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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身体投资神话的破灭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8月31日16:50 新周刊

  8月8日晚,顺德碧桂园的这幢三层别墅灯火通明,一楼大厅里,若干年轻人坐在沙发上看奥运倒计时一周年晚会。在大厅旁边一个小屋里,8个显示屏叠放在一起,一些穿着睡衣的女人在屏幕里躺着、坐着,或者看电视或者喝水,或者发呆。

  他们是广东电视台《美丽新约》节目组的员工及参赛选手们。14位选手分别被安排在二楼和三楼的7个房间里,从6月份第一期手术开始,这些女人已经住在这里两个多月。在这里,她们不得串门、不得照镜子。而且,一个月后初次淘汰赛中,她们与朝夕相对的同屋将面临“有你没我”的局面。

  或许,这些对她们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免费得到了一次整容的机会,包括随后一个月恢复期内的各种培训课程:舍宾、拉丁、瑜伽、心理辅导……

  白天,已经完成了三期手术并恢复得差不多的12个选手在广州市区上课,但有两位仍然在美莱医院,其中一个正在进行第四期的手术。与第一个选手田园的对话,就在这家医院三楼的一个病房里。

  “到底有多痛苦,她们是不知道的”

  见到田园的时候,她已经在这张病床上睡了10天,她对节目组的人说想回顺德,但连坐起来跟记者谈话都很吃力的她,没有得到允许。

  田园已经不是宣传照片中看到的那个肥妹,而是一个身材苗条的小女生。在接下来的采访中,每一个选手的出现,都给记者同样的感觉。当然不全是变小的,也有变大的。

  美莱医院副院长熊明根教授在选择选手时的原则之一:要有变身的潜力。这样才能体现手术刀的意义所在。“选很漂亮的,做完以后没什么改变,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像田园这样的身高一米七体重近85公斤的肥妹,潜力是巨大的。

  “我了解过抽脂的运作方式,但没有想到今天会用在我身上。”来自广州某保险公司的田园是手术量最大的一个,有的人一两期就做完了,她做了四期。

  多次上手术台,使她对手术台产生了恐惧。“每一次手术醒来的时候都感觉很恐怖。我能感到抽的声音,皮肤下的感觉。这些并不会当下表现出来,但在你恢复的时间里会让你很难受。”

  在第二期手术时,田园的抽脂和面部手术分别由两个医生做,期间相隔三小时,在这段时间只能躺在手术台上的她,被一种恐怖情绪控制着。她只好想象有一道绿色的治疗之光照在自己身上让人舒服,以此分散注意力。这是节目组请来的心理老师教给选手们的应急措施。

  来自福州的高中生沈琳源已经恢复得很好,但当她回忆起6月8日第一次做手术时也感到痛苦,“隆完胸以后站都站不稳,有两个星期起不了床,除非有护士扶你。”

  “很多人都只知道会痛苦,但到底有多痛苦,她们是不知道的。”

  其实,即使是跟她一样的选手们,也不一定知道。田园说,其他人腹部抽脂一般就抽800到1200毫升,她抽了6000毫升,另外腿也抽了7500毫升,“满满的三大瓶”。

  脂肪抽走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我们下了手术台都是全身发抖的。脂肪虽然不好看,但抽走了以后很多功能都不能用了。比如说御寒。”田园边说,边用双手做一个发抖的动作。

  因为身体虚弱,院方不得不给田园注射人体白蛋白,以恢复身体机能——这是医院方除了手术费之外的额外支出。

  “身体上的疼痛很多人都能忍,最痛苦的是心理上的痛苦,你不知道那一团东西是什么。”田园说,“手术的疼只是疼而已,在恢复的过程中,你会问自己,我到这里来到底要干吗?就是虐待自己。”

  每一个敢于走上整容手术台的女人,如果不是非常勇敢的,那就是非常无知的,或者两者都不是,而是觉得她面临的所有问题都必须通过一个手术来解决的。

  如果不参加节目,她还会做抽脂手术吗?

  “我不会。”田园痛苦地回答。

  然而,为了这样的机会,有人已经等待多年。

  “我想做一个没有历史的人”

  从上高中时就想通过整容来做演员的陈娅终于等到这样的机会了,这是她人生的一次飞跃,因为她终于放弃了这样的想法:“我想让你们媒体都不知道我整过容,就发现一个电影新人出来了,很漂亮,演技也很好。”

  因为某些不能说的原因,

  2006年四五月陈娅高中没毕业就退学。之后一直“在昆明飘荡”。期间她给一个公司走过现场时装秀,而且还在一个电视剧剧组里参加过两次演出。

  第一次是没有台词的龙套——某大帅的四姨太。“公司请吃饭时提过我,说我演得不错,不会觉得太假。”后来陈娅在剧组里成为特约演员——杀手乙,任务是主角到哪她到哪,一天300块。今年夏天,她和姐妹们来到顺德这幢别墅,看电视成为她们唯一的消遣。当姐妹们在电视里看到在电视剧中出现的陈娅时,都兴奋地问:那真是你吗?

  在剧组的经历让陈娅跟剧组的副导“一休哥”混熟了,剧组走时,陈娅对他说:“一休,我要跟你们去北京。”她得到了答复是:“这个圈里很复杂的,你太乖了。”

  之后,陈娅的一个干哥哥想帮她弄护照去韩国整容。但护照没办下来,“只允许旅游团队,不允许个人。”

  那为什么不跟着旅游团出去做呢?

  “怎么跟啊?我当时是想要保密的。当时就是思想不成熟,不想让大家知道,我想做一个没有历史的人。”

  赴韩未果,2006年11月陈娅跑到深圳。“去深圳就是为了赚钱,赚钱就是为了整容。哥哥把那把火点燃了,虽然我一直没有办法实现,但这把火是灭不了了。”

  在深圳,有朋友介绍陈娅到一些小剧组,但她一次都没去。

  “我还没有整容呢。虽然我的模样在你们的眼中已经很好了,但我没有把握我能做到最好。我不想这样去浪费时间。”

  这种想法一直延续到她看到广东电视台的这个节目的宣传。这个节目可以让她不用赚钱就能整容。于是,她放弃了毁灭历史的念头。

  “保密归保密,但会遇到更多的磨难,何必去撒这个谎。一个人撒了一个谎言以后,你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包裹这个谎言。”陈娅这样解释。

  如果她不参加这样的活动,有谁会来了解她的故事,我们身边有很多有故事的人,但他们的故事都被淹没在人海中。在陈娅自己描述的这个故事中,她的人生只有一个事情——做演员,而做演员的方式只有一个——整容。

  这次节目的心理专家陶思璇很是疑惑:“很多人都梦想去当演员,但很多人的方式是去学表演;或者是泡剧组,在实践当中获得机会;或者去中戏、北影去学表演。但陈娅的方式是去整容。这是她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陈娅自己解释说:“我只想做一个会表演的白痴,但这些路我不知道怎么走。”

  每一个女人在整容之前都有一个心结,每一个女人在整容之后都有一个憧憬。而每一个正在整容的女人都想做一个没有历史的人。

  “我不需要人来追我”

  这个投资超过1000万的电视节目吸引了将近2000个女人,一人有一个梦想。

  一位大姐在报告时对着镜头说:“如果把我身上不满意的地方都做走的话,估计差不多得20万,这20万我得花上一年多时间来赚,而且我得不吃不喝不用。”当然,她最后没有被选中。

  广东电视台《美丽新约》栏目组监制何毅表示,他们在选择时是“基于选手本身的命运,是不是有故事的。每组选手都在社会上有一组共鸣的群体,比如说有的是当了妈妈的,有的是为了挽救爱情的,有的是为了找工作的。”

  这些选手中年纪最大的周玉华已经37岁,这位来自肇庆某公司的经理助理来参加节目以前已经辞职。报名时,她向节目组的人诉苦:公司招来了新的年轻女助理。

  和丈夫近十年的分居生活,让周玉华与儿子相依为命。当周玉华鼓起勇气跟快上高中的儿子说自己要去整容时,儿子说:“妈妈,我希望你可以变得很漂亮,这样的话爸爸就不会再嫌弃你了。”

  然而,当周玉华在碧桂园的阳台上说起这些事情时却在回避。“没有,跟这个肯定没关系。我们这个年龄段肯定不会用相貌来考虑下半生。我不需要人来追我。”

  陶思璇这样解释这个心理过程:为了得到这个机会她们会说一些东西,一旦她们清楚这些东西要面向大众,就会开始保护自己。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这样的反应几乎出现在每一个接受采访的选手身上。她们都强烈地表达了报名的过程是十分偶然的,或者刚好路过报名点,或者刚好路过广州。社会的不接受再加上自己的不接受使这些选手们的心理变得很微妙。

  对他们来说,这是期待已久的一刻,在他们的心底里,所以有不成功,不论是婚姻、恋爱、职业,都会因为这次手术而彻底改变。整容成为解决人生问题的一种方式。

  只有19岁的沈淋源却有点初生牛犊的勇气:“要是高三我考不上特别好的大学——中戏、北影,至少我比同班同学在这个圈子里早走一步。”

  19岁与37岁的区别之一,就是她们对自己整容背后的心理原因的接受程度不同。熊明根说,选择整容的女性年龄多在40岁以前。

  或许正像孔子说的,40而不惑,还没到四十岁的人,是不知道整容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大部分是因为心理的问题

  当熊明根还是第一军医大学附属珠江医院整形科主任时,他做的手术基本上是先天性畸形或者创伤后畸形——一些不得不做的整容手术。而近些年来,越来越多的健康人有了整容的需求,这使这个行业变得兴旺。熊明根也来到了这个去年9月才成立的美莱医院当副院长。

  自己参与了这个电视节目,美莱医院的生意越来越好,甚至很多时候作为副院长的他不得不亲自操刀。

  每一个来这里整容的人都带着一本难念的经。如果我们把失业率的提高与整容人数作个比较,或者把

离婚率的提高与整容人数作个比较,很可能得到正相关的结论。

  在接触了众多整容者的故事以后,陶思璇说:“迫切想去整容的,大部分不是容貌的问题,而是因为心理的问题。来源于一种情感危机。”

  陶思璇说:“当你内心有某个症结在的时候,你不会意识到这个症结,而是以其他各种完全不相干的行为表现方式来体现,让你自己去回避这样的东西。

  整容很可能就是这样的一种方式。

  当你整容以后,发现现实问题还没有解决,接下来的失望会使你采取两种应对方式:重新到美容医院来找麻烦,或者找另外一个整形医生去修改。熊明根就遇到这样的人:把眼睛做得很好看了,回去对着镜子又发现鼻子又差了一点。

  陶思璇说,当她们不断地调整自己的面容时,她们已经没有其他东西可以依赖了。这叫做整容上瘾症。

  身体发肤,受诸父母。三国时夏侯惇在眼珠被射以后,拔箭啖之。当人类掌握了改变自然的能力时,大自然被破坏了,现在,人类掌握改变自己身体的能力了(文/邝新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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