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的人撼醒地下沉睡的兵

　　1975年，周恩来总理对发掘临潼新发现的文物作出批示，大意是，告陕西省革委会保护好，文物部门要高度重视，要有部队配合，派有战斗力的、高度负责的部队。协助发掘的任务层层下达，最终由营区设在临潼零口、纸李两乡交界的红九连承担———

　　■记者韩勋

　　1974年3月24日，临潼区农民发现秦始皇兵马俑的日子。3月24日破土而出一棵幼苗，如今已出落成一株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果实累累，每一个果子都是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

　　大树下头，一排又一排，站着撼醒地底下沉睡了两千年兵马的人。里面有首次发现兵马俑的农民、有考古工作者、文物专家、一号坑大棚的设计建设者、讲解员……还有120个身穿草绿军装的兵。

　　一

　　今年3月，记者赶赴临潼，见到原兰州军区副参谋长周美华将军。他，就是那120名官兵的指挥员，时任某部副团长。话从1975年说起。那一年，周恩来总理对发掘临潼新发现的文物作出批示，大意是，告陕西省革委会保护好，文物部门要高度重视，要有部队配合，派有战斗力的、高度负责的部队。就这样，协助发掘的任务层层下达，最终落到了周美华的肩膀上。当时周美华36岁，刚从师部作战科长岗位上调任副团长，营区设在临潼零口、纸李两乡交界的清水沟里。

　　发掘任务由该团红九连承担。鉴于任务特别，军、师领导指派周美华率红九连进驻发掘现场，一线指挥。“那时我与战士同吃同住同出力，其实我就是连长的角色。”周美华回忆当年，就象在讲述昨天的故事。

　　打一场特别的战斗，当然首先要作战前动员。周美华说，1975年、1976年，国内政治形式异常严峻。一方面，四人帮奉行的是破四旧、立四新，借批林批孔之机打倒老一辈革命家，把历史车轮往后拉。一方面，周恩来力挽狂澜，邓小平出山抓整顿，国内经济秩序有所好转，发掘临潼文物得以提上议事日程并果断作出决定。周美华所在的临潼驻军某部官兵对四人帮的倒行逆施有所觉察，时有议论，对周恩来等老一辈革命家敬重有加，对周恩来的批示均表示坚决执行——我们是中华儿女，保护中华文物、向世人展示中华民族灿烂文化是我们的职责。

　　二

　　1975年11月，周美华同红九连进驻秦始皇兵马俑一号坑发掘现场。需要说明的是，当时大家并不知道地下有兵马俑，一号坑更无从谈起，考古、文物工作者、红九连干部战士，包括周美华，仅知道地下有重要文物。这个时候，经过一年多的研究、勘探，考古人员已经初步划定秦始皇陵陪葬坑的大概位置，即一片80米长、40米宽的耕地。红九连的任务，就是在考古人员的指挥下，挖开两米至4米深的封土，发掘地底下埋藏的文物。

　　120名战士有铁打的身子骨，开挖、移动近万方的土层不算难事。但是一开始周美华就向各班班长传达了考古人员的要求，挖土，只能用最小号的铁锹，且每挖一锹都必须小心翼翼，千万不能损伤随时可能出现的文物。真是应了那句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具有强烈责任心的战士们干得是体力活儿，心却时时刻刻提在嗓子眼上，眼睛比胳膊还要累。但是时间不等人，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完成任务。周美华决定全连两班倒，白天晚上连轴转。晚上干，又要看得清楚，于是发掘现场吊起一排排1000瓦的大灯泡，如同白昼一般。

　　历时十年的文化大革命还没有结束，各类物资极度缺乏。战士们住在发掘现场边上的自建棚子里，屋顶是牛毛毡，墙壁是包谷秆，冬天冷，夏天热。这还在其次，红九连的大部分战士包括周美华都是吃大米长大的湖南人，而当时部队供应的是百分之四十的粗粮，细粮里只有百分之十的大米，怎样才能让大家吃饱？在周美华的努力下，当地粮站偶尔破例给红九连售100斤大米，便是干部战士的喜事儿，但100斤大米仅够全连吃一顿而已。

　　三

　　1976年7月，第一尊兵俑终于露出了面目，地下沉睡的兵，见到了地上穿着绿军装的兵。周美华说，刚挖出来的兵俑支离破碎，几乎没有一尊是完整的，但表面的颜色依然鲜艳，令大家叹为观止。接下来的几天里，陆续挖掘出箭簇、腰刀，两千多年前的冷兵器，战士们才意识到地底下原来是一支组织严谨的护卫部队，阵容庞大，分工明确，战斗力恐不可小觑。也就是从挖出第一尊兵俑开始，发掘工作变得更细致了，许多地方不能用锹，要用小铲子挖，要用手来抠，许多战士双手挖得出了血。许多地方狭窄，施展不开，战士们往往要跪在地上、趴在地上作业。为了让地下的兵马俑重见光明，120名战士就这样夜以继日地、忠实的履行战士的责任，打赢了一场特殊的战斗。战斗结束后，红九连荣立集体二等功，连长、指导员分别荣立个人二、三等功。

　　1977年6月，周美华调任某部团长，离开发掘现场。1977年10月，红九连担任的发掘工作结束，开赴华阴县执行任务。

　　1980年冬，时在军事学院就读的周美华回临潼度寒假，在新落成的秦始皇兵马俑一号坑博物馆里，又见到了威武雄壮的兵马俑，一种欣慰、自豪之情油然而生。被战士们发掘出的千百古代兵马，个个挣开了眼睛，稍息！立正！向右看齐！看来自全球的宾客，看头上苍穹般的钢架大棚，看121名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