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探亲的石城女囚

　　- 张 玲 季承志

　　江苏南京雨花台下的南京女子监狱是一座正在崛起的年轻的现代化文明监狱。2007年3月2日，元宵节前三天，监狱一面组织布置元宵节服刑人员闹花灯,一面组织第一批5名表现好的服刑人员回乡探亲,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特别是在监狱大门前等候女囚回家的亲人们,更是充满了期待……

　　“她不像是从监狱回来，倒像是从国外回来”

　　服刑人员王丽今年56岁，服刑已经10年了，她原来是南京市商业银行某分行的行长，1997年因犯受贿罪、违规贷款、侵占罪被判有期徒刑16年。一开始她被投送南通女子监狱，后调到南京女子监狱四监区服刑。据该监区王庭兰区长介绍，调入四监区以来，监区发挥她的特长，让她在超市担任售货员，她不仅将账目、物资管理得井井有条，还积极参加监狱组织的各项活动。2007年她获得监狱最高奖励——省劳改积极分子称号，共减刑3年9个月。这次离监探亲的5人中，她是其中之一。

　　与外界隔绝已近十年的王丽，心里对外面飞速发展的世界充满着幻想和恐惧。她走出监狱的大门，当与家人相见时,百感交集,相拥痛哭。是啊,漫长的十年时光，使一个正值盛年的职业女性一下子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妪，沧桑留痕，岁月无情，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

　　出监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染头发，整理发型，接着就是买上合适的衣裤，使自己显得年轻些，自信些。

　　中午12点多钟，她按照监狱的规定来到居住地派出所办理手续。在女儿的陪同下,王丽壮着胆子走进了派出所的大门。当值班民警看了王丽的函件后,很快就办妥手续交给王丽，并且同情地说：“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啊！”派出所警官的热情接待、温暖的话语，使王丽体会到惋惜和鼓励，没有丝毫的憎恶和鄙视。王丽紧张的心情开始放松，情不自禁地向老警官鞠了一躬。

　　中午饭,王丽是在她的婆婆家吃的。由于早上没有吃早饭，加上满桌的美味佳肴，王丽根本顾不上答话，每样都想尝一尝，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她的女儿坐在她的身边，也不停地往王丽的碗里夹菜，一边夹一边轻声地问：“妈妈，好吃吗？”“好吃，好吃。”王丽的丈夫在旁边则不停地提醒道：“慢慢吃，慢慢吃。”女儿说：“刚才三舅打电话来说叫妈妈少吃一点荤的，我说，妈妈身体很健康，不要紧的。”这顿饭王丽吃得很饱很饱。下午两点多钟，王丽的婆婆、丈夫、女儿及丈夫的二姐陪着王丽去了夫子庙，王丽事发前居住在白鹭洲门口的那套房子已被拆迁，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绿色的草坪，大市场已不复存在，站在秦淮河畔就有一种繁华、热闹、气势磅礴的古典美景。他们还在“老正兴”吃了风味小吃。

　　在新街口百货商店门口，雄伟的建筑使王丽傻了眼，她对女儿说：“今天的新百与十年前相比更加壮观，更具有时代气息。”在琳琅满目的商品面前，王丽自言自语道：“比十年前，品类多，质量也上档次。”

　　3月5日，是元宵节，也是王丽家最热闹的一天。王丽兄弟姐妹八人。三弟是从德国赶回来的，三弟媳是从北京赶回来的，全家人团聚，老老少少，里里外外都是人。晚辈中有叫姑姑的，也有叫姑奶奶的，姐妹们拉着王丽的手问这问那，王丽把监狱的人文关怀，警官的文明管理，丰富多彩的改造生活，一日三餐的伙食安排都一一作了介绍。王丽还告诉大家，她在监狱供应站劳动改造，干起来一直得心应手，常获得警官的表扬。去年由于监狱供应站脱离手工记账，上了ERP后，她学会了电脑操作，这次回去后能上QQ与家人

视频聊天，在卡拉OK厅还会唱网络歌曲“

两只蝴蝶”等。年过古稀的老父亲在一旁听了扑哧一笑，把假牙都滑出来了，连连说；“她不像是从监狱回来的，像是从国外回来的。”

　　“如果愿意，刑满后欢迎你来我们公司上班”

　　“当我得知自己成为我们监区最幸运的也是唯一的一个获得离监探亲的服刑人员时,各种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让我彻夜难眠,脑海里不时闪过监区警官亲切的脸庞，心中充满对她们的愧疚之情和那份割舍不断的思念之情……”提起离监探亲的感受时张红说。

　　张红是三监区的服刑人员，今年24岁。2003年犯盗窃罪被判有期徒刑3年。她过去在家中非常受宠，父母对她一直护爱有加，但她不珍惜家庭良好的学习成长条件，反而与社会上的一些“朋友”一起，上网、扮酷、寻求刺激，从而走上了犯罪的道路。自投改以来，经过监狱民警的耐心教育，她的改造生活逐渐走上正轨，在服装包装岗位上工作积极肯干，而且能主动加班加点，在监房还主动关心年老体弱的犯人，最近她已获得两个大会表扬成绩，将获减刑回家的法律奖励。当她听到回家探亲的消息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3月2日一大早，她就穿戴得整整齐齐，等待着警官的到来。当她走出监狱的大门，在众多的人群中，一眼就望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妈妈，便一个箭步奔了过去，扑到妈妈的怀里：“妈妈，女儿不孝，对不起……”

　　在车上，她偎依在妈妈的身旁，双手紧紧地抱着妈妈的肩膀，像是怕妈妈跑掉似的。一条条笔直的柏油马路，一幢幢挺拔的高楼大厦，一排排农村的新庄，一块块碧绿的田野，像是赛跑似的从张红的眼前掠过。张红归心似箭。

　　“到家了！”妈妈拍着张红说。下车了，张红站在原地愣住了，她惊讶地发现，村前的泥泞路变成了宽敞的水泥大道，道路上车来人往，好不热闹。以往的小平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拔地而起的“小洋房”。田地里一排排白色的塑料大棚，像是银色的海洋。妈妈对张红说：“那些是大棚蔬菜，也就是无公害蔬菜，都是销往外地的，如果不想出门，上网就可以了。”“上网？”原本只懂得忙里忙外和油盐酱醋的母亲，连上网都会了。张红还记得，当年她在家的时候,她的父母和其他农民一样，为了把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蔬菜卖出去,起早摸黑,踩着三轮车,在泥土地里走着。如果遇到雨天，泥泞的小道常常把挑担卖菜的农民滑倒。有时菜卖不出好价钱，还要担着剩下的菜回家，烂掉、倒掉是常有的事。

　　就快到家门口了，远远望去，门口围了许多人，张红不解地问妈妈：“家门口怎么有那么多的人啊？”妈妈说：“我把你回来探亲的消息告诉了左邻右舍，他们都将信将疑，肯定是来看个究竟。”“啊？”张红不由得心里一沉。“张红回来啦，张红回来啦！”乡亲们叫着她的名字，当年的姐妹们热情地簇拥着她，这让张红多少感到了一些意外，她的眼睛湿润了……

　　乡亲们围在张红身边，最关心的当然还是监狱的事，他们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问，张红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答。张红说，现在南京女子监狱实行的是文明管理，像学校一样教育改造着我们这些失足的人。在那里我学会了缝纫、包装衣服、做女子汗衫等技术。在监狱里，每个人还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参加监狱组织的各种兴趣小组，如学文化、学法律、学唱歌跳舞、学电脑、学安全知识。文盲服刑人员参加学习以后，还能自己给家里写信呢！警官们让我们把心里话写在一个本子上，然后有针对性地进行书面谈心交流。说到劳动，张红说，在劳动上是有规定的，加班给加餐，休息日加班给补休。日常伙食就更不用说了，一个星期的食谱公布上墙，天天不重复，有荤有素，每周还有两次水果，遇到逢年过节还发东西，要不我会长这么胖吗？

　　在家的五天时间里，张红安安静静地陪父母看电视，唠家常，与亲戚朋友和孩子们在一起谈天说地。当她发现有的年轻人说话不文明，或遇事不冷静时，她还会劝说他们要懂礼貌，将在监狱里学到的法律知识讲给他们听。大家发现张红坐了几年牢，真的变了，张红的妈妈听到别人对自己女儿的夸赞声，心里悲喜交加，内心感叹道：我的女儿懂事了！

　　一天，张红在一位邻居家吃饭时，遇到一位服装公司的老板，老板听了邻居的介绍后，高兴地对张红说；“如果愿意的话，刑满后欢迎你来我们公司上班。”张红自豪地对老板说：“我们女监同犯服装技术一流，许多狱友一出大墙，就被服装公司接走。还有的狱友当上了大老板，等我们出狱就开车来接呢！”

　　女儿的婚礼 要等妈妈回家

　　离监探亲的惊喜同样降临到五监区服刑人员李爱玲身上。李爱玲生于1955年，入监前系国有某企业的经理，因犯贪污、挪用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2年，于2001年开始服刑。因懂管理，她在监区车间从事质检工作，由于工作认真，她两次被评为劳改积极分子，并当上监房小组长。

　　3月2日上午，李爱玲打扮得漂漂亮亮，在监区警官和同犯的千叮咛万嘱咐中踏上了回家的路。服刑六年了，离家时女儿才24岁，现在已从国外学成归国，并获得硕士学位，不但有了一份收入丰厚的工作，而且还有了未婚夫。

　　在家的每个小时，每一秒钟都是那么的珍贵，亲人们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每天总要聊到深夜两三点钟，她被浓浓的亲情包围着，不但丈夫、女儿天天围在身边，寸步不离，就连远在杭州的弟弟、妹妹们也特地赶到南京相聚。八十多岁的父母还从杭州打来电话，告诉她一定要好好保重，好好努力，早日回家。

　　伴着元宵节的喜气,她浏览了奥体中心、南京新火车站、新街口商业区等处。六年不见，南京市的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到处充满繁荣、和谐的景象。看到家人富足的生活，看到社会飞速的发展，李爱玲感到十分惭愧，这些年来非但没有为家庭、为社会添砖加瓦，反而成了家庭、社会的负担。而不知情的年仅十岁的侄女的问话又使她无言以对：“姑妈，这些年你在哪里？怎么总看不到你？”

　　亲人的温暖，城市的变迁，社会的发展，使李爱玲感慨万千。在探亲归来之际，李爱玲一口气写了《回归五天，感恩万千》、《探亲归来的遗憾》等文章。她写道：

　　离监探亲归来已经快一个月了，每当回忆起在家探亲的那几天，我的心中充满愧疚和遗憾。

　　我服刑时，女儿24岁，还在国外

留学。六年过去了，女儿不仅有了恋爱对象，而且还作了结婚的准备，买了房子和车子。每一次女儿来探监，我都催她把婚事办了，可是为了在婚礼上有爸爸、妈妈同时在场，年已30岁的女儿执意要等我回家再办婚事。

　　当年，我被捕入狱在女儿的心里留下了难以抚平的创伤。这六年来，女儿不仅承受了许多精神压力，还要照顾父亲，牵挂监狱中的母亲，独自打拼自己的事业。作为母亲，我欠女儿的实在太多太多了。我多么希望她能早一点享受普通女孩从恋爱到结婚的快乐人生，享受小家庭的温馨的生活啊。

　　这次监狱实施离监探亲的奖励，令我非常激动和兴奋，回到家中，我感到最大的欣慰是我们一家人依然相亲相爱，而且还多了一位毛脚女婿。遗憾的是，如果能提前知道这个消息，我一定要用短短的一天的探亲时间，尽一个母亲的责任，让我的女儿圆满地享受她的婚礼，享受她人生的每一段的幸福经历。

　　想想已经看得见的归期，想想女儿对我的等待，我要更加严格要求自己，踏踏实实，以自己的改造成绩，争取政府的法律奖励。早日回归，尽好一个母亲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