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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立:工作才算活着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11日10:02 南方人物周刊
张国立 我不希望把太多肮脏的东西给更多的人看,我希望人们的心里头存一丝丝的温暖,应该让那件事情尽快过去 张国立导演并主演的《亲兄热弟》、《济公新传》那边正在各地电视台热播,这边已经忙着为即将开拍的电视剧《想爱都难》女主角陈小艺试装。提起张国立,熟悉他的人只一个字,忙。跟他有过合作的演员蒋雯丽说:张国立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工作。看他的资料,嗜好一栏里填的是“不断工作”。 第一次见到张国立是在2005年末,苏州昆山,当时他正在拍一部时装戏,一身笔挺西服,虽然瘦些,气色不错。 眼前的张国立,黑衣,黑裤,黑鞋,头上一顶黑棒球帽,比一年多前黑瘦了一圈。一米八几的个子,也许因为太累,走路时不是很挺拔。王刚说张国立经常累得走路时“脚后跟不离地,鞋在地上踢啦踢啦的”。采访时,张国立一脸倦意,不时靠抽烟提神。后面还排着三拔人等着他谈工作呢。 曾经有一个寺庙的住持送给张国立一幅字,“吃饭,睡觉”。这四个字,难住了张国立,按时做到这两点,对他来说,是最不易的。2006年,拍《第601个电话》时,因为赶档期连续拍戏,整整一天没去厕所,竟憋出尿毒症来,这也算得上一桩奇事。 “我眼里恨活,性子急,看着这个活,我今天非得做完。”张国立自己也很困惑,“我不工作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时间,3天不工作就得生病,去年坚持4个月没工作,进了3回医院,都不是小病啊。工作的时候,我才觉得我自己是在活着。” 张国立的名字后面缀着一大串社会角色:中国电影家协会青年电影工作者委员会会长,重庆大学美视电影学院院长,等等。每一个角色他都很卖力。“我一直属于那种做事要做得非常好,让人觉得称职的人。” 毕竟精力有限,把时间给了工作,就无法兼顾家庭。“邓婕跟我说,你一年给我们20天就够了。这我都做不到。现在家里是邓婕打点一切,我一点忙都帮不上,基本上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张国立叹了口气,“丈夫、父亲、儿子的角色我做得都不及格,没有时间。就这,还有人说我‘潜规则’呢,哪有那时间!”他挺了挺腰板,伸手抹了把脸,使劲睁了睁眼睛,苦笑着。 花1000万挨骂,便宜 人物周刊:你导演的《第601个电话》已经公映了,市场回报理想吗? 张国立:不是特别理想。但我的票房是过了千万的,没有一点水份的数字是1090万。投入和产出持平。去年,不包括港片的纯国产片,过千万的也就10部左右。当时大家对我抨击最多的,就是说这电影像一个广告,赞助商是中国 移动和索爱手机,还有奥迪汽车,他们给了我很多赞助。当时我并不想接这个戏,韩三平和任仲伦一个是中影公司总经理,一个是上影集团董事长,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这一年的暑期档是非常好的一个档期,但是我们没有一部纯国产电影,一个暑期档没有一部国产片,这个现象他们看不下去。当时我问他们,干吗找我来完成这个事,他们说起码我们知道你是负责任的,告诉你8月15日交片子,你会交给我们。就这句话,弄得我一直拼着命地拍,按期交了。当时我就知道这是件费力不讨好的事,但是我在4个月之内把它完成了。 人物周刊:受到抨击,心里有没有不平衡? 张国立:这几年,几乎没有什么好话给这些拍电影的人。我拍完电影后,冯小刚跟我说了一句非常有意思的话,他说:“拍电影的人几乎没有不挨骂的,但我们都是花了上亿的资金才挨了这么多的骂,你才花了1000多万,你不觉得你占了很大便宜吗?”一些导演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调侃、平衡自己,自我安慰。 人物周刊:接拍这种片子相当于顶了一个“雷”? 张国立:我不觉得这是个“雷”,我觉得我的收益很大。票房和收视率现在对中国电影和电视剧来说,基本上成为一个衡量标准,也是一副毒药,每个导演都知道,你拍这个电影,你拍这个电视剧的时候,其实你就是端起了一碗毒药,因为你将要面对的,是以成败论英雄,以票房论英雄的(舆论)。 人物周刊:批评和质疑会困扰你吗? 张国立:对于我来说不会。在我没有被人们关注的时候,也没什么批评和质疑,当我被人关注的时候,我已经拜了师、信了佛,成了一个居士。前一段时间说我“潜规则”的时候,我也被困扰了一天的时间,非常难过,突然觉得自己做人找不着目标了。在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应该做个好人还是应该做个坏人的时候,我拿起师傅给我的书看,师傅说:你不是一个菩萨,你有的时候可能会被世间的俗事惹怒,你生气了,你气炸了自己可没必要,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你一定特别想骂人,那你就骂上一句“阿弥陀佛”吧。这句话让我一下就明白了许多事情。后来我就想:你在这个位置上,可以承受掌声、鲜花,为什么不可以承受一盆污水呢? 拍戏憋出尿毒症 人物周刊:最初大家认识你是通过电影,这几年是通过电视剧。很多人认为只有电影才是高雅艺术,你怎么看? 张国立:我是从戏剧舞台起家的,演话剧的。过去我拍电影比较多,但是我不认为电影就是一个高雅艺术。这是一个很难界定的事,能把电影拍好的人是天才,能把电视剧拍好的人也是天才。现在很多从业人员穿梭于电影、电视剧之间,很多演员觉得拍一部电影,自己就得到提升了。但是能非常自如地游走于话剧、电视剧、电影之间的演员并不多。 人物周刊:现在话剧对你来说已经很远了吧? 张国立:我演过很多话剧,得过第四届梅花奖。我现在离话剧舞台比较远,其实并不是没有人邀请我去演话剧,北京人艺也曾经几次邀请我,林兆华导演、李六乙导演,都邀请我去演他们的话剧,但是我考虑我是一个有单位的人,我不在自己单位(铁路文工团话剧团)演话剧,跑别人那儿,好像说不过去。 人物周刊:你拍了很多古装戏,是缘于对古装戏的热爱? 张国立:那时候古装戏特别好卖,还有海外市场,给了投资人另外一个收益空间。所谓的海外市场,最大的就是台湾地区,还有“新马泰”,越南的华人、美国和加拿大的华人,以及香港,香港收大陆的戏,我的戏几乎都收了。我们做古装戏,其实是在做一个大华语圈,但是我们的时装剧就很难到大陆以外的地区去,他不理解,因为我们的思想、教育和生活方式是不一样的,有很多东西,他们是接受不了的,做时装剧是很难走出去的。 人物周刊:现在改拍时装剧,是因为什么? 张国立:因为我们最大的收益点还是在国内,古装剧现在做得越来越讲究,服装啊,道具啊,场景啊,都要花钱去租赁或购置,还有压资金的问题,因为国内电视台不是马上就付钱给你的,基本上要10到12个月才能把钱付给你,再加上现在DVD和VCD市场基本上已经没有了,原来一集戏可以卖到十几万,现在一部都卖不到十几万。国内黄金时段限制古装戏,再加上前段时间古装戏播得太多,观众对古装戏也有些厌烦,我们再顶风做这种戏的话,基本上投资人没什么收益,所以人家也不愿意投。 人物周刊:在你的演艺生涯中,最艰难的一次拍摄是哪次? 张国立:拍《第601个电话》时我病倒了。那天在抢拍,郭德纲来串场戏,他只有半天时间。那天早上一起来就开始拍,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市区,没找到厕所我就一直没解手,可他们还一直给我喝水,我一直憋着,就憋昏过去了,一检查,憋出尿毒症来了。当天就住院了,发烧39.7度,高烧3天不退。高烧3天,昏迷3天,我在脑子里拍了3部电影,都是打仗的戏。我觉得我在骂人啊,喊啊,我说这坦克为什么不给我开过来呀,这个炮打出去这个落点和弧度为什么没有交织呀。我一生中第一次病得这么厉害。 儿子 人物周刊:张默现在和你的工作室签约? 张国立:对,基本上他也快要跟我解约了,因为他不愿意和我一起演戏。我们最近聊得比较多,他的状况和我不一样,张默是在成长道路上心灵受过伤害的一个人,我从来不回避这个问题。 人物周刊:你指的心灵伤害是什么呢? 张国立:我们中国人讲师徒如父子,一个长辈把他的女朋友给弄成那个样子以后,他面对着这样一个事实,却被学校开除了。当然他打了人,他应该受到一定的惩罚,但是这个惩罚他觉得有点过了。我调查这件事情后,知道了很多恶劣的情况。他也知道了一些学校或者老师的真实情况,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了,这让他看到了太多黑暗的东西,这个东西对他心灵上伤害挺大。他那么喜爱那个学校,那么喜爱那个环境,结果让他……他觉得原来这个世界不是他以前看到的样子。 后来我跟他谈过一次,我说,其实世界上的事情很复杂,有时我们看到一个花坛,上面长满鲜花,一个人不经意把这个花坛给撞烂了,我们才发现花坛底下全是大粪,可是没有人说“原来它是大粪,你终于让我们知道了它是大粪,谢谢你”,不是,人们会说“你他妈有病啊,你把这花坛撞烂了,本来挺好看的花让我们看着,你现在把它撞烂了,底下是大粪,让我们闻的都是臭味”。 我不可能像别人的父亲那样去做。比如说换一个人,他父亲觉得这件事情没办法解决的时候,他可以去告状,可以鸣冤叫屈。我什么都不能做,因为我不希望把太多肮脏的东西给更多的人看,我希望人们的心里头存一丝丝的温暖,你应该让那件事情尽快过去。开始他也是这样想的,后来因为人们总提这件事情,就容易引起他的反感。人们总是用一个打人的人来看待他,他就说,好吧,既然这个样子,那我就给你看。再加上每个人在问他的时候,永远都是你父亲,你父亲,他觉得没有自我了。其实上学的时候他都没有签我的名字,他一直希望人们不要把他父亲的名字加在他身上。他现在老是跟我讲,“其实我做再多,再好,也没有用,别人总是认为这一切都和你有关系。好也罢,坏也罢,我都希望那是我自己的。我现在已经是成人了,我必须去面对这些事情。可事实却是,我现在哪怕是接戏,别人永远都要问我,你爸同意你演这个戏没有?你说我怎么回答?我只能反问他,你吃一顿饭,还要跟你爸说吗?”后来我就慢慢理解他的想法,我想那好,你愿意单飞就单飞吧。但我总是担心,因为这个世界不全都是和善的,也有很多不和善或者不和谐之音,他容易掉到陷阱里去,而我就不容易,因为每迈出一步,我都会判断这步对不对,他是不会的,他是按照性情来的。我很希望他能像我这样,他说我看到的世界和他看到的世界不一样。 生死南极 人物周刊:有什么事情,影响过你对人生的看法吗? 张国立:去南极建立科考站,那段经历改变了我的人生观。确切地说,两件事情让我非常震动。第一就是面对生死的时候。那是1989年,去南极圈建立科考站,中山站。当时这个科考队里还有一个新闻组,去拍纪录片,我就是新闻组的。那一次遇到了冰崩。冰山的崩塌使我们的船困在那个地方,当时说已经出不来了,船上有107人。当时冰崩让撤离船队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了非战争年代的悲壮场面——当时需要人到最危险的地方去做堵漏的准备,我看到一个一个共产党员用不同的口音,说,“我是共产党员,我是共产党员!”一排人就站了出来。那时我正举着摄像机拍摄,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这是我们经常在戏里头看到的情节,现在在生活中发生了。(沉默)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人的精神真是特别伟大。当时我是应该离开的,但我却提出来,“我不是共产党员,但我要求留在船上,坚守到最后一刻!”我被批准以后,每天扛着摄像机与同事轮番在那儿拍冰崩的状况,拍船周围冰山的变化。当时指挥长跟我们讲,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你们一定要把磁带、摄像机扔到直升机上,让我有一个资料好向全国人民做一个交待。那意思是你们就死了。 在南极对我影响很大的第二件事,就是我们回来的路上,摄制组的一位老师去世了。每天都在一起拍戏、生活,突然就离开你了。悲哀笼罩着整个科学考察队。我到现在都不愿意想这件事情,生死之间就是一口气的事。从那以后,我对荣誉呀、名利呀,看得很淡。 人物周刊:在南极,身体方面承受的是一种极限考验吗? 张国立:我们这些人在冰崩20多天后,在抢工期的时候,几乎是没有休息的。我们新闻组除了要拍纪录片,还要帮其他工作人员搭建南极中山站,把这20多天的时间给抢了回来。南极是极昼和极夜,我们必须在极夜到来之前把所有事情完成,到了冬天我们所有的事情就都不能做了,而且冰封之前我们必须撤出去,就跟打仗一样。我已经弄不清该什么时候睡觉了,有时看着企鹅们打瞌睡了,自己就连忙去睡一会儿。人家休息时我拍戏,人家干活时我要搅拌石料,一次要往搅拌机里倒800方石料,一天重复30次,也就是24000方石料要人工倒入搅拌机,就是铁打的人也会吃不消。那段经历对我来说太重要了,真是吃尽了人间的苦,后来再遇上什么事觉得特苦的,想想南极,都不算苦。(记者 易立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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