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我的儿子

　　SMG《真情实录》2007年9月11日播出“谁是我的儿子”，以下为节目内容。

　　照片右边的小伙子名叫向南，家住北京通州区，今年刚从北京某贸易学院毕业。照片左面的小伙子，名叫王义文，家住北京西集县上坡村，现在是北京某公安大学的学生。这张合影拍摄于去年8月，在此之前，两个人从没见过面。而拍这张合影，也是因为一场误会。

　　这个女孩刘雁，是王义文的中学同学，也是王家的邻居。去年暑假，她和母亲到北京市区办事的时候，在公交车站遇到了奇怪的一幕。

　　刘雁：看到一个特别像老大的男孩

　　记者：怎么像？

　　刘雁：哪儿都像，怎么着都像，怎么看都像，越看越像。

　　刘雁母亲：我们刘雁说，妈，老大怎么不搭理我啊，我也说，王老大怎么不搭理我啊，他等车我们也等车，等老半天了。

　　其实，这个看上去很像的人并不是王义文，而是向南。看到身边这对陌生母女的古怪神情，向南有点莫名其妙。

　　向南：她就问我认识不认识一个叫王义文的，我就说不认识，她就觉得奇怪，你们长这么像，她就问我要了一个手机号。

　　回家后，刘雁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同学兼好友王义文，并自告奋勇要把两个长相一样的男孩约出来见个面。

　　老大：我说有那么像么，改天看看去。

　　向南：我也觉得好奇，长得像看看到底有多像。

　　在刘雁的安排下，王义文和向南还真见面了，明明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看着对方却仿佛是在照镜子。

　　老大：就感觉第一眼看长得特别像，后来呆了一会儿，聊了一会儿，又觉得神态，包括说话，声音，很多细节的小动作，简直跟我太像了，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

　　两个年轻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再一聊，结果发现王义文比向男小一岁。临近告别，两人觉得如此相识非常有缘，于是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向南还用手机拍了这张合影。(空点配)回家后，向南把这件离奇的事情告诉了母亲，但母亲似乎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饶秀荣：他说妈，有一个长得特像我的，我说哦，是吗，他一说我们家长也没想什么，像就像吧。

　　而在另一边，王义文却并没有向家人透露这次与向南的见面，联想到以往邻居们经常开的一些玩笑，他渐渐轻松不起来了。

　　老大：就觉得这事太邪了，回来不知道怎么跟父母说，回家突然告诉父母，我在街上碰见另一个我了，那个好像有点太突然了，我想慢慢搞清楚了。

　　王义文的疑心是有原因的。

　　这个小伙子是王义文的双胞胎弟弟王义武，周围人都管他俩叫老大和小二。

　　兄弟俩的父母，王江和潘秀华，都是当地的农民，20年前双胞胎兄弟的出生曾让这个四口之家生气勃勃。但随着孩子长大，夫妻俩发现老大和小二一点也不像孪生兄弟。老大长得又高又壮，身体健康，小二却非常瘦小，体弱多病。

　　王父：小二老是闹毛病，我们以为是闹毛病耽误了生长，个子矮一点，瘦一点。

　　到了初中毕业，老大王义文长成了一米八的大个子，小二王义武却只有一米六七，两人的外貌也毫无相似之处。这对越长越不像的双胞胎常常成为邻居们开玩笑的对象。

　　邻居：(孩子)大了，老大胖，老二瘦，一点都不像。

　　邻居：就这孩子，从小就在我们这当街呆着，都说这俩哪像双胞胎。

　　尽管外貌上有差异，兄弟俩之间的感情非常好，邻居的玩笑话他们从来都不去理会。

　　老大：感觉有个弟弟，特别快乐，小时候1248其他人都挺羡慕我父母的，一聊天就是你家一对多好。

　　这次偶遇跟自己长得极象的向南，王义文有好几次忍不住想告诉弟弟，让弟弟帮自己一起琢磨琢磨，可是考虑到邻居们常开的玩笑，他很担心这样是否会伤害小二。因此，王义文强压住心头的好奇和困惑，把这件事情瞒着家里的所有人。

　　向南和王义文初次见面后，就一直没有联系过。一转眼过去了大半年，就在向南大专毕业准备找工作的当口，突然接到了王义文的电话。

　　向南：就说五一放假了，好长时间没联系了，出来聚一聚、聊一聊4042我觉得奇怪啊，突然没联系突然间就联系了。

　　大半年没有联系的王义文突然邀请向南出来见个面，这让向南很疑惑，而事实上，真正想见向南的，是王义文的母亲，潘秀华。

　　王母：我是不相信，可是他们说的跟真的似的。

　　原来在这大半年里，虽然王义文守口如瓶，一直把向南的事情瞒着家里人，但是有不少邻居到市区办事的时候也碰巧见到了向南，并把他和王义文认错了。几次三番下来，王江夫妇俩也糊涂了。而更巧的是，在一次串门中，刘雁的母亲把去年在车站巧遇向南的事情也告诉了王江夫妇。

　　刘雁妈：我说大婶，我看见一个跟老大一模一样的人，我说我都认不出来。

　　王母：我回家审我们家老大，老大说不是我，我说莫非真有跟你长得相像的，他说还真有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

　　眼看瞒不下去的王义文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父母，一下子把父母给说懵了，惊讶和疑惑困扰着王江夫妇，那个孩子是谁？为什么会和自己的大儿子长得一模一样？难道……一种不安的情绪在王江夫妇的心头悄悄蔓延。

　　(电视剧《恩情》片断)

　　这是电视剧《恩情》中的一个片断，片中的护士由于一时疏漏，绑错了婴儿的手带，导致三个家庭的孩子互相抱错。这部电视剧王江夫妇记得很清楚，难道同样的情节会在现实中发生吗？

　　双胞胎兄弟中的小二王义武当时在县城的工厂打工，一周才回家一次。这次回家时，母亲跟他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

　　小二：她就很开玩笑地跟我说，我也没把这事当回事

　　记者：她怎么说的？

　　小二：就说小二，明天做个

亲子鉴定，去不去啊，就是很开玩笑的语气。

　　母亲的玩笑话看似不在意，但敏感的小二心里很震惊。从小他就常听街坊邻居的玩笑与猜测，最近哥哥频繁被认错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这时母亲提出亲子鉴定，他预感家里即将要发生什么。

　　记者：知道亲子鉴定是什么意思么？

　　小二：知道，也许证明我不是这家人。

　　记者：那你没想到过这点？

　　小二：想到了，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王母：他说做就做吧

　　记者：他也没有不乐意？

　　王母：没有，我说你别往心里去，你要是我儿子就是我儿子，要不是我儿子也别走了。

　　小二：我无法拒绝，我爸爸妈妈。

　　记者：如果你不做他们会难过？

　　小二：不听话嘛。

　　今年4月，王江夫妇带着小二做了亲子鉴定，结果显示，小二王义武果真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王母：当时听见了，腿也打软了，胳膊也哆嗦，我说这可怎么办，别扭着那天，到晚上他爸回来了，进门就问我，鉴定结果出来了吗，我说出来了，小二真不是，你说是不是，小二真不是。

　　王父：养育了二十多年，突然说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就好像天塌下来一样，一下就把我们弄懵了，毕竟半辈子的心血，从小到大，半生的心血全在孩子身上。

　　一纸鉴定，给这个四口之家沉重的打击，一向活泼好动的小二在变得少言寡语，除了吃饭睡觉，很少待在家里。父母明白小二内心的伤痛，可他们自己承受的痛苦，也丝毫不比小二轻，现在他们急于想知道，向南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另一个双胞胎儿子。于是今年5月2号，王义文带着母亲潘秀华，把向南约出来见面。

　　向南：去的时候就见到了他，还带着他母亲，也就是从来没见过的一个人，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王母：我说真像，见到他我心里也扑腾，莫非这孩子这么些年也没人看见，怎么那么巧，心里就扑腾扑腾就跳。

　　潘秀华强忍住心中的激动，掏出老大和小二的照片，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她告诉向南，自己可能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并希望马上能和他做亲子鉴定。

　　王母：我就跟向南说，如果你是我儿子，这也不是你妈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可是当时说，心里就扑腾扑腾不作主，自己也控制不了了。

　　潘秀华告诉向南，自己是1986年6月23日在通州区妇幼保健院生下王义文兄弟俩的，这句话让向南心头一沉，因为他也是在通州区妇幼保健院出生的，而且生日只相差4天。尽管巧合越来越多，但向南仍然没有马上答应去做亲子鉴定，他要回家好好问问母亲。

　　向南：因为我是不知道她究竟知不知道这个事情，也许她从小的时候就知道，也许她不知道，也许这件事情就一直埋藏在她心里的一个秘密，她既然选择隐瞒，我就把权力交给她，她让我去做(亲子鉴定)我就去做，她不让我去做我就不去做。

　　向南急匆匆赶回了家，半带着哭腔把母亲饶秀荣拉到了身边。

　　饶秀荣：他说妈，我不是您亲生的孩子，我说你瞎说什么呀，他说真的，他妈都找我来了，我说谁妈呀。

　　向南流着眼泪，断断续续把事情说了出来，直听得饶秀荣目瞪口呆，她无法想象相依为命20年的儿子到头来不是自己的。

　　饶秀荣：不能承受，我终归给他养21年，我们娘儿俩，这么多年当自己宝贝儿这么养，突然告诉我你不是我儿子。

　　一种莫名的恐惧在饶秀荣心中窜升，她告诉记者，那一刻她甚至立刻就想带着向南离开北京，不再回来。她不能失去这个向南，因为这是她身边唯一的亲人了。

　　饶秀荣：我第一个感觉就是，反正这个儿子是我的儿子，我不能失去他。

　　十年前，向南还只有11岁的时候，父亲就因为脑瘤去世了。因为给父亲看病，家里花去了所有的积蓄，还把唯一的一间小店卖掉了。

　　丈夫去世后，只剩下饶秀荣和儿子向南相依为命。为了维持生活，她做过五金店、玻璃铺，经营过建筑材料，甚至带过安全帽，上工地，修公路。

　　向南：一去一个多月，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很黑，因为我母亲本身是非常白的，当时很黑，声音可能是说话太多的缘故，嗓子已经撕裂的感觉，很沙哑，看上去很辛苦。

　　修个门钉个窗这样的粗活，别人家都是男人干，但在这个家，饶秀荣已经干了10年。苦尽甘来，现在她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包工头，家里的条件也逐渐好了起来。相依为命的生活让母子俩格外珍惜目前的生活。

　　向南：在我心里面，一切没有都无所谓，我也不在乎任何东西，即使全世界所有我都背叛掉我都无所谓。

　　记者：母亲是最重要的？

　　向南：对。

　　母子俩决定，不去做亲子鉴定，只当什么也没发生。但是当向南说起，王家双胞胎中的老二已经证实不是那家亲生的时候，饶秀荣的心又软了。

　　饶秀荣：后来我想我要是不做DNA(鉴定)，是不是对小二太不公平了5835我也想跟那孩子正经地做一下DNA(鉴定)，到底那孩子是不是我的亲生骨肉。

　　今年6月，两家人一起做了亲子鉴定，鉴定结果显示，向南确实是王江夫妇所生，是老大王义文的孪生兄弟，而小二王义武则是饶秀荣的亲生儿子。

　　潘秀华：你说要不我们家多好，

医院这一时玩忽职守，这护士当时能查出来，给两家人一生生活带来许多麻烦，人家都说找到儿子高兴，你说我高兴得起来吗，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啊，这些天都晕头晕脑的。

　　做完鉴定，事实已经完全清楚了，但两家人似乎比以前更加烦恼。

　　王父：我非常想让他回到我们这边，姓我们的姓，姓我们的王，继承我们家族的血脉。

　　王江是个传统观念很深的人，按照农村习惯，向南既然是自己的二儿子，就该过来一起住，最好还能改姓。

　　王父：现实是二十多年没有跟你一起生活，那边跟他的养母相依为命，他养父早逝，娘儿俩相依为命，你也要考虑对方的感受，不能太自私了。

　　饶秀荣仍旧一如既往地把向南当心肝宝贝宠着，她也很庆幸儿子和她的感情依然是那么牢固。但在心底里，她无法抑制想念那个丢了20年的亲生儿子。

　　饶秀荣：像他要跟向南比，我就觉得是天壤之别，向南条件那么优越，什么我都给他最好的，小二没有，就觉得亏欠小二的。

　　饶秀荣叮嘱向南，希望他也经常能到王家去跑一跑，哪怕是出于礼貌，但向南情愿在家里看电视，也不愿意去他亲生父母家。

　　记者：叫过他们爸爸妈妈么？

　　向南：叫过吧。

　　记者：什么叫"叫过吧"？

　　向南：叫过。

　　记者：叫得出口么？

　　向南：也叫出口了。

　　记者：是你自己叫的，还是你妈让你叫的？

　　向南：我妈让我叫的。

　　儿子找到了，却见不着，这让王江夫妇很无奈也很矛盾。老实巴交的王江只能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作为父母，他们想着儿子能在身边尽孝，但是又觉得自己亏欠儿子太多。

　　王母：孩子没得到什么，你还让孩子回报，那不更对不起孩子了吗？

　　王父：没有给孩子一点父爱，作为父亲那是很愧疚的，欠了他很多很多，无法偿还的。

　　做了亲子鉴定后，小二王义武有些精神恍惚，原先的工厂怕他出事，让他暂时回家休息。

　　小二：我觉得没有必要安慰我，我都这么大了，二十岁的人了，就应该什么都懂。

　　记者：懂什么呢？

　　小二：社会吧。

　　记者：你觉得这就是社会？

　　小二：嗯。

　　家里人都感觉到，小二突然像是变了个人，沉默而敏感，原本充满了欢笑和打闹的家，如今也显得有些拘谨。

　　老大：我一般不在他面前提，亲生的，领养啊这些词，一般都回避这些字眼。

　　记者：他听到别人提会不高兴？

　　老大：肯定不高兴。

　　小二：我在公交车上，谁说一句双胞胎，我都心里不自在。

　　记者：哪怕别人说的双胞胎跟你无关？

　　小二：对。

　　王母：邻居一说他又回来了，他不爱听，他说这是我的家，干嘛不回来。

　　记者：这不是一句普通的问候吗？

　　小二：就是啊。

　　记者：你会想到什么呢？

　　小二：他干嘛加个又字呢！

　　两家决定一起把医院告上法庭，而就此多了不少两家人见面的机会。家长们都很高兴，这是官司以外的收获。但小二和向南看起来并不这么认为。

　　记者：看见她有妈的感觉么？

　　小二：没有

　　记者：就当一个陌生人？

　　小二：也不算是陌生人，来得太突然，只能慢慢来。

　　记者：人家说血缘之间可能会有一些特殊的感觉？

　　向南：特殊的感觉可能会有，但是我自己说不出来，是特殊的感觉，但是怎么样特殊的感觉真说不出来。

　　算起来，从事情真相大白到现在，两家的父母和各自的亲生儿子见面并不多，时间也不长，像这样的家庭聚餐更是难得。

　　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向南和小二还是头一次，两个人都是闷头吃饭，不怎么说话。

　　饶秀荣：我问过向南，向南不言语，我说向南，小二上我们家来，躺你那床，他会不会想，应当这个位置是属于我的，让你向南占有了，向南说这又不是我的错。

　　向南：尽量做好自己那堆东西吧，就是应该做的事。

　　记者：你觉得什么是应该做的？

　　向南：中国一直以来是一个礼仪之邦，最起码的礼数要做到吧。

　　两家人的事情被报道后，引起了许多媒体的关注。接受采访的时候，无论是王江夫妇还是饶秀荣，都表达了自己内心的一些真实的想法。只不过，这种声音在对方听起来，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饶秀荣：那我肯定是不高兴了，也要看看孩子的选择，我做家长的，肯定是希望孩子回到我身边，两孩子都回来，这是百分之百的想法。

　　记者：那人家不是少一儿子么？

　　饶秀荣：就是啊，但是咱们自己有这想法，不能跟人家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