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父亲的马拉松(上)

　　央视《社会记录》播出“一个父亲的马拉松(上)”，以下为节目内容。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9月24日22：30首播

　　影像 张建民和女儿张慧敏跑去天安门 大批跟随的记者

　　主持人：凌晨三点半，长安街。奔跑，不停地奔跑。今天，我们故事的主角是一对奔跑中的父女，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夏天，这对父女完成了一次在很多人看来不可思议，甚至是极其疯狂的长跑计划。

　　音乐 各种媒体报道

　　主持人：海南女孩争议中跑步进京。上个月月底，一个叫张惠敏的8岁女孩成了很多媒体追逐的对象，这个皮肤黝黑，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孩子，在父亲的带领下，7月3日从海南三亚出发，历时57天，跑了三千五百多公里，于8月28日凌晨4点多，终于在目的地——天安门广场停下了她前进的脚步。

　　跑到天安门 张惠敏接受路透社接受采访 父亲张建民一边含笑看着

　　路透社：你累不累？

　　张惠敏：不累

　　阿丘：这位是张惠敏的父亲张建民。早在一年半前，他就制定了这次从三亚跑到北京的超级长跑计划，还为此定了一个口号：“弘扬奥运、强身健体、挑战极限、为国争光”。对于8岁的女儿，他有一个长远的计划，北京只是这个计划里的一个小小目标，他们真正要跑向的是一个更为远大的梦想，2016年的奥运会，拿到女子马拉松比赛的金牌。

　　“弘扬奥运、强身健体、挑战极限、为国争光”，这想法听上去的确很不错。不过，奔跑的毕竟不是电影里的那个阿甘，让一个8岁的孩子，在大夏天里，从天涯海角跑到北京，57天跑上三千五百多公里，想当于每天都要跑一个半的马拉松，以这样的方式“弘扬奥运、强身健体”，恐怕只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而事实上，自从张建民带着自己的女儿跑出第一步起，外界对此的争议，质疑，甚至声讨就没有停止过。

　　音乐 各种报纸上的各种质疑 声讨隐黑

　　主持人：残忍，虐童，商业炒作，没有人性。。。种种言论的矛头都指向了这次长跑的策划者——张慧敏的父亲、54岁的张建民。可都丝毫没能动摇张建民带着女儿不停奔跑的脚步。这张建民的心难道不是肉长的？怎么舍得让女儿这么跑？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张建民：这只是第一步。还有第二步，第三步和第四步，反正我不会让她年年，这个暑假都是平平淡淡的过的，我绝对不会让她平平淡淡的，绝对会让她有她的活动内容。今年就是，她的夏令营的内容就是三亚到北京，明年绝对还会有内容。后年还会有内容，大后年还会有内容，只要她不离开我，我就会给她设计一个内容。

　　主持人：这是8月19日，张建民在河北邢台对我的同事说的一段话。那一天，他已经带着女儿小敏跑了三千多公里，看上去有些憔悴。不过，对于跟随了一路的质疑声，张建民显得颇为激动。

　　张建民：在她没有反对之前，我必须要给她精心地，就安排她这三年到四年的成长过程。所以说我这种想法，是可以说万里挑一就很难挑出一个父亲，能为女儿付出这么多的。还说，反过来说，有的时候，真的，一听到以后，当面的时候，好象在有人面的时候，好象，好象很坚强，很那个，反过来，自己有点想不通，就是这一点点阿Q式的精神，为什么就没有人来支持呢？这就是鲁迅的，所以说最后还是勇敢做自己，还是用阿Q式的精神再来安慰自己。别人不管怎么说。

　　张建民：就是做自己。现在一直反正也就是，这样的就是说，还是一个原则，坚持就是胜利。

　　107国道 父女俩奔跑 女儿喝水 父亲：加油，还有XX公里

　　隐黑

　　主持人：勇敢做自己。张建民说，外面的那些话，他早就听得多了，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因为根本就不了解他，不了解他和女儿这些年来走过的，不，是跑过的路。更不明白，跑步对他们父女俩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黑起 海口马拉松

　　主持人：2007年一月一日，在海口举行的一场马拉松比赛中，出现了一对特殊的身影。起初，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个扎着小辫的女孩，还有那个穿着西装，一直骑车跟随一旁的男人。但随着那个女孩冲过终点，夺得女子组亚军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很快，这个叫张慧敏的女孩成为了这座城市的明星。人们又从报纸上得知，早在2003年3月，张慧敏还不到四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已经开始把跑步作为了父女俩每天生活的开始。

　　张建民：你看我一开始拉她跑的时候，也就是她刚刚三岁多的时候，我一带我就发现，她哥哥，带他的时候，叫他五次，他四次他都跟你哭，而她除了第一天开始高兴，七八天有一次哼哼，无非那一天特别的冷，一出门风大，一出门冻死了，我不跑了，我今天不跑了，明天再跑行不行，老爸？我说明天再来这风呢？后天，再来这风呢？大后天，我说你完蛋了！非跑啊，我说你看看，跑就跑吧，就出来了，就这个思想工作很简单，三言两语结束了。

　　主持人：张建民说，自己最初带着三岁半的女儿跑步，是为了强身健体。而在自己儿子4岁时，张建民也曾经训练他跑步，可最终在儿子赖床不起的哭哭啼啼和妻子的强烈反对中收场。但这一次，女儿很快就显示出了跑步的天赋。

　　张建民：因为多跑一个，来回来去就是二公里，再加一个，我看还没问题呢，再加一个怎么样，老爸？我说好啊，再加，一加就是200米，就这样，不停的一下子就加上来了，再加一个大的，厉害，今天加一个大的。有的时候没跑之前，你猜我今天要跑到哪儿，老爸？不对不对，我要跑到哪哪哪，因为每天都有纪录，她也知道怎么样加怎么样加，天天是这样，就这样还是跟好玩一样，加了。后来就加到，我说我说，我又不说你吹大牛，算了吧，咱跑到这儿就回去吧。

　　不行，我要说话也要算话的，所以说遇到这样的精神状态我还能再怎么样反对吗？只能是提醒一下，你要能跑我就坚持，这时候才发现，她这方面还确实的有这方面的就是说天赋，什么叫天才？什么叫天赋？我说就在这儿，我都是在惟妙惟肖的说，咱要做一个识

千里马的人。

　　主持人：千里马还需伯乐，张建民为女儿制定了一个魔鬼训练计划：每天2点半起床，跑到7点20分，下午放学做完作业，再做1000次

拳击、400次跳高、800次踢腿。一直到晚上7点半。这样的训练强度实在让人窒息，而老张说，这才能让女儿挑战极限。不过，老张自己也没想到的是，到了去年，不到8岁的小敏居然就已经能跑完马拉松了，这个目标，原来是他计划让女儿在12岁时实现的，现在整整提前了5年。

　　如果说一个不到8岁的女孩能跑完绝大多数成年人都望尘莫及的马拉松是个奇迹，那么，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张慧敏之后几乎每天都要从凌晨三点开始，跑完一个马拉松，然后还要赶在七点半前去上学。很难想象是什么在支撑8岁的小敏能创造出奇迹中的奇迹。对此，父亲张建民的解释是女儿继承了自己身上的“遗传基因”。他说，他小时候也狂热地痴迷体育。

　　张建民：因为三四年，从这么多人的身上我已经体会到了，包括我的朋友，我一起拉着练长跑七八个，一起打

乒乓球五六个没有一个继续坚持，都中途而废了，拉都拉不起来，最后还是我一个人特别冰天雪地的时候，零下七八度早上打哆嗦，我的手已经达到四级冻疮了，为什么？你老是很机械那个手受不了，你戴手套不行，你血液流不到手指尖，那么就造成冻疮，你回来要抓紧时间，立刻要上学，立刻要用温乎乎毛巾要擦身，手已经冻失去知觉了，你再那，那不是自己冻的。晚上睡觉都这样，根本睡不着，那三四个小时都睡不着，就那三四个小时都睡不着，那很残酷的，比她那可残酷多了，我不那样过来的吗？

　　记者：听起来这是一种虐待自己？

　　张建民：对，本来就是自己虐待，我不也就那么做。

　　记者：为什么要虐待自己呢？

　　张建民：这就是个信念，就得要坚持，晚上睡觉的时候，疼的时候明天我不跑了，到那个时候不行，那就是弱者，那你就是说话不算话。就是自己给自己一个鞭策，父母是反对的，同学也不支持，我两三个人跑那是最有意思说说讲讲不感觉到乐，真正一个人的时候特别枯燥。

　　记者：这样有什么意义呢？

　　张建民：就是一个精神追求。

　　张建民带着女儿在老家训练

　　主持人：张建民说，自己念中学时，长跑和乒乓球一直是当地的冠军，但由于六十年代条件所限，后来还是没能进入专业体校，体育之梦最终也只是一个精神追求。而如今，在女儿跑动的身影里，老张似乎看到了另一种人生的可能。

　　张慧敏参加海口，厦门，郑州马拉松时的照片 音乐 打出成绩

　　奥运倒计时五百天 张慧敏作为小朋友代表上台亮相

　　主持人：不停奔跑的张慧敏声名雀起，“小神鹿”的称号也不径而走。不过，在惊叹和荣誉过后，也开始有专业人士对张建民的魔鬼训练方式提出了质疑。

　　新闻会客厅资料：

　　清华大学中长跑队教练担心会损害孩子的身体

　　张建民：我是走过来的，我可以说，现在可以给我进行体检，我这个年龄段，一般人能有我这样健康身体的还是很少，我也是从十一二岁一天三四十公里跑下来的。

　　而且我还在没有，连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没有任何营养条件下，我也那样坚持下来了，而且我跑完这个路，我连睡午觉的时候都没有，我还得去割十几个兔子草，还有十几个兔子要我去喂，我是多大的承受量，我不也下来了吗！

　　记者：可是也许你和你的女儿情况，身体的情况也许并不完全相同。

　　张建民：不，人体这个结构已经就是说这几万年形成的，就是说我就说的她这个可塑性，看你如何去塑造和伸缩自己提取和发挥自己的身体这个内在的可塑性了，就是说你给她高强度的，她也受了，你再给她很宽裕的，她还是，她是很有弹性的，这就是我平时说的可塑性。

　　新闻会客厅主持人：你会停止对女儿的训练吗？

　　张建民笑笑：有些我接受

　　张建民：就是说出于礼貌，包括曹教练，我都很谦虚，不必要这么狂，你所做的事也就够狂的了，何必，真正的一对于人，评价人体学、生理学、运动学、运动力学他未必有我的资料多，因为我这不是一年两年，我已经几十年了，我资料可以说，哎呀，太多了。我已经把资料变成我的语言了，已经融在我的脑子里了，我不是说简简单单的，如果我要是有目的的，我要把他列出来一二三四五六七，你试试，你的数据差远了。

　　主持人：对于很多人的忧虑，老张坚持认为，他的训练方式是挑战极限，而不超越极限，女儿每次参加马拉松比赛的成绩单和体检报告是最好的回答。实际上，在小敏这次从三亚跑到北京的途中，她也曾在海口，广州做过两次体检，结果显示小敏的身体状况基本正常。不过这些都是常规体检，并不是针对运动员的专业检测，很难判断长跑会对小敏未来身体的成长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而且两次体检报告显示小敏营养不良，骨骼出现疲劳症状，医生建议休息，最好是到此为止，但这丝毫没能延缓老张带着女儿前进的脚步。

　　黑起 父女俩在家里的影像 父亲给小敏吃营养品

　　父亲：姚明的母亲去美国，都是带着几斤虫草去的，那得多少钱

　　主持人：这是张建民在家里给女儿张慧敏补充营养的一段录像。老张靠养殖热带观赏鱼为生，每月挣的一千来块钱根本没法为女儿日复一日的训练，提供足够的经济保障，这也一直是他自认为最亏欠女儿的地方。

　　记者：当你不能保证小敏营养的时候，小敏有什么表示呢？

　　张建民：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她所反应的呢，只有一次，去买烤鸭，她要吃烤鸡，突然的，烤鸡是12，烤鸭是7块，怎么算，意思如果要，钱是死的，因为鱼没有出来，就靠那，就是挣钱回来生活，买了这就没有了，她噘着嘴一次，回来了以后她不吃了，她不吃，我怎么想。

　　张建民：我说，儿子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买烤鸭，我为什么不给你买鸡吗？鸡比它贵，真的，当我含着泪给她解释的时候，她吃了。她越吃，我泪是越流不住，就这个四块钱之差，我就满足不了她。而我为什么就更加，她听了我的说以后，大口大口地吃，没说别的。我心里怎么讲，我还能吃下去吗？我认为我心里特别地内疚。

　　照片 报道“猪圈里的奥运梦”

　　主持人：这是去年记者在张建民父女的住处拍的照片，之前老张刚带着女儿从一处烂尾楼搬到那里。在2006年11月8号，中国青年报刊登的文章“猪圈里的奥运梦”中，是这么描述这对父女的“家”的：

　　海南省澄迈县老城的一个村子里，有14个已荒废多年的猪圈。从10月24日起，其中的一个成了张建民父女临时的家。没有电。在石头上铺几块木板，就成了床，在一个铁架上搭块木板，就有了饭桌。

　　要走入这个家，先要穿过荒草中的一条小路，越过一道大约50厘米高的坎儿，再翻过一米左右高的墙，然后抬脚迈进猪圈。蚊子自然很多。一名女记者搬个小板凳坐在附近时，一条蛇从她背后爬了过去，她吓得尖叫。

　　在这种环境里，因为有“奥运的信念”，张建民觉得“再苦也是甜”。但女记者“不忍心看孩子住在那里”，她认为老张“比较自私”，“为了自己的梦想，让孩子的人生充满了他的影子”。

　　张建民：有人对这个爱的理解程度不一样，我就认为，真正的爱，除了爱她的物质生活，要关心她，最最关键的，你要培养她一个坚强的信念，就是说，从小你要磨炼，首先你要从她的心，和她的头脑去磨炼她。就是说，你不要单独地去认为，给她好的物质生活，物质条件就是对她真正的关心，我认为就是说，那只是，还是次要的。关键你要培养她一个吃苦耐劳，勇于做自己，勇于挑战，勇于就是说，敢去做人家不敢做的事情。

　　记者：这个跟(小敏)你一直培养她跑步，让她跑步，有什么关系呢？你也经常提到，勇敢做自己，这个你是？

　　张建民：这就是磨炼她对社会的认识。对你这个恶劣环境，各种条件下，你都勇于生存，特别是，就是说一般人做不到，你能不能做到，一般人都不愿意做的事，你愿意不愿意做。就是，比如说这个跑，都可以跑，每天早上早早，都要跑几步，但是，你能跑多远？你能坚持到多少？什么叫要挑战，挑战，就是你敢不敢挑战你自己？不是说，就是说这个跑，不是说别人要，就是说你自己敢不敢加量，说句实在的，我也很(坚韧)，我当时的量都是自己加的，现在无非，我在启发她加量的同时，我在帮助她一把。我说她幸福幸福在什么东西呢？她有一个超越她，理解她的一个爸爸。

　　张建民说，女儿小敏是幸福的，因为她有一个超越她，理解她的爸爸。带着小敏跑北京，只是他为女儿成长过程中制定的一个小小计划，甚至拿到2016年奥运会的金牌，也绝不是他的最终目标，只要女儿愿意，他会让女儿一直跑下去。而他为女儿所做的一切，都源于自己的一个人生信念：挑战自己。和很多人一样，我不免有些担心，一个又一个的马拉松会给小敏的未来带来些什么？当一个父亲用“挑战自己”的信念去磨练8岁的孩子时，小敏自己又在想些什么？我更有些迷惑，这个连像样的家都没有的父亲，身上还埋藏了些什么，促使他带着女儿，用不停地奔跑，来“挑战自己”，这是一种可贵的坚持，还是近乎疯狂的偏执？在张建民张慧敏父女从三亚跑到北京的漫漫长路上，他们又都经历了些什么呢？请明天继续收看“一个父亲的马拉松”。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周一至周五22：30首播，次日15：30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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