩金夫妇越来越犯愁。“就在我们夫妻俩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一个城里的远方亲戚正好上我家来。听说我们的困境以后，他就说城里有一对夫妇不能生育，想抱养一个孩子。问我们愿不愿意，如果行他就帮着联系一下。”韩金说，“开始我有些不忍心，但想到家里的情况，我一咬牙，瞒着妻子和老人就答应了。过了几天，对方来看孩子，一眼就相中了明明，当时就拍板，要把孩子带走，并留下了五千元钱，我当时含着泪把他们送到村口。回来以后，妻子问我孩子哪去了，我说养不起送人了，我妻子当时就哭昏了过去。醒来以后，妻子像疯了一样找儿子，可是人都走了，上哪里找去呀。”明明被送走以后，赵瑜一怒之下回了娘家住了整整两个月，后来在韩金的苦求和家人的劝解下才回来。“后来，我们两口子拼命干活、赚钱，日子也越来越好了，不但债全还了，后来还贷款办了这个养猪场。”韩金说，“我们没有再要孩子，因为我妻子始终忘不了明明。我们也曾经去寻找过，可是那个亲戚说那家人已经搬走了，他也找不到了。”

　　“今年1月25日，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我的那个远方亲戚又来我家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也许是血缘的关系，我第一眼看到那个男孩就感觉特别亲切。果然，亲戚告诉我他就是当年被送走的明明。当时，我和妻子都傻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她一把把明明抱过来就开始痛哭起来，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妻子拉开。”韩金说，“当天我们把明明留在了家里，妻子给他做了很多好吃的。开始明明很怕我们，不怎么说话，只是不停打量我们和家里的摆设，后来才逐渐说了些他的事情。我们听说孩子这些年过得很好，也非常欣慰，也感谢他的养父母。但是我们还是想把孩子要回来，因为他毕竟是我们亲生的，和我们有任何东西都阻隔不了的血缘关系。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把孩子要回来，因为我欠孩子的太多了。”

　　明明：

　　我不知道真相该多好

　　如今，明明的养父母和亲生父母都在争夺明明，他们已经在一起谈判多次了，每次都是不欢而散。1日上午他们又进行了一次谈判，这次终于有结果了，那就是听明明的意见，看明明愿意和谁一起生活。那么明明的想法是怎样的，他又是怎么找到自己亲生父母的？带着这些问题，记者采访了明明。

　　记者：你被收养这件事，在你知道真相以前，有自己不是亲生的感觉吗？

　　明明：有一点。记得小时候，和爷爷邻居家的小孩一起玩，他们就说我不是亲生的，我当时还和他们打了一架。回去以后，我问爸爸他们为什么说我不是他亲生的，爸爸笑着说他们撒谎，我就没在意。

　　记者：你得知真相以后是怎么想的？

　　明明：开始觉得即使不是他们亲生的也无所谓，只要他们对我好就行，我也会像对亲生父母那样对他们的，毕竟他们养育了我。可后来越想越生气，就开始恨起来，恨我养父母竟然瞒了我这么久。恨我亲生父母那么狠心竟然将我送人，他们既然生了我就应该对我负责，于是便有了想去寻找他们，当面问个清楚的念头。

　　记者：你是怎样找到亲生父母的？

　　明明：那天我追问养父母的时候，他们提到了爷爷家的邻居刘奶奶，而且小时候那个说我不是亲生的小孩也是刘奶奶家的，所以我想这事刘奶奶一定知道。所以，我和养父母说上同学家以后就直接坐车到呼兰，找到了刘奶奶的家。当时我和她说我要找我的亲生父母，刘奶奶很惊奇地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骗她说是我养父母告诉我的，也是他们让我来找亲生父母的。当时，刘奶奶就信以为真了，她帮我联系上了我亲生父母的那个远方亲戚，对方一听是我也很高兴，说我的亲生父母一直在找我，他放下电话立刻就过来接我，并把我带到了亲生父母那里。

　　记者：你说以前恨亲生父母，现在你还恨他们吗？

　　明明：……（沉默）

　　记者：现在你的养父母和亲生父母都在等你的决定，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明明：我能怎么想？他们都是大人，我还是个孩子，当初他们把我送来送去，问过我吗？我大了，又来争我，现在却来问我了，让我怎么办？一边是我的亲生父母，他们给了我血肉，给了我生命，我们有割不断的血缘，我知道他们把我送出去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我能理解，但是现在要是让我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我还是有些不习惯。一边是我的养父母，他们养了我12年，给我吃好的穿好的，我从小就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从来没离开过，但是既然我知道了真相，我心里还是很难受，现在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我心里还是很别扭，会时不时地想起我的亲生父母，我现在真的不知道如何选择。如果我不知道真相该多好！（文中人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