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支书护家除恶属防卫过当

　　一个当了几十年村支书的老人，在村里口碑甚好，但他在除夕夜率领全家打死了两人。当他及其家人被警察刑拘时，村民们都惊呆了，他们不敢相信平日待人忠厚善良、从不招惹是非的老支书，怎么能跟连夺两条人命的杀人嫌疑犯画上等号呢？

　　□《民主与法制时报》特约撰稿 晨 光

　　安阳“2·8”枪击案距今已两年有余，但对安阳司法界的影响，至今犹在。

　　前不久，河南省检察院对“2·8”枪击案复查审核，结论为程序、实体合法，是一起高质量、无瑕疵的公诉案件。前些年治安形势不好的南务村、西洋店村等地面貌大为改观。

　　老支书涉嫌3项罪被批捕

　　2005年2月8日晚，我国农历乙酉年除夕之夜，河南省安阳县白壁镇西洋店村村支书王长生家门口轰然响起一记沉闷的骇人枪声。

　　王长生案发时尚不满59周岁，任西洋店村党支部书记已长达几十年。虽说他是个相貌平凡、仅有初中文化的农民，在当地却是个受到多数村民拥戴、口碑甚好的村干部。

　　在当地村民看来，王长生为人耿介正直、处世淡泊。但他案发前几年，以自己年龄偏大为由，多次向镇领导请辞村支书职务。

　　然而，在村民眼里循规蹈矩的村干部，在接近耳顺之年惹上一场涉及两条人命的官司。2005年2月9日，当王长生和他的家人因涉嫌故意杀人被警察刑拘时，村民们都惊呆了，他们不敢相信平日待人忠厚善良、从不招惹是非的老支书，怎么能跟连夺两条人命的杀人嫌疑犯画上等号呢？接下来的3月19日，王长生、王长顺(王长生之弟)、王小兵(王长生之子)、王小军、王小华(两人为王长生之侄)、宋渊(王长生之婿)等6人分别以涉嫌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人死亡、非法持有枪支3项罪名被当地检察机关批准逮捕。

　　被抢劫又遭敲诈

　　2003年7月，当地政府为发展经济率领群众致富，要求乡村干部带头设立开办农村信用社代办点。作为西洋店村支书的王长生虽不情愿，但自家的信用代办所还是勉强开张了。

　　老王的心思根本不在信用代办所的资金运作上，他索性把生意推给了刚高考完的儿子王小兵。

　　王家信用代办所在王小兵的精心操持下还算红火，两个月下来积累了数万元资金。王长生有空也帮助照看一下。

　　2003年12月14日晚，王长生独自在代办所值班守夜。子夜时分，3名蒙面歹徒入室绑架打劫，店中6.6万元现金被洗劫一空。

　　直到次日清晨，王长生才被过路的群众解救。他立即向警方报案，可案子始终没有丝毫进展，至今仍是一桩悬案。

　　导致他遭遇更大劫难的是另一起事件。

　　2004年春节前后，西洋店村一直名声不好的赵海跟相邻南务村的刘成勾结起来，在一次偷盗案中被人告发，两人分别被法院以盗窃罪判处拘役5个月和4个月。

　　刑满释放后的赵海、刘成又聚集在一起，他们聊起在接受审讯时的情景，记得办案人员曾问及他们关于王家信用代办所遭抢一事。于是，他们两人都怀疑是王长生向警方举报了他们，才使他们遭受了牢狱之灾。

　　他们商定要伺机报复……

　　2004年8月的一天傍晚，王长生接到刘成打来的电话：“我跟赵海刚从号里出来了，听说把我们弄进去，你立了头功啊！”王长生感到莫名其妙。刘成接着说：“这事不能算完，除非拿6万元钱包赔我俩的损失！”

　　王长生选择了忍气吞声，没有向警方报案。

　　就在王长生接到第一个恐吓敲诈电话的当夜，老王家村东头自留地里大小150多棵杨树被人齐根砍伐。这次王长生不沉默了，他第二天向镇派出所报案，但只字没有提及受到刘成威胁骚扰的情况。

　　老支书被人步步紧逼

　　赵海、刘成看到王长生没有什么反应，步步紧逼。

　　接下来近3个月的时间，王长生不时接到刘成催要“损失费”的电话。

　　刘成的电话搅得王家老少惶恐不安。赵海经常指桑骂槐，甚至当面羞辱王长生。赵海、刘成见仍然没有什么效果，趁夜深人静向王长生家院子抛石子、砖头。

　　2005年1月29日，再有不到10天就是农历春节了。这天，王长生正在组织全村党员干部开会，赵海和其兄赵江纠集十几个人骂骂咧咧冲进会场，将村委会会场主席台一通乱砸。老王忍无可忍，他便领着与会人员到镇派出所报案。

　　派出所鉴于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赵氏兄弟只是受到口头警告。

　　第二天下午，赵海、刘成再次伙同几个把兄弟挥刀舞棒闯进王长生家，继续索要6万元损失费，恰好老王去白壁镇办事不在家。他们不由分说，用砖头、铁棍将王家院子里的3块窗户玻璃敲得粉碎，并叫嚣：“王长生不是会告状吗？让他再告吧！以后每告一次，我们兄弟们就来砸一回！”临走时，刘成还扬言：“年三十之前不把钱准备好，你们全家人都别想安生！”

　　到了大年三十，下午5时许，赵海打电话给王长生家下了最后通牒：“不包赔损失，跟你没完，决不会让你全家人平安过年！”

　　王长生不想被搅了过年的祥和气氛，他当即把弟弟王长顺、女婿宋渊和两个侄子王小军、王小华4人叫来商量对策，为保证全家人的安全，让他们陪全家一起度过除夕。

　　晚上8点多，电视上春节联欢晚会刚刚开头，王长生被一个村民告知，赵海、刘成一伙正坐着几辆

出租车进村找他麻烦来了。

　　王长生一面让儿子王小兵把院门紧锁，让老伴叫上儿媳、女儿、孙子、外孙女上楼躲避，一面带领王长顺、王小兵、王小军、王小华和宋渊来到院内做好防范，同时用手机向镇派出所报警。

　　不知何故，当天王长生给110打电话却迟迟无法接通。此时，刘成、赵海纠集30余人分乘5辆出租面包车赶来，将王家的院落紧紧包围。

　　除夕夜两条人命

　　听到院外人声嘈杂，宋渊隔着门缝窥见门外围着黑压压一群彪形大汉，没有一个人的手里是空的：有的举着砍刀、匕首，有的扛着铁锹、木棍，有的握着砖头、石块。

　　宋渊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这时，砖头、石子雨点般落入王家院内，叫骂声此起彼伏。王长生等6人为躲避砖头瓦块的袭击，缩在大门走道内手足无措。

　　接着，门外十几人开始撞击紧锁的大门。一直缄默无语的老王实在憋不住，只得朝门外喊话：“大过年的，都是乡里乡亲，有话好好说，有事慢慢商量。”

　　已喝得醉醺醺的刘成出口不逊：“姓王的，有种你出来，否则别想过好年！”

　　王小兵听了向门外喊话：“你们再不离开，我可就要报警了！”闻听此言，刘成更加恼羞成怒：“弟兄们，冲进去！把这一对王八父子扔到河里喂鱼喂虾！”

　　“咚咚”的撞门声一陈紧似一阵，突然“咣当”一声，王家大门正中一扇探视窗口被撞开。刘成、赵海一伙继续顺着窗口往院子里扔砖投石。

　　王长生情急之中，返回屋内扛来一杆猎枪，王长顺顺手拿过去，插进窗口。老王对着门外喊道：“刘成，赵海，你们再不走，我可就要开枪了！”

　　哪知刘成根本不予理会：“别拿枪来吓大爷！弟兄们，把这根烧火棍夺下！”

　　话音刚落，只听“轰”的一声——枪响了。在万家团圆的除夕夜幕笼罩下，枪声显得突兀凄凉。

　　“杀人啦！”不知谁一声叫喊，30余名歹徒顿作鸟兽散。

　　王长生等人迅速将院门打开，只见刘成和另一名同伙浑身血肉模糊倒在门前的水泥地上，远处，赵海正一瘸一拐向东边一片麦地逃窜。

　　此刻王家人早已被枪声冲昏了理智，王长生、王长顺、王小兵奋力追赶上去，捡起丢在地上的石块、木棍向赵海头部、身上打去，直到他一动不动躺倒在麦地。

　　瞬间死了两条人命，王长生似乎清醒了。他喊道：“谁也不许跑，赶快打110报警，咱们投案自首……”

　　36个村支书呼吁从轻处罚

　　“2·8”枪击案，共造成刘成、赵海两人死亡、多人受伤的严重后果，初步被定性为涉枪群体械斗杀人伤害恶性案件，因此，该案受到上级领导和有关部门的高度关注。

　　案发当夜，除安阳市公、检、法机关的值班带班领导赶赴现场实地查看外，主管政法工作的安阳市委副书记林宪斋也亲临现场。

　　依照法律规定，2005年6月17日，“2·8”枪击案由安阳县检察院移交安阳市检察院负责审查起诉。

　　案件审理期间，当地白壁镇辖区市、县12名

人大代表，白壁镇所属36个村支书，以及老王所在的西洋店村数百名村民，先后自发签名向司法机关递交呼吁书，强烈谴责以刘成、赵海为首的黑恶势力在当地为非作歹，对王长生一家的处境深表同情。鉴于王长生等人的一贯良好表现，特别王长生是在忍无可忍的危急情况下以死相拼，具有防卫性质，并且能够投案自首，恳请司法机关对王长生等人从轻处罚。

　　安阳市检察院公诉处办案人员经过认真阅卷，核对证据，补充了大量材料，终于使“2·8”枪击案圆满结案。办案人员查明：本案中，王长生等6名犯罪嫌疑人系正当权益受到不法侵害、生命安全遭到严重威胁、且在警告无效的情况下，被迫开枪致刘成死亡，其行为符合我国刑法关于无限防卫的规定，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同时查明：犯罪嫌疑人王小军、王小华和宋渊在案发过程中，没有参与对赵海的殴打。基于上述事实，办案人提出对“2·8”枪击案分段处理的意见，检方最终同意办案人意见。

　　另据查证核实，在以刘成、赵海为首的30多名黑恶势力犯罪团伙中，几乎所有成员都有前科、劣迹，受过司法机关的打击处理，还有十几人系批捕负案在逃嫌犯。

　　2005年9月15日，安阳市检察院宣布对王小军、王小华和宋渊依法作出不起诉决定，当天他们3人被无罪释放。

　　同年10月24日，安阳市检察院将“2·8”枪击案中另3名犯罪嫌疑人王长生、王长顺、王小兵分别以涉嫌故意伤害罪、非法持有枪支罪，向市中级法院提起公诉。

　　12月25日，安阳市中级法院刑事审判庭作出一审判决：根据本案的实际情况和相关法律规定，三被告人将被害人赵海殴打致死，属防卫过当，依照被告人的犯罪动机、自首等具体情节，依法减轻处罚。最终，被告人王长生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犯非法持有枪支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五年。被告人王长顺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被告人王小兵犯故意伤害罪，免予刑事处罚。

　　该案判决下达不久，案发地西洋店数百村民、白壁镇所辖30多名村干部、市县两级十余位人大代表,送锦旗和感谢信给安阳市检察院，称检察机关秉公执法。

　　安阳市检察院公诉处副处长、“2·8”枪击案主办人刘喜林，两年后在回忆该案时说：以刘成、赵海为首的黑恶势力犯罪团伙除个别潜逃被通缉外，整个犯罪组织已被彻底摧毁，犯罪分子受到程度不同的惩处。(本文涉案人物均为化名。版权声明:凡转载本稿件,请注明来源民主与法制时报,本报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