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来

　　为了美丽的约定

　　-岑大明

　　18岁的曾玲蓉还没谈恋爱，便依父母之命嫁给大她7岁的黄懋辉。婚后，他们就忘情地投入到工作之中。正当他们 事业有成准备补上“恋爱”时，黄懋辉却不幸突患多发性脑溢血，命悬一线。医生断言：就算保住性命，也将永远无法站起来 。

　　他们还未及好好爱一次，难道生命就注定遗憾吗？曾玲蓉不愿放弃，她心中只剩下一个愿望：让丈夫活过来，再站起 来，再爱一次！于是，一年，五年，八年……不灭的爱火生生不息，丈夫的生命之灯不仅由此长明，那扇受损的大脑之门也因 此徐徐开启。

　　

　　恋爱尚未进行，不让 死神夺去 “木头”丈夫

　　1998年12月3日，贵阳山城寒气袭人，曾玲蓉突然接到儿子的电话：“妈妈，我爸爸病倒了，正在省

医院抢救 。”她的手一颤，手机滑落在地……

　　曾玲蓉的丈夫黄懋辉，比她大7岁，是四川邛崃市人。1970年秋天，18岁的曾玲蓉刚从四川大邑工读技术学校 毕业，父母即为她相中了郎君——诚实稳重、心地善良的黄懋辉。就这样，仅见过两次面，尚不知什么是爱情的曾玲蓉被父母 包办了婚姻。

　　结婚后，曾玲蓉随丈夫来到贵州。那时，丈夫是省交通勘察设计院的业务骨干，是个典型的工作狂，经常在野外进行 桥梁勘察设计。为不拖丈夫的后腿，曾玲蓉独自承担所有的家务和照管两个孩子的重担，她的大力支持，使丈夫在事业上突飞 猛进，成为贵州颇有名气的桥梁设计和地质水文勘探的“双料”高级工程师。

　　1989年，两个孩子均上大学了，渴望有自己事业的曾玲蓉在贵阳中山东路开起了烟酒便利店，以此为起点，经过 几年打拼，她创办了日化用品批发公司，曾玲蓉成了身价数百万元的女企业家。忙碌的生活使他们缺少了恋爱浪漫的情愫，虽 然各自事业有成，但人生没有经历恋爱，不能说不是一种缺憾。

　　一天夜晚，曾玲蓉拉着丈夫的手百感交集地说：“懋辉，我18岁不知什么是恋爱就嫁给了你，这么多年我们又都忙 忙碌碌，等退休后，我们一起去感受西湖美景，一起去登

长城……像一对恋人一样享受生活的阳光，把我们落下的‘恋爱’补 上，你说好吗？”

　　黄懋辉微微地点头，眼眶渐渐地潮湿了。结婚二十多年了，他一直在外为工作忙碌，没给过妻子浪漫的蜜月，没有陪 妻子外出旅游一次，甚至连陪妻子逛街、散步也屈指可数，他感到深深的愧疚。可是，还没有等到这一天，黄懋辉却病倒了。

　　原来，这天下午，在单位里正在研究设计方案的黄懋辉突然晕倒，员工们将他送到医院时，已不省人事。

　　黄懋辉患的是多发性脑溢血，病情非常危险，医生决定对他立即施行手术。

　　漫长的8个小时过去了，在苦苦期盼与祷告中，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医生告诉曾玲蓉：“手术成功了，但是病人 能否醒来还说不准。”望着满身导管满头绷带而人事不知的丈夫，曾玲蓉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在重症监护室里，曾玲蓉一直守护在丈夫身边，拉着丈夫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可是，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丈夫 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依然双眼紧闭像一截木头似的躺着，曾玲蓉绝望地问医生：“我丈夫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医生安慰她 说：“病人的大脑皮层还在活动，只要坚持和他说话，不断地剌激大脑皮层，可能会有奇迹出现！”

　　医生的话给了曾玲蓉信心，一天从早到晚，她不停地在丈夫的耳边呼喊着丈夫的名字，不停地和丈夫说话：“老黄， 你已经睡好几天了，你醒来吧！我和孩子都在等你醒来呀！”说着说着，泪水一滴滴地掉在了丈夫的脸庞上。

　　手术后的第八天，曾玲蓉的千呼万唤终于将丈夫从天国的路上拉回了人间，黄懋辉奇迹般地睁开了双眼，可是他目光 呆滞、没有思维、不会说话、身体僵直，形同“木头”，曾玲蓉搂着丈夫不禁悲喜交集……

　　

　　灾难休想将生命封冻，夫妻俩合唱爱的旋律

　　由于护理丈夫，没有时间打理公司，曾玲蓉的公司经营每况愈下。朋友劝她放弃丈夫，考虑自己的未来。曾玲蓉摇了 摇头说：“即使是傻子，我也要照顾他一辈子。”

　　从此，曾玲蓉关闭了自己的公司，全天候守护在丈夫身边。可是两个多月过去了，仍看不到丈夫康复的希望。医生绝 望地对曾玲蓉说：“你丈夫因大脑多处出血，损伤严重，只能达到目前这种状况了。”

　　“不！他还能康复！”曾玲蓉哭喊道。

　　可是半年过去了，黄懋辉依然像一根木头一样躺着。医院也爱莫能助，只好给他办理了出院手续。无可奈何的曾玲蓉 不禁仰天哭问：怎样才能剌激丈夫的意识？怎样才能让丈夫走出生命的荒原？一位脑外科专家告诉她：目前病人的意识处在深 度封存状态，如果能寻找到他神经的兴奋点，再持之以恒地加以剌激，病人就有可能恢复意识！

　　曾玲蓉慢慢寻思，终于，她想到了丈夫病倒前和她的约定——退休后把曾经落下的恋爱补上！丈夫是个有情有义有责 任感的男人，他不会背信弃义！爱，也许就是开启丈夫损坏的大脑之门的唯一钥匙。从此，曾玲蓉不停地和丈夫诉说情话，以 剌激丈夫的意识恢复：

　　“老黄，你还记得吗？去年你答应我，等我们退休后，一起去感受西湖美景，一起去北京登长城……像一对恋人一样 恋爱，享受生活的阳光……你不能反悔呀！

　　“我虽然还没恋爱就嫁给了你，但我从未后悔过，我一直为有你这个丈夫而骄傲，你诚实厚道、温和善良、追求上进 ，你不仅是高级工程师，更是我的好老公，是我的天空，是我的阳光。如果没有你，我就没有了天空，我的世界就一片黑暗… …”

　　时间一天天过去，黄懋辉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但曾玲蓉并不气馁，她相信只要坚持，总有一天爱会产生奇迹。只要发 现丈夫醒着，她就不停地与丈夫进行情感交流，诉说她对丈夫的爱意，诉说她对爱情的向往。她常常牵着丈夫的手，与丈夫做 着听不到回音的对话。

　　或许妻子的情话是人间最动情的声音，在曾玲蓉苦苦坚持了两年之后，奇迹终于出现了。

　　2002年3月23日，曾玲蓉精心打扮了一番，又给丈夫换上新买的西装，然后轻轻地靠在丈夫的怀里：“老黄， 你说今天是什么日子？是我们结婚32周年纪念日呀！我们没有谈过恋爱，多遗憾呀，你快起来吧，让我们好好爱一次！”说 着，曾玲蓉的眼泪打湿了丈夫的前胸。她擦拭眼泪时，突然发现丈夫的眼角流下了一行眼泪。

　　“你听到我说话了？你听到我说话了？”曾玲蓉紧紧地抱住丈夫，热泪从她的脸上奔泻而下……

　　2002年5月，黄懋辉的大脑完全清醒了，但是，语言功能和知觉都还没有恢复，只能用眼睛告诉曾玲蓉想要做什 么。有时，曾玲蓉无法领会丈夫的眼神表达的意思，看丈夫烦躁而痛苦地摇头，她的心里像扎上了钢针，她决定帮助丈夫恢复 语言功能。她开始从“吃饭”、“洗碗”、“筷子”等简单的词教起。每天，曾玲蓉一边给丈夫按摩，一边教他说话……

　　可是，一连教了三个多月，黄懋辉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天晚上，曾玲蓉煮了一碗荷包蛋端到丈夫的床前，问丈夫：“老黄，我天天服侍你，知道我是谁吗？”黄懋辉点头 不语，她不高兴地说：“我没有名字吗？”黄懋辉还是默不作声。

　　“连我的名字都说不上来，我嫁给你多冤呀！”曾玲蓉气愤地将荷包蛋猛地放在床头柜上，伤心痛哭。黄懋辉一急， 口里突然吐出了三个含糊的音节：“曾——玲——蓉——”

　　曾玲蓉立即止住了哭声，站起身来高兴得在丈夫的脸上亲了又亲：“我知道你能行！一定能说话的！”望着妻子破涕 为笑，黄懋辉憋了半天，吃力地说：“老——婆——谢——谢——你！”

　　丈夫能开口说话！让曾玲蓉坚定了丈夫能重新说话的信念。往后，曾玲蓉不停地催促黄懋辉说话。黄懋辉有时能含糊 地说几个音节，有时只能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说，更多的时候却是越急越说不清楚，常憋得满脸通红。曾玲蓉则安慰他别慌慢 慢来……

　　2003年2月的一天，曾玲蓉在收拾屋子时，无意中翻出了那本《李清照词集》。过去她和丈夫都喜欢李清照的词 ，有空的时候，还在一起朗诵几首。曾玲蓉突发奇想：诗有韵律，读起来很顺口，教丈夫读词一定能行。曾玲蓉拿着词集来到 丈夫的床前：“老黄，你很久没读李清照的词了，我读给你听，你也跟着读，慢慢地，你也能读的。”丈夫眼眶湿润了，点了 点头。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从此，在曾玲蓉的家里，一个清脆流畅和一个口齿迟钝的声音在合唱一幕 爱的旋律……

　　

　　站起来再爱一次吧，在长城之巅实现美好约定

　　经过半年多的训练，黄懋辉的语言功能渐渐地恢复了，曾玲蓉感到莫大的欣慰，也给了她莫大的信心，她相信爱的力 量能再次创造奇迹，让丈夫再一次站起来，好让他们再好好地爱一次！

　　2003年10月的一天中午，曾玲蓉在病床前一勺一勺地给黄懋辉喂饭。曾玲蓉突然停了下来问道：“老黄，你生 病前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但是，可能……兑现……不了！”黄懋辉点头回答。

　　“那是你欠我的，怎么能反悔呢？你根本就不爱我！”曾玲蓉显出非常生气的样子。

　　黄懋辉急了：“我——爱你！我……努力！”

　　曾玲蓉仍旧是一副冷峻的面孔，她把饭碗塞给丈夫说：“你都快60岁了，从现在起你必须自己学会吃饭！开始练习 走路！不但要坐起来，还要站起来，不然我们的约定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黄懋辉的右手一点知觉都没有，只有左手还能勉强活动，面对妻子威严的目光，他用左手握着勺子，可是不听使唤的 手却不停地颤抖着，把米饭抖落得全身都是。几经努力，满头大汗的老黄终于把米饭送到了嘴里！

　　为使丈夫站起来，此前，曾玲蓉抽空专门学习了中医按摩和针灸按摩。她把两种按摩结合起来，每天坚持给丈夫做全 身按摩，然后扶丈夫练习坐起。已经躺了三年多的黄懋辉只要一动就头晕眼花，他不停地央求曾玲蓉说：“让我……躺下…… 太……难受了。”曾玲蓉狠心地说：“遇到困难就退缩，你还想不想站起来，还想不想去登长城……老婆我送你一句话——‘ 只要心中怀有爱，就没有灾难能将生命封冻！’”

　　三个月后，黄懋辉能坐起来了。曾玲蓉接着把丈夫架到地上练习站立。她让丈夫双手扶住墙壁，自己则跪在地上，用 手抬起丈夫的左脚放在半尺开外的地上按住，叫丈夫自己迈右脚。一次次跌倒后爬起，一次次爬起后跌倒……就这样，曾玲蓉 跪在地上伴着丈夫蹒跚学步。过了两年的时间，黄懋辉终于可以扶着墙根走动了。

　　2006年3月23日，一大早，黄懋辉走出家门。他平常出门都是由曾玲蓉搀扶的，这天他却轻轻地推开曾玲蓉的 手说：“今天不要你扶了，我要独自到外面买点东西，请你相信我能行！”看到丈夫独立行走，曾玲蓉暗暗高兴。

　　黄懋辉之所以单独行动，是想到不远处的花店买花，今天是他和曾玲蓉结婚36周年纪念日，这么多年来，他从未给 妻子送过花，今天他要给妻子一个惊喜，以此表达自己对妻子的爱。出了门，黄懋辉每走上五六步，就累得大汗淋漓、大喘粗 气。他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又迈开蹒跚的步履，凭着常人难有的坚忍，他用两个多小时走了约1公里的路，终于来到了花店， 买了36枝火红的玫瑰，紧紧地抱在胸前，然后又继续往回走。

　　在家备好了午餐的曾玲蓉，见丈夫出门几个小时了还没回来，急得坐立不安，便拨打丈夫的手机。黄懋辉在电话中喘 着粗气对妻子说：“老婆，你就放心吧，这点儿路都走不回来，我怎么陪你游杭州、爬长城呀！”曾玲蓉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 。

　　中午12点，黄懋辉喘着大气推开家门，曾玲蓉迎上来，他单膝跪地，把玫瑰真诚地奉上：“老婆，没有你，我站不 起来，过去我没给你浪漫的爱，让我们再爱一次，请接受我的爱！”捧着火一样燃烧的玫瑰，望着汗湿衣衫的丈夫，曾玲蓉感 动得热泪如河，她紧紧地拥抱着丈夫，久久不肯松开……

　　自从黄懋辉神智清醒后，躺在病床上的他有更多的时间来梳理他和妻子一路走来的日子，过去他总是把工作放在第一 位，没有多少时间来陪妻子。而8年前，他曾答应陪妻子去杭州游西湖、去北京登长城，这个美丽的约定因病魔将他击倒也被 搁浅了，现在该是兑现的时候了。

　　这天，黄懋辉轻轻地将曾玲蓉揽在怀里，深情地说：“玲蓉，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要用余生来陪伴你！明天我 们就去登长城吧，圆我们8年前未圆的梦！”

　　“好啊！”曾玲蓉高兴得拍起了巴掌。2007年6月经过一番精心准备后，两人登上了飞往北京的班机。29日一 早，他们来到八达岭长城脚下。

　　两个小时后，两人手挽手终于登上了巍巍长城。在长城之巅，他们高兴得忘记了自己的年龄，紧紧拥抱着大声呼喊： “黄懋辉，我爱你！”“曾玲蓉，我爱你！”动听的爱情誓言融为一体，在山谷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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