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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视《经济半小时》:断臂之痛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3月29日15:25 央视《经济半小时》
央视《经济半小时》:断臂之痛
  在2004年的时候,当时年仅14岁的于浩被招到北京一家棉纺厂打工,然而就在上班第一天,于浩的左臂不慎被卷进机器轧断了。“童工+工伤”,双重的不幸竟然在同一天降临到于浩身上,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

央视《经济半小时》:断臂之痛
  官司打赢了,却拿不回赔偿,于浩和他的父母踏上了辛酸的维权之路,违法企业让他们吃尽闭门羹,到底何处能给他们个公道?

    央视《经济半小时》3月24日播出节目《断臂之痛》,以下为节目内容。

  在刚刚结束的两会上,劳动者权益保障成了很多代表委员关注的焦点。我们国家也早就制定过很多相关的法律,比如禁止使用童工,2002年国务院曾经专门发过一道命令,规定大到国家机关,小到个体工商户,都不得招用16岁以下的未成年人。但这条禁令并没有保护记者采访到的这个叫于浩的孩子。在2004年的时候,当时年仅14岁的于浩被招到北京一家棉纺厂打工,然而就在上班第一天,于浩的左臂不慎被卷进机器轧断了。“童工+工伤”,双重的不幸竟然在同一天降临到于浩身上,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

  断臂的痛楚

  断臂事故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为了减缓于浩的断臂萎缩,于成国夫妇每天都要帮儿子带上假肢进行锻炼。记者在试假肢现场采访到了于浩和他的家人:

  记者:“能看出来已经萎缩了吗。”

  于浩:“能看出来原来挺粗的,以前跟着上面一样粗,瘦了细了,萎缩了就是。”

  记者:“伤口还有感觉吗?”

  于浩:“阴天的时候疼,有时候就疼。”

  于成国(于浩父亲):“我就是不想看到他这个伤口。我一看到伤口我就想掉眼泪。”

  两年前的那次工伤就像一场噩梦,是于浩一家最痛苦的记忆。

  于浩:“往那机器里面塞棉花,当时因为我穿的,是大人的工作服,袖子长,就把胳膊带进去了。”

  因为左手臂血管神经损伤严重,14岁的于浩就这样失去了一条胳膊。

  于浩:“当时傻了一样,就在病床上。”

  于成国:“那身下边都是血,那孩子还安慰我,他说爸不要紧。(哭)”

  当时只有14岁的于浩,并没有想到失去这一条胳膊,对自己未来的生活会会有怎样的影响。直到出院后的一天,他发现自己连一些日常的小事,都做不了了。

  于浩:“也挺难受的,自己连鞋带现在都系不了。”

  看着原本健康的儿子,如今连日常生活都难以自理,于成国夫妇寝室难安。于浩伤势好转后,于成国把儿子送回了学校,他希望儿子能多学习知识,将来可以自立。可是骑车去上学,对于失去一条胳膊的于浩来说,并非是件容易的事。

  于浩:“现在有时候一手推就是很费劲,有的时候就是,骑着骑着也不知道怎么骑沟里去了,栽得挺疼的。”

  于成国担心儿子在学校的生活和学习,忙完家里的事,他都要抽空去学校看看。可是有天下午,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上课的时间到了,于浩却没有来。在学校外的田野里,父亲终于找回了于浩。

  于成国:“该上学校就上学校了,非得这儿那儿跑干什么,不到一点多就出来了。”

  听着父亲愤怒的数落,于浩没有说话。直到后来,他才告诉记者,离开是因为不愿意上体育课。

  于浩:“很多人就是用好奇的眼光都瞅,都看着我。”

  记者:“为什么怕人家看呢?”

  于浩:“我就感觉自己比别人矮一截似的。”

  记者:“怕别人们看不起你?”

  于浩:“是”。

  显然,两年前的那场伤痛,不只夺去了这个少年的胳膊,也夺走了他的自信。在同学们欢快地上体育课的时候,于浩只能这样默默地看着。他告诉记者,以前,他最喜欢的就是体育,可受伤后,他开始害怕上体育课。

  记者:“回想起以前,自己打篮球,做引体向上,都很轻松的时候,会去想那些吗?”

  于浩:“不愿意想,心里面有一块大石头压着似的,想起来就是难受,也就是尽量不去想。”

  知道原委之后,一直躲在远处观察儿子的于成国,表情变得很沉重。他说,他很后悔跟儿子发火,自从儿子受伤后,他经常无法控制自己,原本幸福的家再也没有了笑声。

  于成国:“我都不想看。人家那孩子都正常地活蹦乱跳,我的精神几乎就崩溃了,实在是承受不了了。”

  断臂的疼痛还未减轻,更大的困难压得于浩和他的父母喘不过气来,在支付了27400元医疗费和19000元假肢定金后,于浩当初打工的那家企业再也不愿拿出一分钱。为了给儿子讨个说法,于成国一纸诉状将企业告上了法院。2006年4月18日,二审宣判,认为北京伟力佳化纤棉有限公司雇用于浩的行为违反了《禁止使用童工》的规定,因此该企业应当负担于浩治疗期间的医疗费、生活费、鉴定费、一次性赔偿金,总计858456元。然而到今天为止,一年过去了,于成国只拿到了2万元赔偿金,这还不及判决书中赔偿额的零头。何去何从,于浩一家人站在了维权的十字路口。

  企业逃避执行 维权之路满是辛酸

  官司打赢了,却拿不回赔偿,这让于成国一家难以理解。自从于浩出事到现在,两年多时间,他们一家在老家天津和北京之间,往返跑了数百次,一次次抱着希望来,一次次失望而归。违法企业金蝉脱壳,一走了之,而法院面对换了个名字的企业,却束手无策,难道于浩的一只胳膊,就这么白白失去了吗?于成国决定再找找劳动部门和那家无法无天的企业,他说不信就没人管了。

  违法企业经理徐常忠:“你们来,怎么个意思啊?”

  于成国:“法院判了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不给钱啊?”

  徐常忠:“不给钱啊,找法院啊,你们来这里一点价值也没有,该找法院找法院,所以你们这里什么也别拍,你要拍完了,什么东西拿不走。”

  于成国介绍,这位是企业原来的经理徐常忠。

  于成国:“他都过这么长时间…”

  徐常忠:“这么长时间,你别问我啊,我哪知道,你找法院。要我们家的事,我给你钱,也不是我们家的事,我们现在跟企业都没关系,我们归村里边,就看着这地儿。”

  于成国想看看被法院封存的设备,徐经理下了逐客令。

  徐常忠:“该找谁。”

  于浩母亲:“现在法院封了,与你们没关系了。”

  于成国:“该找谁。我看看不行是吧?”

  徐常忠:“不行,不行。”

  于成国:“不行你能把我怎么着。”

  徐常忠:“你出去。”

  于成国:“你把怎么着吧?”

  徐常忠:“出去”。

  于浩母亲:“别拽,别拽,拽我们干什么?”

  徐常忠:“出去,你没有权力看,这是我们的地儿。”

  于浩母亲:“你们的地,刚说跟你们没关系。”

  于成国:“这是我们大队的地儿,你打人。”

  记者:“别”

  徐常忠:“你出去拍,要不你把机器留这儿。”

  记者:“你不说您跟这个厂子没关系吗?”

  徐常忠:“没关系,我不让你进。”

  记者:“那还是有关系的。”

  徐常忠:“告诉你,不让你进。”

  于浩母亲:“别拽。”

  徐常忠:“该找谁找谁去。”

  于成国:“以前来,他也一样。有人的时候都不让你进。”

  于浩:“挺恨他们的。”

  有位以前在这家企业打工的老乡告诉于成国,在法院判决前,这家企业就搬走了,现在在通州区又重新开了一家工厂。可是老乡不敢告诉他新工厂的地址,于成国找不到证据,非常沮丧。当天中午,他花三元钱买了一张饼,这是全家人的午餐。

  于成国:“平时到这儿来,我也为了省点钱,买点大饼什么,买一袋榨菜就在路边上就吃了。”

  于成国打算当天下午去法院看看法院强制执行的情况。对于去法院,他有些发怵。吃完饭,于成国特地联系了北京市农民工法律援助站的时福茂律师。自从知道于家父子的遭遇后,时律师就一直免费提供帮助,帮他们打赢了这场官司。

  时律师:“是85万8的判决,赔偿数额,从2006年4月26号,我们申请执行,1年了,仅仅执行了两万,显然中间肯定存在一些问题,但是我相信,斜不压正,我们用正义的力量肯定能战胜。”

  时律师的话给了于浩一家不少信心,当天下午两点,于成国来到了北京市朝阳区法院。

  于成国:“究竟还需要多长时间?”

  法院工作人员:“案件办理它好办不好办,这个是存在差异的。如果说这个案子,钱都在账上了,咱们都划回来了。或者到哪儿一看高楼大厦金碧辉煌的,所以你得看这案件是什么情况?

  与成果:“我们每星期二都来,现在没啥进展。”

  法院工作人员:“您现在问我,在我们没发现什么线索的情况下,我们没有什么可答复您的,下个进来吧,就这样,好吧,下礼拜四我跟你们联系。”

  于浩母亲:“他说执行那边特难。只是有点机械,你给他封了,帐号都空了,没法办。”

  于成国:“他还让我们再等。”

  法院的强制执行到底遇到了什么困难呢?多方争取下,北京市朝阳区法院的有关人员接受了采访。

  朝阳区法院工作人员:“像类似情况我们执行中遇到不止一次,以前我们有一个小女孩在一个泡菜厂打工,后来把手指头切折了,泡菜厂一直没有赔了,后来它也改头换面,做一个脱壳经营,本来是这个企业,结果变成那个企业了,商标什么都换了,最后造成难以执行。”

  原来,2005年6月6日,在于浩发生工伤后,北京伟力佳化纤棉有限公司已经将企业名称更改为了北京伊特瑞商贸有限公司,并将原有的1300资产转入了新公司名下。可是由于资产所有权难以判断,法院的执行遇到了难题。

  朝阳区法院工作人员:“财产难找,人难找,逃避执行,规避法律,这种情况有的时候我们明知他是在规避,在逃避,但是我们没有办法。因为法律赋予公安机关他有侦查权,我们法院执行机构没有侦查权。”

  记者:“像他们这种情况,什么时候能把赔偿款全部赔偿到位?”

  朝阳区法院工作人员:“要说想让任何一个人,给一个明确期限,没有人能够给出这个期限,而且到底能不能执行,也没有人能够给一个肯定的答复,因为这个有些执行案件,就是执行不了,这是一种客观现实。”

  对于记者带回来的结果,于成国并没有感到很意外,他说,跑了近百趟法院了,他早有心理准备。一天的奔跑一无所获,于成国打算先找地方住下来。可是一连找了几家旅馆,住宿费最低都得100元钱。于成国不舍得花这笔钱,决定找个避风的地方将就一夜。要是一个人就找个后废品的老乡,人太多了,他也没有地方。

  四处奔走 何处能给一个公道

  官司赢了,可为什么赢不来钱,这让于成国一家难以理解。在记者跟随采访的过程中,记者的心情也跟着于家父子一起起起伏伏。很难想象与成国就是这样往返天津老家和北京数百次,一次次抱着希望来,一次次失望而归。法院执行难,于成国决定到劳动、安全生产管理部门再去反映一下情况,希望有关部门能追究那些违法企业,给他们父子一个公正的结果。这一次,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呢?

  第二天,于成国决定带着断臂的儿子去趟劳动局。北京伟力佳化纤棉有限公司违规使用童工,并造成了重大伤残事故,他相信劳动局会有办法帮助他。

  母亲:“你瞅瞅,我们胳膊都已经没了。”

  工作人员:“童工就不归《劳动法》调整,劳动局管不了童工的事,说哪个单位使用童工,劳动监察局可以罚这单位,但是跟你的工伤没关系。国家没有赋予我们这权利,只有法院有这权利。”

  于成国:“那我们监察举报,对他们厂方没有什么制约吗。”

  工作人员:“等于又跟你说一遍,这是两码事。没跟您说嘛,你上法院执行去啊。”

  于成国:“比如说你这边没有伤残等级,医疗费可以给啊。”

  工作人员:“我不和你说了,您这不属于我这儿管。”

  于成国:“我想问一下。”

  工作人员:“您去看《劳动法》去吧。”

  于成国:“我跟你学习学习。”

  工作人员:“别跟我学习。”

  于成国:“我和你咨询。”

  工作人员:“不行,我这儿立案。”

  于成国:“我现在跟您探讨这个问题。”

  工作人员:“不可能,我没有权利跟您探讨。”

  走出劳动局的大门,于成国说他很后悔当初让儿子来打工。让他不理解的是,企业违规使用童工,儿子白白丢了一条胳膊,可是为什么哪个部门都管不了呢,他该去哪里讨个公道呢?时律师建议于成国再去一趟工商局,因为按照工商行政管理条例,对于违规企业,工商局有权吊销企业的营业执照。

  于浩母亲:“这孩子已经受伤了,像您部门有法管他吗。”

  工商人员:“国家单有劳动部门,单个有这么一个部门去管。”

  于成国:“劳动局我们也去过。”

  工商人员:“他怎么说啊?”

  于成国:“他说孩子是童工,不在他们受理范围之内。”

  工商人员:“这个哪有这种道理啊,你同样可以告劳动局行政不作为。”

  记者:“他这个企业如果还在的话,吊销执照的事情由谁来做?”

  工商人员:“他是要违反工商法规,或者说他有什么重大安全隐患这个,应该由法院给工商建议函建议工商局依法吊销。据我目前所知,反正还没有涉及到这方面的问题。”

  在工商局,于成国没有问到更多的情况,出门后,他坐在台阶上,很久没有说话。

  于成国:“具体他们这么一说,我也懵了,我也不知道具体找哪个部门好了。”

  于浩:“都没给他答复,就是左推右推又推出来了,我想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记者:“想放弃吗,我想还是坚持下去。”

  于浩:“我不想放弃,我想坚持下去。”

  从工商所出来,于成国发现,国家安全生产管理局就在旁边,想到于浩受伤也属于安全生产管理的范围,一家人决定再去碰碰运气。

  于浩母亲:“你瞅瞅我们这胳膊,现在已经都截肢了,现在还没人管我们呢。”

  事故科人员:“那法院怎么回答你?”

  于成国:“就说案子挺多的,也不是你一个。”

  事故科人员:“不是,案子多,不是理由,而是就是说,您法院有一个法定的程序。那么如果你判完了以后,这个支付方没按照你程序去执行,那么法院你有什么措施?你作为一个伤者,就是说我有权知道。”

  记者:“从咱们安全生产管理部门来说,有没有什么办法来能够约束这个企业,或者管这个企业。”

  事故科人员:“现在应该没有,我们调查属实了,该处理的处理,该处罚的处罚。就是让伤者得到合理合法的赔付。”

  记者:“如果不赔付?”

  事故科人员:“不赔付下一步,就是说依据有关法律规定。就是说,提醒这个伤者可以走法律诉讼程序,我们就没有办法了。”

  跑了一整天天,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于成国决定先回天津老家,过一周再来听消息。

  于成国:“对这案子我觉得有信心,真的,走到最后。”

  记者:“回去之后会有什么打算吗?”

  于浩:“就是想做个律师。为打不起官司的那些老百姓,替他们打官司。”

  半小时观察半小时观察:公正不能只停留在纸面上

  我们不是第一个报道于浩的媒体,在他出事两年多的时间里,包括新华社在内的多家媒体都在不断地关注这个案件的进展,一些法律援助机构也坚持不懈地为他提供了法律援助。这些努力看起来都没有白费,法律终于显示了它的公正,于浩得到了一张赔偿 80 多万元的判决书。

  法院在判决时铿锵有声,但法律在执行时却显得软弱无力。对于浩和他的家人来说,法律的响亮判决只是给了他们一个短暂的希望,却没有从根本上结束他们的磨难。

  于浩的身份既是童工,又是一个农民工,他的遭遇,也是很多农民工的无奈。在繁琐复杂的工伤认定程序、漫长的等待时间、高昂的维权成本面前,法律交还的公正,对很多生活艰难的农民工来说,只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望不可及。法律给了他们公正的判决,但面对那些想尽办法逃避责任的企业,连法院都感到执行难,农民工们又怎么能要回自己的权益呢?

  法律所极力捍卫的公平和正义,不应当只写在判决书上,公平正义要有许多的具体措施来保障,如果不能强化对用人单位的监管,加大违法成本,如果不能建立更有效的执行手段,维护法律的权威,如果不能扩大工伤保险涵盖面,完善农民工社会保障体系,我们就很难让公平和正义,真正走到每个人身边。

  主编:张凯华

  记者:庄严

  摄像:黎亚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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