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为寻血亲代儿做亲子鉴定

　　【编者按】

　　科学发展到今天，“DNA”已不再是生命科学的一个专用名词，它与我们的生活密切相关，并不断被应用于司法实践。

　　本期“案海”版块介绍的两个案件，都围绕着神奇的“DNA”展开，如何将先进的科学技术灵活运用于断案过程，考验着每一个执法者的执法理念和执法水平。

　　- 李作明

　　最近，辽宁大连市红十字血液中心法医物证司法鉴定所完成了我国首例祖孙验证亲子的DNA鉴定，其结果表明，爷爷刘军和孙子刘秀系生物学上的祖孙关系，证实身为私生子的孙子系已故儿子的亲子。这起案件启动了一个法律亲子认定的新渠道。

　　一夫“三妻”：婚外 孽情隐埋多少纷争

　　1986年，东北大学数学系毕业的王志来被分配到辽宁省某县劳动服务公司工作。第二年，一表人才的他与县农业技术公司会计周旋恋爱并结婚成家。一年后，小两口爱的结晶——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出世了。由于王志来工作能力强，不久他又当上了公司的产业科科长，负责公司的经营活动。年轻气盛的王志来总是处于花钱似流水的生活状态中……1992年3月，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21岁的漂亮打工妹张菲。从此他的生活发生了根本改变。

　　张菲出生在黑龙江讷河，高中毕业后来到辽宁铁岭香妃宾馆做餐厅服务员。这年3月2日，来铁岭洽谈生意的王志来一看到高挑苗条、皮肤娇嫩的张菲，简直不能自持。几天后，他再次来铁岭，给她带来许多价值不菲的礼物，并说：“张菲，你来我的公司做事吧，我会给你这里三倍的报酬。”这样，张菲便做了王志来手下的临时业务员。

　　接下来，王志来开始对张菲展开了追求的攻势。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张菲终于投入了他的怀抱。一天，周旋在丈夫的办公室意外地发现了丈夫与张菲的隐情，她上前对着张菲就是一个耳光。王志来被激怒了，上前阻拦她：“不准你碰她！”

　　万分委屈的周旋当即哭啼着来到农村，找到公公刘军和婆婆王玉兰。刘军早年做过民办教师，一生清白做人，不能容忍儿子这样乱来，当即与老伴来到县城。刘军见到儿子就是一个耳光：“你对得起这么好的媳妇吗？赶快丢掉那个狐狸精！”

　　可是，王志来与张菲早已难舍难分，不论父母怎么反对，他始终不肯离开张菲。这时，刘军便和老伴一起来到他的单位找到领导，但王志来仍然一意孤行。他辞去了工作，自己做起生意，明目张胆地与张菲过起了日子。

　　1994年5月22日，他们的儿子刘秀出生了。

　　此时，王志来与张菲情真意切，要正常地过上夫妻生活。而周旋却坚持不办离婚手续。王志来与张菲在刘秀满月的时候，特意邀请父母来。但刘军和老伴非常怨恨张菲，痛恨她破坏了儿子原本幸福的家庭：“我们不认张菲这个媳妇，也不认这个孩子！”

　　经过几年生意场的打拼，王志来羽翼渐丰，不久开办了一个固定资产为200万元的工程公司。2000年，伴随着事业的继续发展，王志来又经历了一场情变：他结识了另外一家施工单位年轻漂亮的打字员丁桂阁，两人在频频约会中感情逐渐升温。这年6月，王志来离开了张菲，又与丁桂阁

　　2001年5月，丁桂阁为王志来生下了一个女儿。这年8月，王志来与原配妻子办理了离婚手续，并与丁桂阁登记结婚。

　　张菲一气之下，2002年底带着儿子前往大连，在一家韩资公司做推销员，决定以打工养活孩子。可张菲自己实在无力负担儿子的教育和生活费用，王志来偶尔也接济一下他们母子。

　　情法尴尬：死亡理赔 无缘非婚子女

　　2005年5月1日，王志来在昌图察看一项修路工地，被意外的塌方埋在了下面。这场天灾使刘家乱成了一团。特殊的家庭结构和复杂的关系使他们的关系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因为王志来的死亡涉及到了一个最敏感的问题，那就是赔偿和遗产的处理。

　　当时，张菲带着刘秀早已于两年前去大连生活。王志来死后，其父刘军尽管不喜欢张菲，但念及他们母子今后的生计，还是打电话给大连的张菲，告知噩耗。并让他们母子赶快回来一趟，协商赔偿和遗产处理事宜。

　　而就在事发的第二天，施工单位便找到刘家人谈理赔问题。施工单位的领导说：“王志来在工地上被意外的塌方砸死了，这是我们都不愿意发生的事情。我们谈一谈赔偿的事情吧。”当时刘军夫妇、周旋、丁桂阁参与了谈判。他们私下达成协议，赔偿刘军夫妇10万，周旋和孩子、丁桂阁和孩子各10万，共计30万元。而当时刘军提到了张菲和孩子，对方说：“他们是非婚，不能考虑。”

　　当张菲给自己和儿子办理了请假手续，领着刘秀来到昌图的时候，这个协议早已达成并兑现。看到他们母子俩一副落魄可怜的样子，刘军忽然悲从心来，他对妻子说：“老伴，事情到今天，张菲母子也够可怜的。特别是刘秀，小小年纪就没有了爸爸，将来的生活怎么办啊 。虽然张菲不是我们法律上的儿媳，刘秀也不是我们正大光明的孙子，但事实上还是的。就把我们的那10万赔偿给他们5万吧，也算给他们母子俩一种平衡。”

　　“不行！”老伴王玉兰当即流下泪来，“我说什么也不能给他。儿子本来是很本分的，当初就是这个狐狸精给带坏的。没有她，儿子就不会和周旋离婚，也不会又找了那个丁桂阁。如果儿子本本分分过日子，说不定不会去谈这个工程，也就不会破砸死呢！总之，我不答应。”

　　其实，王玉兰的态度就是除丈夫之外所有亲友的态度。由于当时10万元的补偿由王玉兰和另外两个儿子掌握，这样刘军要分给张菲5万元的想法也就无法实现。一种难言的屈辱让张菲几欲昏厥，她不知道在大连打工的她将怎样才能把刘秀带大。而小小的刘秀一时间经不起爸爸遇难和惨遭遗弃的巨大打击，一下子哭晕了过去。见此情景，66岁的刘军一把抱起刘秀，大声地哭泣说：“孙子，别人不认，我认你。从今天起，爷爷带你！”

　　接下来的连锁反应是，王志来的遗产分配也受到前面赔偿分配规则的影响，这更使得张菲受到致命的打击。按照丁桂阁的说法，王志来公司的固定资产有380万，由于自己一直在这个公司以持有股份的方式做副经理，因此当中有一多半的资产理所当然地应该归她所有。而余下一小部分应该给刘军夫妻一部分，从人道角度给周旋母子一部分，然后公司就是自己的了，再与刘家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最后谈来谈去，她决定分给公婆、周旋母子各20万。

　　而张菲母子还是没有被考虑，此时她已是欲哭无泪：“不管怎么说，我为刘家生下了一个儿子，孩子还这么小 ，怎么也得有成长的保障啊。”而丁桂阁却说：“我和周旋都是法律认可的刘家人，你呢，根本不是。谁知道你的孩子究竟是刘家的还是别人家的？”张菲悲痛欲绝，她说：“我是没有法律上的认可，可做人总得有良心上的认可啊！刘秀是王志来生前就认可的，一起生活了几年。现在他人死了，你们就这样对待我，太不公平了！”

　　此时，在刘家人当中，只有刘军在为张菲母子据理力争。可丁桂阁说：“人家理赔都是这种方式，遗产就也得是这种方式，这是天经地义！”

　　五进法院：寻亲官司 止步亲子鉴定

　　在刘家人的极力排斥下，张菲无法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一天早上，她含泪偷偷领着刘秀走出刘家，正好被刘军发现，他说：“张菲，你不要绝望，一切慢慢来。把刘秀留下来吧，我来照看。他毕竟是我的孙子啊。”在这种情况下，张菲一个人回到了大连，刘秀则留在了爷爷的身边。

　　刘军从老伴那里要出了1000多元钱，在镇上找了间房子和孙子住下来。他又到附近的一所小学，求人给刘秀办理了入学手续，继续上三年级。每天，刘军都给这个孙子做好饭，并接送他上学。刘秀长得聪明可爱，在学校成绩表现都非常出色，让刘军感到骄傲。

　　每天静下来的时候，刘军总想到张菲悲惨的处境和孙子可怜的未来。几年来，张菲在受到王志来的冷落后，一直没有得到多大资助。而当王志来死后，她又分文没有得到。刘军想，假如儿子王志来地下有知，他也不应该这么无情地对待张菲母子俩吧。

　　想到这里，刘军便再次找到儿子的后妻丁桂阁说：“儿媳啊，事到今天，还是讲点情义吧。给张菲娘儿俩考虑一下，他们都很不容易。你们都曾跟了志来，也算有缘分吧。”他反复做丁桂阁的工作，结果每次都引起她的不耐烦：“我这样做是符合法律规定的，否则，为什么事故理赔的钱就没有考虑他们呢。如果那个工程队赔偿了他们娘儿俩，那王志来的遗产就考虑他们，我说话算数！”

　　丁桂阁的这席话，一下激起了刘军的冲动。他想：“难道堂堂的法律真的就无法保护张菲这对母子的权利吗？”他来到县城请教几位律师，几位律师对他的解释都是模棱两可。但是他想，不通过法律讨一个说法，对孙子刘秀就是不负责任，对张菲也不公正啊！

　　2005年5月底，刘军想来想去，便打电话给大连的张菲：“刘秀在这里情况很好，学习很用功，也很懂事，我很感动。现在，为了讨回你们母子的公道，只能打官司了。你赶快在大连找一个有名的律师，费用我为你拿。”几经打听，张菲找到了大连著名律师于为民。听了这一特殊的案例后，于为民深深同情张菲母子俩的遭遇，更为刘军的大义亲情所感动。他说：“我尽自己的最大能力为你办这个案子。”

　　2005年6月的一天，于为民律师来到昌图县了解案情。他又找到了丁桂阁，与她谈起了遗产的分配问题，丁桂阁仍然坚持遗产不考虑“二奶”的合理性。“如果理赔考虑她，我自然会给她一份。”

　　在这种情况下，于为民律师决定先起诉施工单位的理赔，然后再处理遗产的分配问题。很快，他和刘军一起就张

　　菲母子俩的理赔问题，向大连市瓦房店劳动仲裁委员会申请仲裁。

　　2005年7月5日，该委员会做出了不予受理的通知。接着，于为民和刘军代表刘秀，将施工单位告上瓦房店市法院，法院开庭审理此案。9月19日，法院认为，因为没有证据表明刘秀是王志来生前的亲子，所以被告与刘秀没有任何权利与义务关系，于是驳回了原告的请求。

　　此后，他们又将此案上诉到了大连市中级法院。2005年12月12日，中级法院维持了一审结果。此时，刘军十分沮丧。于为民律师安慰他说：败诉的原因是无法验证王志来与刘秀的亲子关系。因为王志来已经在死亡后火化，他和儿子的亲子鉴定永远失去了机会。

　　代子验亲：大义爷爷 求证骨血亲情

　　为搜集新的证据，刘军和张菲领着律师一起找到了当年的接生婆，同时找到了居委会和派出所，从侧面证实王志来与刘秀的亲子关系。这时，于为民律师决定通过以上间接证据，首先通过法律认定张菲、王志来与刘秀的亲子关系。于是他先以刘秀代理人的身份起诉了张菲，要求确认其亲子关系。昌图县法院委托大连红十字血液中心法医物证

　　2006年6月，刘秀再次就理赔问题向瓦房店市法院提起诉讼。但法院很快以“没有证据表明刘秀是王志来亲生子的生物学证据”驳回。后来，刘秀再次上诉到大连中级法院，11月20日，中级法院维持了一审判决。此时，这一案件已经在法院五进五出，却没有一点进展。

　　于律师请教了大连的几位生物医学专家，他们纷纷表示：隔辈的亲子鉴定辽宁省内还没有做过，但完全可以做间接认定的结论，因为从生物学意义来讲，一个人与儿子、孙子的DNA排序都是相符的。2006年12月1日，大连红十字血液中心法医物证司法鉴定所接受了刘军和刘秀的祖孙鉴定。4日，鉴定结论为：二者为祖孙关系。鉴定的主任技师于卫建表示：这是中国首例通过祖孙鉴定，求得法律认定亲子的案例，应该说它是一次具有重要意义的司法鉴定的法律实践，它已经拓展了法律鉴定的空间。

　　2007年3月25日，依据新的证据，刘军再次向瓦房店市法院提出理赔的诉讼。刘军说：“我为这个孙子做出了应该的努力，我相信我们一定能讨回公道！在打完理赔官司后，我还要就遗产问题，代理孙子向丁桂阁讨个说法。因为我不忍心看到亲生孙子受任何委屈。因为我们祖孙之间有着生生不灭的骨血之情……”

　　刘军在打官司的一年多期间，一直没有忽视对孙子刘秀的呵护。刘秀的学习和生活一直都很正常。看到“公公”如此深情大义，张菲一次次感动得潸然泪下……

　　(为尊重隐私，文章当事人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