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和她的“女儿”们

    SMG《真情实录》2007年10月16日播出“保姆和她的‘女儿’们”，以下为节目内容。

　　早上4点多钟,贵阳郊区一个废弃山庄里早早地亮起了灯,当别人还在梦乡里甜蜜地酣睡,而31岁的李泽英和丈夫刘毅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记者：早上一般几点起来？

　　李泽英：有时候四点多，有时候五点多。

　　记者：为什么要赶那么早？

　　李泽英：早点去，晚去了就没位子了 。

　　开车近一个小时，他们赶到了贵阳市经济开发区一个新开的农贸市场。这一天是星期六，他们希望生意能好一些。

　　记者：今天拉多少盆过来？

　　李泽英：五六十盆，一般拉五十多盆。

　　记者：早上几点钟有人买？

　　李泽英：八点多钟。

　　记者：八点多钟才有人买来那么早干嘛？

　　李泽英：占位置 。

　　然而生意刚刚开张，李泽英带来的花还没卖出去几盆，他们最不希望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城管：这个花是谁的？赶紧拖走啊，赶快把它开走啊！

　　李泽英：好好好。

　　记者：平时这些花能剩这么多吗？

　　李泽英：嗯。今天剩得最多,上个星期我们只剩下几盆。

　　记者：是不是因为俩孩子给你造成很了很大压力？

　　李泽英：肯定嘛，如果上个班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过，因为负担太重了。

　　30才出头的李泽英看上去比同龄人要苍老许多，她最大的负担来自三个女儿，大的是一对刚上初中的双胞胎姐妹，小女儿则刚上小学。跟李泽英一起摆摊的人一直很疑惑，为什么31岁的李泽英会有14岁大的双胞胎女儿，更让人不解的是这对女儿既不跟父亲刘毅的姓也不跟李泽英的姓，而是姓章，这个家庭到底有着怎样特殊的经历，故事还得从李泽英16岁进城打工说起。

　　李泽英的老家在贵州省惠水县的大山深处，这里交通不便，经济落后。由于家庭贫困，16岁那年，李泽英只身从家乡来到贵阳市打工。在这个城市里工作生活了几年后，她结识了城里的小伙刘毅。经过三年多的恋爱，他们本该步入婚礼的殿堂，然而在婚姻面前，李泽英却几次犹豫不决，欲言又止。因为有一件事情她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对自己的恋人说。

　　李泽英：我跟他讲也没有用，我不想跟他讲，因为我毕竟和他谈恋爱，没有和他成为一家人。

　　丈夫刘毅：她就问我，如果能和她一起承担这事情(就结婚)，我考虑过，考虑过以后，我说既然你有这种想法，我不反对你，那么我们尽自己能力。

　　其实李泽英很想早点结婚，在她的家乡到了这个年龄还没有成家常常会被别人说闲话。可是在李泽英的身边有一对刚上小学的孪生姐妹需要她抚养，她们正是让李泽英迟迟不敢结婚的原因。一个23岁的单身姑娘，却带着两个小孩，这不禁引起了周围邻居的注意，于是有人给当地的《贵阳晚报》打了电话。

　　记者何佑中：我隔壁住着一个年轻姑娘，带着两个双胞胎女孩，两个双胞胎不是叫她妈妈，而是叫她姐姐，但又不是那种亲姐妹的关系。

　　这两个孩子是谁，为什么还没结婚的李泽英会有两个这么大的孩子呢？《贵阳晚报》的记者何佑中立刻找到了李泽英，可李泽英不愿意接受采访，这让何佑中越发地奇怪，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经过努力，李泽英终于开口说出了其中的隐情。

　　李泽英：之所以开始拒绝采访排斥媒体，是不想让更多的人和社会知道这两个小女孩的身世。

　　为什么李泽英担心别人知道这对双胞胎孩子的身世，这两个孩子到底和她是什么关系呢？原来这两个孩子不是李泽英自己的骨肉，而是她先前做保姆时雇主家的孩子。可既然是主人家的孩子，怎么会一直跟着保姆生活呢，孩子的亲生父母又在哪儿呢？众多疑问引起了记者何佑中的好奇，他决定调查下去，结果发现，当初16岁的李泽英从老家惠水县来贵阳打工，经人介绍到一个名叫卓遵琴的护士家当保姆，当时这对双胞胎只有两个多月大，非常乖巧，李泽英天天带着她俩，看着她俩一天比一天可爱，不由深深地喜欢上了她们。

　　李泽英：我来的时候已经快两个多月，已经很健康，特别乖，看着就喜欢。

　　可时间一长，李泽英发现，卓阿姨和这两个孩子的关系有些不寻常。

　　李泽英：她把事情讲给我听了，说她们两个并不是亲生的，是捡来的，她说。

　　原来，这两个孩子当年被父母遗弃在一家医院，就在这家医院当护士的卓遵琴看她们可怜，就收养了这对双胞胎女婴。

　　李泽英：捡来的时候她就跟我说很烂，脏兮兮的，臭烘烘的，她跟我讲特别特别地脏。

　　这对双胞胎女婴因为产后感染，脐部已经化脓，生命垂危。经过卓阿姨精心的护理和治疗，这对女婴慢慢恢复了健康。卓阿姨把先抱起来的孩子认做是姐姐，取名卓欢，后抱起的就认做妹妹，取名卓欣。收养她们的那一天就当作了小姐妹的生日。

　　李泽英：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卓阿姨)就带我们三个一起到公园去照相，买衣服，每到过年的时候和她们一起买衣服，我到他们家来几个多月，她就把家里的钱全部塞给我，不管了，每天到外面去玩，把我当作自家人，她每个月工资钱交给我，我来管这些。

　　知道了孩子的身世后，作为卓家的保姆，李泽英也对她俩格外爱护，就这样日子一晃过了五年。没想到在1999年9月14日，两个孩子6周岁生日的那个晚上，李泽英发现卓阿姨失踪了。

　　李泽英：等到半个月后，她跟我讲，说她出去找钱，她们两个满6岁那天，她没说她出去，说出去玩，说今天晚上不回家吃饭。

　　让李泽英没有想到的是，那次照面后，卓阿姨就再也没有回来。

　　李泽英：不晓得她去哪里了，没有她的消息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李泽英到处打听，却始终没有卓阿姨的消息，李泽英和两个孩子的生活从此失去了依靠。手头的钱渐渐用完，她们的生活也越来越窘迫，每天只有一盘蔬菜，到最后连下锅的米都没有了。卓阿姨到底去了哪里，她还会不会回来，李泽英和两个孩子的生活又将如何继续？

　　卓阿姨离家出走之后，抚养两个孩子的重担，突然间落在了李泽英这个还未出嫁的小保姆身上。为了省吃俭用，李泽英每花一笔钱都要精打细算，可是这样的日子仍然没能维持多久。

　　李泽英：以前我们家里有电话，住的房子，当时医学院的房子，她们5岁的时候，医学院的房子拆迁，我们在外面租房子住了一年，租房子住了一年，满6岁的时候走了，医学院的房子收回了，我们一样都没有。

　　为了生存，李泽英不得不四处奔波，她挑过担，擦过鞋，还帮别人推过车，为了多挣点钱，她甚至打两份工，白天做保姆，晚上去咖啡厅打工，等到下班的时候经常是凌晨两三点钟了，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卓欢卓欣两个小姐妹也特别懂事，她们常常一大早起来准备早饭，让这个辛苦照顾她们的姐姐多睡一会。

　　然而这样的温馨总是很短暂。两个孩子慢慢地长大，横在李泽英面前的除了生活费外还有一大笔学费，这对一个只有(？)岁的女孩子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压力。有人劝她说，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带两个孩子总不是长久之计，还是找个好人家送了吧，但是李泽英却拒绝了。

　　李泽英：因为这两个娃娃毕竟是她(章阿姨)收养的，她有手续的，我不敢私底下送给哪家，因为她回来说我卖了。

　　要支撑起这样一个特殊的家庭，对没有固定收入的李泽英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心里也很急，但只要面对两个孩子的时候，李泽英总能面带笑容。

　　李泽英：她们因为已经从小挨着我睡，我跟她们讲，她们就抱着我哭，当时我心里也难过，我只能用，不能用这种，和她们一起，不在他们面前流泪，心中难过，你没办法，你必须笑着面对她们两个。

　　就在李泽英最困难的时候，她没有想到，远在贵阳农村的老母亲对女儿抚养雇主孩子的这种“出格”的举动，不仅没有怪罪，而且还一起帮助她们共渡难关。每个月老母亲都会步行十几公里走出大山，为她们送来米面蔬菜等生活用品，甚至还会留下零花钱。

　　记者：当时她还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带两个孩子，你什么态度啊，你愿意让她带吗？

　　李泽英的母亲：我是同意的，我说你尽量带嘛。我经常拿米给她，我老了，走不动了。一个月送一次米。

　　记者：但是当时有没有想过，这两个孩子是人家的孩子，和你家又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还坚持要养她呢？

　　李泽英的母亲：他们姊妹多 相当于我多生了一个娃娃 我们是农村的 家里还是有点田 田里可以出吃的东西，吃的从我这里拿 吃米我们家里来拿，你们只要买买油，买买衣服。

　　老母亲为女儿送吃的用的一直延续到现在，这些，都是老母亲送来的给他们改善伙食的。

　　母亲的善解人意给了李泽英很大的支持，更让李泽英欣慰的是，在得知真相后，男朋友刘毅不仅没有离开她，而且还表态说愿意和她一起带大卓欢卓欣两姐妹。

　　丈夫刘毅：我不反对你，那么我们尽自己能力，我们两个能够尽自己的能力，找得到钱找不到钱无所谓，关键是注意自己的身体，如果你来累垮，那么我来接着累，如果我们两个都垮了，卓欣、卓欢怎么办。

　　2001年秋天，刘毅和李泽英终于迈入了婚礼的殿堂。

　　丈夫刘毅：找她当老婆应该是比较幸福，她对别人这么负责，如果对自己以后的娃娃和我父母，应该也是比较负责的，我就是更加对她感情深了。

　　新婚的甜蜜没有维持多久，冷酷的现实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刘毅家住房并不宽敞,家里突然多了三口人,让本来就捉襟见肘的居住条件更加紧张。

　　记者：当时两个孩子住在这个房间是吧？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吗？

　　李泽英公公：生活在一起。

　　记者：当时你家里面有多少人？

　　李泽英公公： 家里面我还有一个小儿子，小儿子搭铺在这个地方，我们两个在那个地方。当时卓欣卓欢两个都已经七八岁了，有时候跟我们睡，有时候她二叔上班，她们就睡那个小床。

　　李泽英婆婆：他爸爸(公公)就带她们出去玩，火车站啊飞机场啊，到处带她们去玩，我就是做饭，等她们回来就吃饭。

　　一年以后,李泽英的女儿佳佳降生了,在40多平米的住房里要挤下8口人,实在勉为其难，不得已李泽英只能把卓欢卓欣托付给妹妹照顾。可仅仅过去了一个月，李泽英对两个孩子还是放心不下，她和丈夫一商量,干脆从家里搬出来,在外面租了几间旧房子,把两个孩子又接回了自己的身边。转眼到了2006年9月，这一年卓欢和卓欣小学毕业了，上初中后孩子的学费生活费对这个家庭来说是一笔很大的开支，李泽英和丈夫平时给别人打零工，收入微薄，养活三个孩子显得越来越力不从心。就在李泽英一筹莫展的时候，生活再次出现了转机。

　　李泽英的故事在《贵阳晚报》刊登出来以后，在整个贵阳市引起了轰动，很多人都被李泽英这种主动替雇主抚养两个孩子的行为感动了，都亲切地称她为"保姆妈妈"。看到报道后，许多好心的市民都拿着小孩的衣物、食品，来看望李泽英和卓欢姐妹俩。有关部门还特地为她组织了捐款。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李泽英却做出了一个让人意外的举动：她定下一个原则，就是不接受任何的现金捐款，只接受给两个孩子的衣物和食品这类的捐助。其实，正在为卓欢和卓欣筹学费的李泽英此时很需要钱，但是她仍然拒绝了好心人的捐款。也许是被李泽英的善良所打动，贵阳市一所学校的负责人找到了她。

　　贵阳市铭洋学校负责人 陈瑜：你是保姆妈妈，把孩子送到我那里去读书吧，学费全免了，生活费也由我负责，从初中到高中，我帮你一把。

　　今年中秋前夕,李泽英特意让丈夫刘毅开车去接孩子回家过节.卓欢和卓欣自从开学以后就一直住校，夫妻俩已经一个多月没见着孩子了。

　　转眼间十几年过去了.孩子在慢慢地长大。现在姐妹俩已经读初二了，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其中妹妹卓欣还拿过全年级的第一名。

　　记者：有一个月没回家了？

　　妹妹卓欣：嗯。

　　记者：平常在学校想家吗)？

　　妹妹卓欣：想。但没有时间回去。

　　记者：想你姐姐吗？

　　妹妹卓欢：想。

　　记者：那为什么不经常回去呢？

　　妹妹卓欢：去一次非常贵，家又远，只有一两天时间，所以回去没几天又回来了，在学校可以复习一些自己不懂的那些事情。

　　两个孩子不仅学习优秀，而且也很懂事，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课余时间还主动帮助学校老师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今年暑假，姐妹俩就协助老师到外面接新同学。整个假期也没有和李泽英见上几面。

　　刘毅：你姐姐让我中秋节接你们回去过。

　　卓欣：只有一天的时间，明天要补课。

　　刘毅：就一天也得回去，你姐姐希望你们回去。

　　姐妹俩：好吧。

　　刘毅：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走。

　　到家以后已经是晚上9点多，分别一个多月的一家人又重新团聚在一起。

　　晚上10点多，两个孩子非常懂事地帮李泽英往车上搬花。她们心里明白，眼前这个既是姐姐又象妈妈的李泽英，对这个家有多重要。

　　记者：这个地方没有办法用煤气？

　　李泽英：没有煤气灶啊。

　　记者：你们怎么想起来在这里租房子？

　　李泽英：因为这房子以前是营业的，咱们看到这房子了，租金要便宜一点，但这个房子没水，没钱就将就住了嘛。咱们就是给人家看房子，照顾我们，少一点钱，我们就将就住了。

　　记者：这里海拔有多高呀，三四百米差不多有吧？

　　李泽英：有。

　　记者：这就等于是住在城市里的山上。

　　李泽英：山村里边.山上最大的困难就是没有水，用水必须步行下山去端上来。

　　第二天，李泽英收工之后特意带两个孩子去买衣服。

　　李泽英：这衣服多少钱？

　　服务员：一百三十九。

　　李泽英：哎呦太贵了。这个是一百四十九啊，衣服怎么那么贵？不打折吗？

　　服务员：不打折。

　　李泽英：打点折嘛。

　　服务员：没办法的小姐。

　　李泽英：这裤子八十多？

　　服务员：原价一百多呢。裤形很好的 还是百分百全棉的。

　　李泽英：再打点折。

　　服务员：这个就是打折的。

　　记者：平时买衣服要花多少钱？

　　李泽英：几百块钱。我今天就买了几百块钱，一下就买了四百块钱的衣服。

　　记者：现在可能每个月都要买衣服？

　　李泽英：对。

　　记者：最近穿衣服穿得特别费啊？

　　李泽英：我自己穿的你看我穿的衣服都没有大概没有这个贵。

　　尽管现在孩子逐渐长大了，已经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生活也逐渐地好转了起来，可是李泽英在内心深处却有一个难以挥去的伤痛。当年在最困难的时候自己能咬牙把别人家孩子带在自己身边，可是现在自己的女儿佳佳因为嫌住的条件太艰苦，却不大愿意和他们住在一起。夫妻俩由于要忙着卖花，一个月才能去看一次女儿。

　　李泽英：你在干嘛？

　　李泽英女儿：我在等你。

　　李泽英：你想我没有？

　　李泽英女儿：妈妈，你看我这个衣服漂亮不漂亮？

　　记者：喜欢卓欣姐姐么？

　　李泽英女儿：我都喜欢。

　　记者：喜欢她们什么？过生日她们有没有给你买过礼物？

　　李泽英女儿：她们没有钱。

　　记者：平时有没有带你去玩过？

　　李泽英女儿：带到小公园。

　　记者：玩什么？

　　李泽英女儿：玩玩具，在公园看过大熊。

　　记者：多长时间没见你两个姐姐了？

　　李泽英女儿：一个多月了。

　　记者：想她们吗。

　　李泽英女儿：想 。

　　记者：那个时候你在最困难的时候把别人家两个孩子都带在自己身边，现在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孩子带在身边？

　　李泽英： 现在做生意，没法照顾。

　　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卓欢和卓欣从呀呀学语的孩子已经慢慢长大，在岁月的流转中，当年的保姆姐姐在孩子的心目中早已变成了保姆"妈妈"。

　　卓欢：可能如果姐姐不养我们的话，可能现在已经不在了，可能已经死了。

　　记者：你觉得这个姐姐可以替代妈妈在你心中的位置吗？

　　卓欣：可以。

　　记者：为什么？

　　卓欣：她从小把我们养大，她又不要什么报酬，我们和她无亲无故的，她这样对我们，我们觉得很满足了。。

　　有很多次姐妹俩想改口叫李泽英妈妈，但是李泽英却没有允许她们这样喊，因为在她的心中还有一个温暖的渴望，希望当年好心收养姐妹俩的卓阿姨，能突然在某一天能回到她们的身边，到那个时候，一家人才是真正的团圆了。

　　李泽英：我觉得喊我姐姐还亲热，姐姐这种身份，毕竟我这么年轻，我不要她称呼，毕竟阿姨还在，没有必要，喊我姐姐还亲热，她们两个从小喊我姐姐，这样还亲热点。

　　记者：实际上你和卓欢、卓欣实际上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将来她们长大了，万一不认你，你花的心血不是白费了？

　　李泽英：做点好事，我也没有想到那么多，我希望她过得比我好，希望她找一个好的工作，有好的家，我们都要走的，我这样想，希望她以后过得比我好，不要像我们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