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王触电

　　央视《讲述》9月29日播出“破烂王触电”，以下为节目内容。

　　特别视点：靠拾破烂维生的她，看到村里许多孤苦无依的留守儿童，便想到拍电视剧唤起社会对他们的关注，历尽波折，获得成功，并感化了许多打工的父母……

　　破烂王触电

　　蒋 书

　　湖南省花垣县的腊乙村是地处湘西的一个偏远苗寨。2004年初夏，一件蹊跷事搅得整个村子沸沸扬扬：村民们纷纷议论说寨子里的媳妇田金珍，想出点风头挣钱，要做荒唐事。田金珍到底要做什么呢？

　　一、捡 破 烂 者 要 拍 电 视

　　田金珍嫁到这个村子快20年了，平日里在家中料理农活、照看孩子，农闲时走村穿寨收废品、拾破烂，以贴补家用，一向老实本分，是出了名的贤惠人。村邻们何以对她指指点点？原来，只上过两年小学的田金珍，竟要自筹资金自编自导电视剧，且铁了心非做不可：若这事不做出来，我一辈子可能都要用安眠药来帮助睡觉了。拍电视剧何以对田金珍如此重要？说起来这与她半年前偶遇的一对小姐妹有关。

　　半年前的一天，这对小姐妹有气无力地蜷缩在路边，正好被路过的田金珍看到了，了解到两人姐姐叫龙荷花，妹妹叫龙荷兰，几年前，其父母去矿山打工一去不返，对家里的两个女儿不闻不问，相依为命的姐妹俩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去数百里外的矿山找父母，可父母没找着，姐妹俩身无分文地流落街头：连回家的车费也没有了，俩人好几天没吃饭，走了两天两夜才到吉卫镇，饿得晕倒在路边。

　　两人的遭遇让田金珍非常揪心，她给小姐妹俩买了许多吃的，还送她们回了家。类似如此事情，田金珍并非第一次碰到：在她生活的寨子里，在她拾破烂的路上，经常可以见到与龙荷兰姐妹境遇类似的孩子。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些父母在外打工的孩子，在社会上有一个特定的称谓叫“留守儿童”。但每每看到他们，田金珍总是忍不住伤感落泪：看到他们，她就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如此。

　　田金珍8岁时，父亲就过世了，多病的母亲无力照顾六个孩子，就把她和弟弟寄养在娘家。与亲人的生离死别，让田金珍过早地体味到骨肉分离的痛楚。当时她家门前有个山坡，山坡上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每天田金珍都带着弟弟坐在家门前，眺望着那个山坡，等着看缠着白帕子的妈妈从那个山坡上出现。对亲人的思念让田金珍望眼欲穿，盼不到妈妈的身影，她就去爸爸的坟头寻求慰籍。

　　童年的辛酸往事，深深烙刻在田金珍的心头，成为一个难以释怀的结。正因为这个心结，每每看到那些孤苦无依的孩子，经受着自己当年的苦难，田金珍总是心疼的想做点什么帮帮他们：送她们两三块钱是不够的，要真正想帮助她们，就一定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她们，让自己看见的那些事，不光记在自己一个人心里，要记在大家的心上。

　　用怎样的方式替那些渴盼疼惜怜爱的孩子，大声喊出压在他们心底的声音？这个问题常困扰着田金珍。不久后，在一次赶集时的意外发现，让田金珍有了主意。

　　二、自 写 剧 本 半 夜 爬 格

　　那天，田金珍在集市上，看到许多老乡都在争着围观当地老百姓自己拍摄制作的类似音乐电视的苗歌碟，或悲或喜的情绪随着苗家人熟悉的曲调感染了现场的每一个人。这不禁让田金珍眼前一亮，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把龙荷兰姐妹矿山寻亲的故事编成一部电视剧，用苗歌来唱出孩子们的心声。可她这个想法首先就遭到了家人的反对：异想天开，自己也没有什么文化水平，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能做这事吗？

　　小山村藏不住什么秘密。很快，村邻们都知道了田金珍想拍电视剧的事，她也因此遭到了大家的怀疑和非议。村邻们纷纷道：我们这里从没人拍电视，她能拍电视，荒唐！但田金珍就是犟脾气，认准的事哪怕头破血流也要试一试。她暗地里四处打听，好不容易在百十里外的腊尔山，找到了一位拍苗歌碟的师傅，但这位师傅却向田金珍提出一个条件：要田金珍写剧本。只要你答应帮我拍电视，我就写剧本。田金珍一口答应了。以为写剧本容易的她想：我自己不会写，难道别人还不会写吗？

　　从腊尔山回来后，田金珍就悄悄地求人帮她写“剧本”。但周围根本就没人看过剧本，更别说写了。没辙，田金珍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写。那位拍苗歌碟的摄影师对她说：写剧本就像是写作文那样。不知道什么是剧本田金珍这才知道：写作文就是写剧本。因为家境贫困，田金珍在小学二年级时就不得不辍学了，如今，年近40的她要写这篇“作文”实在是头疼。写的时候，想起那些故事她就泪盈眶，可写出来后却不像她所想的那么动人，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她写了撕，撕了写，一直撕了好几个作业本，也没写出剧本来。

　　那阵子，田金珍一面受着“茶壶里煮饺子”的煎熬，一面还要避着家人，以免他们阻拦，一般都是在大半夜里，趁家人睡着了，才猫在灯下爬格子。这样的“秘密活动”辛苦地进行了两个多月，田金珍发现自己写的“作文”同先前预期的结果实在相差太大：她心里先是这样想的，里面的这个人物要这么做，可写出来自己又觉得没味道了，完全变了。

　　最后田金珍一咬牙，决定不再受什么剧本的约束了：别人有文化把剧本写在纸上，她大字不识几个剧本刻在心里，不能因为在纸上写不出剧本就放弃拍摄。她干脆不写剧本了，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否则不知那剧本要写到何年何月，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要快做，不能再耽误了。

　　拍电视剧需要钱，单是租用两台小摄像机连同摄像师傅的劳务费，一天就得四百块，田金珍辛辛苦苦收一天的废品，所得不过十几元钱，除了日常生活开销，她还要供两个孩子读书，日子过得已是紧巴巴的了，哪还能挤出闲钱去拍电视剧？可田金珍还真豁出去了：为了筹钱，她竟做出了一件大胆的“出格事”。

　　三、买 猪 筹 资 自 选 演 员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田金珍也知道拍电视剧离不开钱。可上哪儿去弄钱呢？想来想去，她打起了家里两头猪的主意。那可是这个家最值钱的东西，以往田金珍无论什么大事小情都和丈夫商量，这次她擅自作主，趁着丈夫在矿山打零工的空儿，把两头猪卖了2000块钱，本是备着让女儿上学的，可为了拍电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几天后，丈夫回家发现猪没了，得知妻子打算把卖猪的钱用来拍电视剧，此前对她很好的丈夫一下火冒三丈，从前家里啥事都是田金珍说了算，此时她说的不算数了：平日里很少脸红的两口子为此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甚至还动了手。田金珍一气之下要和丈夫离婚。

　　对十几年来一直在家操持家务、相夫教子的田金珍而言，家就是她头顶的一片天。可此时眼看这天就快塌了，田金珍却似中了魔怔一般不肯让步，那架势就像是家散了也拦不住她去拍电视剧。连女儿龙冬梅都说：当时妈妈犟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田金珍觉得自己没做错，一定要坚定地做下去。面对固执的妻子，丈夫龙金云很无奈，几天后，他强压心头怒火向妻子道歉和解。

　　家人不再阻拦，田金珍心里舒了口气：可以继续拍片大计了。她想找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来扮演一对去矿山寻亲的姐弟。但找谁来演合适呢？就在田金珍正犯愁时，女主角竟自己“现身”了，女儿龙冬梅自告奋勇：妈你让我试试。开始，田金珍不相信女儿能做好这事：你能行吗？女儿说：我能行，你让我试试看嘛。看着眼前的女儿，田金珍想：可能是自己想的事情太多，脑子都昏了，一点都没想到身边还有个好演员。

　　虽说冬梅是自己主动请缨，但能否演好角色，她心里丝毫没底，只是觉得：演电视的人都非常了不起，而且长得脸庞漂亮身材高挑，比如赵薇、林心如、释小龙、苏有朋、古巨基等等，自己与她们比差得太远了。

　　甭管人家大明星怎么样，眼下田金珍要找的女主角好歹是有了着落，且女儿的加入让村邻们也看出田金珍拍电视剧并非有什么“不良居心”，也不再对她说三道四了，但男主角的人选却一直悬而未决。田金珍虽然只念过两年书，但她却颇有想法：那个小男孩，我想要找有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的，演起来眼神要像自己小时候那样，有一种无助的感觉。

　　挑来看去，田金珍相中了同村五岁的小男孩龙乾勇。但要把这么点大的孩子叫来拍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且当地有一种风俗习惯：不满8岁的孩子不能照相上镜头，不能看镜子，否则魂被勾走而生病。虽然此前田金珍找了好几户有符合条件小孩的人家都碰过钉子，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去跟小乾勇的妈妈商量。好在那个小男孩的妈妈经常和田金珍一起收破烂，听田金珍一说，她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了。

　　四、电 视 拍 完 感 动 众 人

　　几经折腾，田金珍的电视剧班底总算是搭建起来：里面所有人都是生平头一回拍电视。经过半年筹备，田金珍的电视剧《千里寻母记》终于开拍了，周围的乡亲们都赶来看热闹。虽然时值三伏天，可田金珍的热情比仲夏的热浪还要烫，忙前忙后的她也有了一个新的头衔——导演。但这个急性子“导演”，常常是一着急就从幕后冲到镜头前，因此闹了不少笑话：看到演员演得不到位，她跑到镜头前，说这个动作怎么怎么，那个服装要打扮一下。惹得摄影师大喊：你怎么能跑到镜头前面去呢！

　　正是这种自然、稚拙和质朴，把拾破烂的田嫂变成了拍电视剧的“田导”，她总是将心比心地来严格要求每一个细节，而片中女儿对着矿山大声呼喊妈妈的情节，更是让田金珍刻骨铭心。拍摄前，田金珍启发女儿道：你喊了一声妈妈后，就想着你们学校的那些家里非常贫困没有好衣服穿，父母都出去打工没有亲人疼的孩子，你帮他们喊妈妈。你喊一声，就回来一个妈妈；喊两声就回来两个妈妈……田嫂的话果然触动了女儿的心弦。龙冬梅的情绪一调动起来，还真有点汹涌澎湃的味道：就像车从坡上下来，都难以止住了。田金珍叫停，她都停不下来：你为什么不停？女儿道：你说叫一声回来一个妈妈，我想多叫几声，多回来几个妈妈。

　　田金珍拍的这部电视剧中的故事，还原了生活中的现实。真实的力量和情感，打动了现场的每一个人。拍到动情处，别说在现场的观看者，连两个摄影师都是边抹眼泪边拍戏，深深地被感动了，表示一分钱的拍摄费用都不收了，连田金珍给他们回去的车费也不要。

　　戏里戏外的真情，让围观的村邻们从心底里理解了田金珍坚持要做的这件“出格”事。而田金珍的丈夫龙金云，在拍戏的过程中不辞辛苦帮妻子里外张罗，一路走来，夫妻俩之前所有的误会和不快烟消云散。田金珍深有感触道：拍摄中，很多困难的事情都是他解决的，若没他的帮助，可能这戏就拍不好。

　　三天后，腊乙村有史以来第一部由村民自编、自导、自演的电视剧《千里寻母记》顺利完成拍摄。一个月后，后期制作完成，附近的村邻们都特意赶来观看，其中有户人家差不多全家人都被剧情感动的流下了眼泪：拍得好，真实！有的观众表示：像我们这有儿有女的人，再苦再累也要把儿女培养成人。

　　《千里寻母记》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关注，许多在外打工的父母看到片子后，都纷纷回家探望自己的孩子，让田金珍备觉欣慰：我根本不是什么“田导”，不过是凭着一个母亲的直觉，想帮那些“留守孩去”做一件事，代他们对那些在外打工的父母们喊一声：妈妈，你快回来！这也是剧中惟一的成功处。

　　2007年暑假，在田金珍生活的腊乙村，出现了一个由大孩子帮助小孩子共同学习进步的 “自强班”。学堂外，还有许多义务来照顾孩子们生活的“爱心妈妈” ，田金珍也是其中一员。现在，政府、学校和社会各界爱心人士，为帮助留守儿童正进行着多种形式的尝试和探索，而那些身在外乡打工的父母们，也应该意识到： 挣钱固然重要，但不能忘记自己的责任，不能淡忘骨肉亲情。

　　有关详情请看今日央视10套21：00和1套次日凌晨1：40《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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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复兴路11号中央电视台社会专题部《讲述》栏目 翁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