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父亲的马拉松(下)

　　央视《社会记录》播出“一个父亲的马拉松(下)”，以下为节目内容。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9月25日22：30首播

　　影像 清晨父女跑步 月亮

　　画外音：2006年四月的一天，凌晨四点多，一个父亲像往常一样，骑着一辆旧自行车，带着当时7岁的女儿，奔跑在海南澄迈的公路上。四周是那么的安静，空气中充满了露水的味道。跑着跑着，女孩突然加快了脚步，指着前方似乎咫尺之遥的月亮说，“我要跑到月亮上去坐”。父亲笑了：“孩子，你就是跑一百年，也跑不到月亮上去，你要是能跑到北京的长城上去，就已经很伟大了。” 这是一个听上去有些浪漫的故事。不过，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夏天，故事里的那个父亲却把它变成了现实。

　　音乐 各种报纸报道

　　主持人：昨天，我们一起看了这对父女的马拉松故事。今年暑假，54岁的张建民带着8岁的女儿张慧敏完成了一次在很多人看来极其疯狂的长跑——从海南三亚出发，历时57天，跑了三千五百多公里，最终跑到了他们的目的地——北京。

　　在如此炎热的季节，让一个只有8岁的孩子从三亚跑到北京，平均每天跑六十公里，相当于一个半马拉松，为什么要做这么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难道就只是为了实现一开始那段童真的对话？对此，父亲张建民的回答是“弘扬奥运、强身健体、挑战极限、为国争光”。不过，这个响亮的口号似乎并不能打消人们的疑虑。事实上，早在女儿三岁多的时候，张建民就已经开始训练她了，当小敏显露出长跑的潜质后，父亲每天都要从凌晨三点开始，带着她跑上三四十公里。对此，外界的争议，质疑，甚至是声讨几年来也一直没有停止过。残忍，虐童，没有人性，种种言论的矛头都指向了小敏的父亲、54岁的张建民。但是，这一切都丝毫没能动摇张建民带着女儿不停奔跑的脚步。这个父亲怎么了？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音乐 各种报纸质疑的标题 隐黑

　　黑起 父亲骑车带着女儿跑步

　　张建民：现在关键关键要磨炼她一个意志。磨炼她一个人生观。只有这样，对她今后的路才有好处。就是说，要从小。

　　记者：你最终是为了什么？

　　张建民：最终呢，就是说实实在在的，就是说，你主要主要的，你要有一个正确的心态，要有一个远大的目标。不管你定什么目标，哪怕是错误的目标，你必须要定一个。不然的话，你失去了活着的意义，你就没有任何什么动力。

　　父亲骑车带着女儿跑步

　　主持人：8月11号上午十点，在107国道河南新乡至郑州路段，那是我的同事和张建民张慧敏父女见得的一面。自7月3日，从海南三亚出发后，父亲张建民已经骑着电动车，带着女儿小敏在这条国道上跑了四十天。每天都是凌晨三点出发。那一天，小敏已经跑了七个小时。而按照父亲张建民的行程计划，她必须跑将近一百公里，赶到郑州。

　　影像 一队拉着横幅的大人 在路边欢迎小敏

　　主持人：中午十二点多，老张和小敏父女俩终于到了郑州郊区。路边出现了一个迎接的队伍。不过，这些前来加油的，并不是小敏的粉丝，而是一家给父女俩提供食宿的商务酒店的工作人员。

　　影像 一群拉着横幅的大人簇拥着小敏跑

　　在酒店开新闻发布会

　　主持人：在赞助商的酒店里，老张照例又见到了一群记者。几乎每到一个城市，这对马拉松父女都会引起人们的关注。而谈到来自外界的各种声音，老张总是显得很坚定。

　　在酒店开新闻发布会 父亲说路上有人曾经还打电话给他出钱让他们停止跑

　　记者要求给小敏拍照 小敏不配合 父亲劝说

　　主持人：老张说，自从小敏显示出长跑的天赋后，自己就为她规划了未来的人生蓝图，等到女儿13岁时带她参加北京国际马拉松赛。如果顺利被国家队或其他专业队伍相中，再经过5年的专业化训练，争取在2016年的奥运会上，拿到女子马拉松比赛的金牌。呵呵，一个遥远而又美好的目标。不过，似乎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这就是这位父亲的全部动机。当他和女儿从三亚出发之后，很快，就陷入了一场关于名和利的质疑漩涡之中。

　　音乐 报纸标题 商业炒作的质疑

　　主持人：7月18日下午，广州一家高级酒店，跑到这里的张建民父女，出现在很多媒体的闪光灯下，这次见面会，是一家向父女俩提供后勤保障的体育用品商安排的。马上，张建民就陷入了跑北京的真正动机和拿了多少赞助的问题之中。反复解释了1个半小时后，张建民突然哭了。

　　张建民：我心里想，就是说，你知道什么叫情，情在哪儿？想来想去不就这么一点点的精神嘛，为什么还能受到社会上这么大的舆论？人心在哪儿？意志在哪儿？精神在哪儿？

　　反过来，自己再反思一下。

　　值不值得，有什么意思？再加上自己再一回想到家庭，再回想到她，看着她，一夜没睡，天亮的时候，还要给她兑奶粉，一发现，因为白天的这个精神状态，忽视了给她买奶粉，一拿到，没有了。看看身边睡的女儿，看看自己的环境条件，再想象周围的这些舆论，还在为名，还在为利？真的，那个思想的压力，太大了。你有话跟谁说，儿子不在身边，家人，什么都不在身边。唯一的，我又能跟她说什么？

　　谁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谁又能知道，我为她，在做多大的付出。

　　主持人：老张哭了，他说，接受的两家赞助，对方只是负责后勤食宿，并没有多大的商业色彩，在他看来，那是对他父女俩精神追求的理解和支持。出发前，还自己掏钱制作了一万面迎奥运小旗，给沿途支持他们的人。老张说，那天，自己禁不住落泪，不仅是觉得被很多人误解，还想到了自己和女儿这些年来的生活经历，内心充满了不为人知的酸涩。

　　黑起 报纸：住猪圈穷父女的长跑梦

　　主持人：居无定所，家庭分裂。张建敏刚从老城一栋半拉子楼搬近一个荒弃的猪圈，点着蜡烛过夜。奥运，听起来似乎离这个蝇虫乱飞草蛇出没的水坑相去甚远，但这个梦却很坚实地长在张建民的心里。这是2006年11月2日，南国都市报上的一篇文章：住猪圈穷父女的长跑梦。那时候，老张带着女儿小敏就住在海南澄迈的这个猪圈里，靠养殖热带鱼为生。事实上，自从女儿出生后，作为父亲，张建民就一直没能给她一个安定的家。老张的家在江苏睢宁县。1975年，高中毕业的张建民进入了县技术监督局搞技术检测。不过，老张说自己真正花心思的是搞养殖。金鱼，珍珠鸡，中华鳖，家里搞得像个动物园。和别人不同，老张搞养殖似乎更多像搞科研，八十年代刚兴起养珍珠鸡，他就买了四千多块钱的高级相机，拍鸡一点点长大，还写了120万字的资料。后来，养中华鳖，又废寝忘食守着看鳖蛋的孵化。为什么要这么做？老张说，他要作与众不同的小技术员，他想写书。

　　张健民：中国水产研究所的一个教授和我们聊，和我还有同时出书，当时他是专门，就是说讲水产的，是水产学的教授，但是我和他一聊，就是说我说中华蹩93天还能出壳，他也不相信，不可思议，他说不可能，后来他说有时间我到你们家去看看，到年底的时候，他亲自过来，我把我的实物标准记录给他看，他说小张你可不得了，说我讲了这一辈子的书，没有你的第一手丰富，因为我说出壳了，那有它出壳的(蒙皮)，而且我是搞精密测试的，那中华鳖的蛋壳、蛋皮什么东西，就一个数据我没测出来，硬度。

　　因为目前国内没有那么高级的硬度计，能打我就打出来了，就是说没有这个检测手段，他一看我这些设计领域里，那个千分尺我量给你看，他怎么量出来的他都很诧异，我说就这么量的，他一看都是真家伙了，所以他特别，他就立刻答应和我一起出书了。就是说要就不搞，要搞就是一流的。

　　主持人：老张说，就在出书的想法马上能实现的时候，他离开了老家。1998年，已经是县技术监督局副科长的张建民放弃了这份在当地受人羡慕的工作，带着5万元的中华鳖种苗，来到了海南。他说，自己想把养殖做成产业化，挣大钱。不过，挣钱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老张说，他想用挣来的钱实现一个更遥远的想法：试验生产出第三代自行车，第三代自行车，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在老张的心里，那是一种结合了风能，

太阳能和电能，外形像汽车的高科技产品。而这个听上去充满科幻色彩的想法，在老张的心里已经埋藏了三十多年。

　　张建民：那我就是说，人这个理念不一样。她这个追求也不一样。有的人呢，可以说是大部分人呢，他追求的是物质生活，现在已经可以这样说，很少人去追求一个精神支柱，我可以说，这个问题，绝对是一个社会科学的问题。很少人，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不是60年代的精神追求。现在把这个追求，说句我们60年代过来的人，就是说，精神追求，这个烙印可以说扎在我们心里就比较深。

　　张建民：就是一直，有的人就说，是个理想派，有些文章说，是一个，就是说好象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大的是那么说，实际上来讲呢，对于我们来讲，就是一个理念，就是一个信念，就是一个追求的问题，有的人呢，把物质生活作为一个追求的目标，如何达到，洋楼、轿车，名人，名牌服装，名车，洋楼。这是一个追求。反过来说呢，就是说，现在去追求一个，好象精神方面的一个富有，已经很少了。

　　主持人：怀揣着一个遥远的梦想，老张来到了海南。可理想主义很快遭遇了无情的现实。来到海南的第一年，老张就遇到了洪灾和偷窃，养大的中华鳖所剩无几。一直反对他下海的妻子和他分居了，老张带着女儿小敏四处辗转。不过，即便是流落到猪圈里，老张都坚持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失败者。

　　张建民：虽然说我现在是以失败，到目前为止是失败的，但是我认为那是成功之母，无非是还没有就是说，我还没有那个时间，因为我也搜集搜集好多的这些名人，他们自己的也都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

　　挫折是理想中的，但是只要你如果要是放弃，你就算是失败了。反过来就是说我从我这个精神上来讲，阿Q式的精神我还是成功的，为什么？最起码我敢去挑战，我还可以去锻炼自己，我就打一个比方，就是说你们在单位里头，比如说哥哥他们，你们以后退休也还是吃饭养老，反过来我哪挣一点钱我也不会饿肚皮，就是说你的结果和我的结果是一样的，但是我敢于挑战，我敢于去尝尽了人间的百味，但是你没有这段经历。反过来我如果要是成功了呢，我就比你要大大的跨了一步。

　　就是说在最恶劣的情况下，你能创出最好的成绩，就是说这才是人生的价值，八个月，都是没有电的，都是点蜡烛的，就是说选择了，咱就是一个自我锻炼的一个路，那么你不能吃苦你就不要再走下去了，所以说呢在对她的这个，对于小敏这个锻炼也是一样。就是说你不在艰苦的关系下摔打磨炼，你不会成钢的，以前说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吗，一样。而且呢她还有这么好的就是说条件，就是说还能那样一个能理解她、支持她、帮助她规划的人存在，我就认为她已经很容易了。

　　影像 报纸“猪圈里的奥运梦” 父女俩不断跑步

　　主持人：张建民说，女儿小敏是幸福的，因为她有一个理解她，支持她的父亲。他相信自己可以东山再起，但为了女儿的人生目标，他宁愿牺牲自己的事业。可在不少人看来，对于还没有自我判断力的小敏来说，老张的这份理解和支持，其实是在用自己的意愿支配女儿的意志和身体，无情地剥夺了小敏本该快乐的童年。那么，在父亲带领下，日复一日奔跑的小敏，又在想些什么呢？

　　《大家看法》演播室 嘉宾们争论老张是不是在以自己的意志支配孩子的童年

　　主持人：8月12日，张建民父女从郑州来到了北京，参加中央电视台大家看法节目的录制。谈论的话题是：我的未来谁作主？

　　嘉宾问小敏：如果有一天，你不想跑了，会和父亲说吗？

　　小敏：。。。

　　父亲：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嘉宾：我想让小敏自己回答

　　小敏：我从来没有这样子过

　　隐黑 黑起 父女俩继续跑步

　　主持人：在北京录完节目第二天，老张带着女儿回到了郑州，继续开始他们的长跑。

　　张建民：我认为她现在，可以说是，天堂里面的幸福了。什么叫幸福，就是个人的理解不一样，我可以说，换另外一个儿童，在另外一种环境下，她绝对也是会，她不会认为她那个玩泥巴，或者几个小朋友做那一套老熟套的游戏，老鹰捉小鸡，那是最大的幸福，绝对的，任何一个儿童，放到他这个环境，他绝对，他认为他选择的是我现在给(小敏)的这一套，他绝对不会选择他的童年，不信可以做实验。另外还有另一个，我最后说那一个层面，社会这个，就是说这个地位也罢，你说这个名也罢，她已经介入到名这个行列了。这个也不是我说的，就是说我要说出来嘛，好象有点太夸张，好多好多的，你已经不是，对着我你已经不是你老张的女儿了，已经是社会的。

　　记者：您希望，这个名气是社会带给她的一种东西吗？

　　张建民：我认为呢，这个名呢，就是说，看你怎么样理解，就是说我们这边呢，就是我原来说的一个原则，绝对不要太冒尖，枪打出头鸟，但是呢，你也不要太被人家看不起来，人家又说歧视你记者：可是你(小敏)如果不跑的话，谁也不会歧视她呀？

　　张建民：不，这个不，很简单，当人家一看到，说住哪里的，又什么在黑夜中的，长达八九个月都没有电的，不要说别人了，就包括她的妈妈，就是说跟原始社会一样，你说没电。一个破收音机，几次摔在路上，都摔得破破的，这是唯一的家电，当人家听到这样的时候，人家就是说，是农村的，如何如何，再从那个来讲呢，再从很明显地反映出，其实我要一说搞技术，他就认为我是个乡巴佬，我不懂什么叫技术。

　　所以说我提到，我一提到这个技术，一提到科学，人家都笑，为什么？就是无形中，他这个歧视和看不起，认为你是一个无知的人

　　记者：那是不是也可以这么说，你希望通过小敏跑步，来改变自己，还有改变她的一种生活的处境？

　　张建民：这个绝对不是我所想象的，就是说我也绝对不去想象这些事情，因为呢，我感觉到呢，就是说，荣辱两忘。就是说，你自己不要高调，要低调，但是呢绝对不能看不起自己。

　　主持人：8月28日，张建民终于带着小敏跑到了他们的目的地，北京。登上了长城，实现了父女俩最开始的那段对话。不过，让老张略感遗憾的是，他原本想为女儿报名参加十月份的北京国际马拉松，却被告知小敏不够18周岁的参赛要求。但老张说，这并不影响他对女儿的下一步计划。他有一个更具挑战性的想法，明年带着小敏从拉萨跑到上海。他还说，只要女儿愿意，他会让女儿一直跑下去，创造以最大年龄夺取女子马拉松冠军的世界纪录。

　　张建民：有人说是个理想主义，我就认为他这样的说法恰到好处，你就是个理想主义者，理想永不止足，理想这个东西太遥远了，现在来讲我们就是，从一睁开眼睛就开始做了一个遥远的梦，而且这个梦是没有休止的，什么时候休止，眼睛一闭停止呼吸就休止了。

　　父女跑步 各种报道交叉

　　主持人：说了两天老张父女俩跑步的故事，我的心里有些复杂。从父女俩不停奔跑的身影里，我们看到了什么？是最原始朴素的激情？是执著的父爱？是疯狂的偏执？是一段被父亲的意愿支配的童年？还是一种值得我们尊重的人生追求？精神目标，人生价值，是经常挂在老张嘴边的两个词。我似乎渐渐地理解了老张为什么要带着女儿跑一个又一个的马拉松，又始终无法完全读懂他的内心。不过，看到我的同事拍的一段录像后，我相信，至少老张还是一个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女儿的父亲。

　　凌晨 漆黑的公路 老张开着电动车 小敏蜷缩在车上睡觉

　　主持人：8月17号凌晨四点多，在107国道河北邯郸路段，我的同事看到了骑着电动车，赶往下一个目的地的老张。此时，小敏正钻在一个睡袋里，蜷缩在电动车狭小的踏脚处熟睡。老张说，刚才那段路上车多，接下来要跑的路还很长，所以，就让女儿多睡一会儿。

　　父女俩奔跑在清晨的路上 隐黑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周一至周五22：30首播，次日15：30重播

　　Email至shehuijilu@vip.sina.com提供新闻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