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休息（上）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11月15日播出“今天我休息”，以下为节目内容。

　　影像：清华大学经济研究所空镜

　　蔡继明看电脑，读邮件纪实：这就是骂街，你看看，你看看这骂街骂的，这是什么，他说除了脏话，没有别的话能赞美您取消黄金周这千秋万代的伟大事业了。

　　解说：这位先生叫蔡继明，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经济研究所副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这位蔡教授如今火了，火的原因是前几天国家发改委公布的假期调整方案大部分都是采纳他的研究。这个调假方案出台后，蔡教授立刻成了公众关注的焦点，截止到今天，蔡教授共接受了国内外共26家媒体的采访。不过，这红火的背后，他也成了众多网民们群起而攻之的对象，他的个人信箱甚至不断接到羞辱他的电子邮件。

　　蔡继明：他说，你还会提这种可恨的，甚至是无耻的取消黄金周的方案吗？不需要你们这些所谓的专家肆无忌惮的指手划脚，强奸民意，保留五一黄金周，还我探亲的权利。(邮件空镜)

　　鼓点起、网站政策、字幕：

　　解说：

　　11月9日，国家法定节假日调整方案公布：法定假日总天数增加1天，由目前的10天增加到11天； 原先的“五一”长假由3天缩短为1天；而将

传统节日“清明”“端午”“中秋”增设为法定假日，各放假1天；加上周末上移下错连休政策，将原先 “春节”“五一”“十一”三个黄金周、“元旦”一个小长假的局面，改为每年“春节”“十一”两个七天长假，“元旦”“清明”“端午”“中秋”“五一”五个三天小长假的格局；

　　方案解释说，此次调整旨在改良广有争议的“黄金周”制度，将通过假期调整和落实带薪休假政策，保障公众休假权益；

　　方案公布同时，国家发改委在多家网站对此次调整进行问卷调查；

　　而仅仅三天之前的11月6日，《职工带薪年休假规定(草案)》也由国务院法制办公开征求意见。

　　针对事关休假变革的两大方案，媒体、民众参与热烈，一时间声音四起、众说纷纭。

　　影像：网上议论纷纷

　　阿丘：看来要想全国13亿人意见都统一的确是很件难事儿啊！这两天，阿丘我就跟您说说这众口难调的调假的事。我仔细梳理了一下啊，其实大多数的声音都指向了取消五一黄金周，是啊，人们习惯了多年的五一黄金周就这么被取消了，很多人不理解、甚至愤怒都是想象之中的，有人说，七天的五一黄金周是三天短假比不了的，因为他们可以长途旅行，也可以回家探亲、和父母团聚；还有人说取消了五一会让十一、春节更加拥挤不堪；更有人说用以替代的带薪休假可指望不上，还不如保持原来的黄金周制度来的实惠。

　　(“减少为1天”，网上的各种议论)

　　蔡：我真的是不想回复他们，因为我想13亿，那怎么让一个方案出来，怎么让13亿人都满意呢，那不可能，能让90%的人满意就不错了

　　很多选民说，我既要黄金周，我又要增加传统假日为法定假日，就是鱼和熊掌都想兼得。是，

　　我也希望一年365天，我一半的时间都放假，然后我照常拿工资是吧，但是大家想一想，这天上哪有掉下来的馅饼，哪有免费的午餐。它肯定要给定一个经济学，就是资源稀缺，资源稀缺是一个制约，是一个约束，在资源稀缺的情况下，我们来讨论，如何尽可能的配置这些有效的资源，来尽可能的满足人们的需要，这个假日也是这样。

　　阿丘：蔡教授说，这些天他很为难，一方面作为一个普通人他理解大家的情绪，而作为一个要从全局角度研究调整方案的学者，他要考虑到更长远的问题。这里头的学问大了。比如说，这次调整的一个重要原则就是：跟很多发达国家相比，我们国家目前的经济水平还远未达到能较大幅度增加假日数量的程度。

　　蔡：我们研究这个课题，其实完全是从站在社会的角度上考虑问题的，当然有经济的，有政治的，有文化的，还有社会方面的，我是经济学家，但是我们设计这个方案，不是纯粹从经济学角度来考虑问题的。

　　影像：黄金周隐黑

　　阿丘：那么，蔡教授言之凿凿经得起推敲的方案究竟是怎么出炉，又是因为什么而出炉的呢？

　　蔡教授：去年十月，十一月这个期间，我们民进中央交给我了一个任务，因为我是民进中央经济委员会的主任，交给我一个什么任务了，就是说在十一月份，我们民进中央领导要到中南海，和党，和国家领导人，一起协商国家大事，那么这次协商也是就当前的经济，社会的一些热点问题谈一些看法，我们民进中央就委托我起草一份文件，就是看看当前哪些经济社会的热点，值得我们考虑提供，拿出我们的意见，提供给中央参考。我马上就召集了我周围的一些同事，包括我的研究生，我们一起商量，其中有的老师，王勇副教授，他就先提出建议，他说蔡老师，这个黄金周这个问题，其实很值得研究，它的负面影响太大了，我们是不是考虑如何做一些调整，当时我们一拍即合，我们马上就初步确定了这么一个议题

　　影像：黄金周争论背景

　　解说：关于黄金周的利弊之争、存废之争一直是关注度极高的热点话题。2000年“黄金周”假日经济制度全面推行之后，迅速暴露出诸多问题，短时间大量人群集中出行造成的交通问题突出、景区拥挤不堪、环境破坏严重、旅游行业掠夺式经营，人们享受不到休假乐趣、自身权益更经常受到损害等问题几乎成为了全社会的共识。

　　隐黑

　　影像：方案、责骂

　　阿丘：蔡教授说，一直让他最郁闷的就是，大家在急于表达自己意见的同时忘了这次调假的初衷、忘了“黄金周”给我们所有人带来的又爱又恨，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的尴尬境地，而他们之所以会做这件事，正是想探索一条让大家能够不再尴尬、同时又能于国于民都有利的休假制度。既然要于国于民都得有利，就不能光靠感性的认识，就得对8年以来黄金周的利弊展开全面调查分析，然而初步调查的结论却让蔡教授大为吃惊。

　　第一也就是说我们看它的收入，它对旅游业的收入增加，并没有像媒体报道的那么明显，那么诱人。

　　这笔帐是很容易，一眼都能看清的。那么我们公民的消费支出。特别是对旅游的支出，它最归根结底取决于我们的收入，如果你收入水平不增加了，你就是五一消费了，十一就不大可能消费了，十一消费了，春节就不大可能消费了。你想想普通的工薪阶层，一年有几次出远门旅行的机会？可能呢，一年有一次长途旅行，举家旅行就不错了。另外你在旅游上花的收入多了，你在别的方面你要省吃俭用，是吧，所以它往往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它仅仅是消费的时间错位，移动了一下，年的消费总量没有什么增加

　　阿丘：蔡教授说，他们首先对曾经上下都广为认同的“黄金周对经济增长的推动”进行了细致分析，结果发现即使对最显而易见的旅游经济，黄金周也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他们对黄金周开始前后几年的国内旅游收入算了一个总账，惊讶的发现黄金周实行之后的增长率居然比之前不升反降，1999年之前的五年，国内旅游收入平均每年增长22%，而这个数字在99之后的7年变成了12%。

　　蔡：(而且)黄金周期间，几乎所有的行业都停止营业了，包括我们的股票，包括期货，包括外汇，包括很多进出口贸易，包括我们的会展业，这些行业都是高附加值，盈利很高的行业，那么停止了一个礼拜，他们收入的损失算没有算，会不会超过那640亿的旅游收入？

　　王兴斌：从长远来讲它不是中国要建立的正常的、均衡的、可以持续发展的，是个人和社会大家都比较满意的休闲制度，不是，绝对不是。

　　解说：这位叫王兴斌，国内旅游制度研究专家。王教授在国内最早系统研究了黄金周制度的利弊，提出用带薪休假制度取代黄金周。蔡教授他们的研究报告最终形成以带薪休假为基础的调假方案，就很大程度借鉴了王教授的观点。

　　影像：相关图片、新闻

　　王兴斌：黄金周在短期内巨大的人流要休闲，这休闲是多种多样的，造成巨大的需求，但是我们的供给不能按照黄金周那几天来建设，如果按照黄金周那几天来建设黄金周过了以后，现在我们看到景点没有人了，人很少，这个我是亲自感受到的，过了黄金周景点你一看没有几个人，宾馆过了黄金周以后空了，航空公司过了黄金周以后马上二折、三折、四折票价就出来了，因此你不能按照黄金周那几日的需求来配备供给，来进行建设，否则造成巨大的浪费，就是这个供需矛盾，这个制度政府是无法解决的。我再举一个例子，每到黄金周以前国家发改委规定不许涨价，好像很有道理，其实有道理吗？没有道理，为什么？市场经济条件下物价是由供求关系决定的，当这个需求大于供给的时候涨价是自然规律，政府的行政命令是解决不了的。所以这样一个矛盾是任何用行政手段想解决是解决不了的，最多只能是什么呢？我说救火，哪儿出了问题哪儿去堵，这个是可以处理的，发生事故以后赶快处理，投诉以后赶快处理。每年有大量的投诉，但是更多的人就不投诉了，就知道这几天我碰到的这些事投诉也没用，太普遍了

　　动漫：黄金周出行人们的尴尬

　　王兴斌：不符合以人为本，以我们的话叫以人为本，外国人叫保障人权。

　　这个七天我能玩得好吗？我能休闲得好吗？我能休息得好吗？我的休闲质量如何？第二，休闲权、休息权按照世界人权宣言来讲，联合国1948年公布的人(的休闲)权，这个人权是交给个人，这个休闲的权利是我个人的权利，谁也不能剥夺我的权利，我自己怎么休闲，我在哪一天休闲，我在不影响工作、不影响社会的情况下我来自己安排，这才叫真正把休闲的权利，这个权利还给老百姓。

　　摄影作品《黄金周出行，那疲惫神情》

　　蔡教授：功成身退，为什么要身退呢，为什么要让它退出这个历史舞台，就是因为，与此同时，它带来了很多很多的弊端，这些弊端，它还能存在的理由，和它的好处相比，应该是，好处是九牛一毛。

　　隐黑

　　阿丘：蔡教授说了，黄金周可谓功成身退，对于人文环境的发展产生了障碍，对经济的发展似乎也没有起到应该起的作用。可是，想当初，8年前，黄金周之所以诞生，好像就是经济发展密切相关吧。

　　影像：黄金周制度由来

　　解说：黄金周长假制度，起始于8年之前。1999年9月18日，国务院公布了新的《全国年节及纪念日放假办法》，确立每年的春节、五一、十一各放假三天；当年十一，众多省市上调下移两个双休日与十一形成七天长假，从而有了第一个“黄金周”。

　　影像：99年的通知

　　王兴斌：9月18号那个通知出来以后，报纸上公布以后，当然我作为旅游界的研究人员第一是非常兴奋，心情非常兴奋，就觉得中国有了三个长假中国的旅游肯定是一个大发展，这个是当时第一反应，认为是一个好事，可以这样讲，是全力以赴，我想不仅是旅游界，就是整个商业界、娱乐界，就是生活服务业的这些方面可能都是非常兴奋的，觉得是一个好办法。

　　解说：1999年9月18日，新的放假办法颁布当天，王教授和别人一样为自己拥有了更多的休息休假时间而兴奋，和别人不一样的是，作为旅游系统内的专家他迅速理解了这项政策背后的深意。

　　王兴斌：扩大内需，拉动内需，就是拉动中国13亿人口的内部需求。当时中央工作会议上明确提了三个新的经济增长点，一个是电子信息，那就是手机，第二是住房，房子改革，顾虑居民买房，第三是汽车，这三个都是硬件。另外要求扩大居民的生活消费，这个时候就出现了一个什么呢？就是考虑把旅游这个行业能不能作为新的经济增长点。

　　记者：这个您是怎么知道的？

　　王兴斌：因为在1999年的春节刚过，国家财政局和国家旅游局联合开了一个座谈会，这个座谈会的题目就是旅游和财政，副标题是什么呢？旅游是财源的新的经济增长点，就是财源哪里来？就是旅游能不能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这个座谈会是经济学界和旅游界的人都参加了，参加以后这个座谈会在我们旅游界影响很大

　　紧张音乐、画面

　　1998年前后爆发了亚洲金融风暴，世界上大概有三分之一国家收到波及，经济大幅度衰退，泰国、香港、韩国纷纷告急，正处于经济高速增长的我们国家也受到影响。外部投资拉动经济增长的作用受到大幅度遏制，国内消费拉动经济的作用被迅速推到前台。

　　王兴斌: 9月18号发布以后到10月1号就18天的时间，整个旅游系统毫无准备，18天之内能做什么，毫无准备，估计不仅是旅游系统，交通系统也没有准备，商业系统也没有准备，这样的话第一个黄金周那七天一下子当时后来报纸上出现井喷，井喷现象，就是大量的人都出去旅游，或者出去休闲，或者到商店去，所谓第一个七天假四千万人，当时公布四千万，这都是估计出来的，无法统计的。当时大家都没有怎么准备

　　影像：当年的盛况

　　王兴斌：一下子给你放了三个七天，对中国人来讲确实很兴奋，这个政策当时来讲应该讲得人心，很得人心。这个事情城市之间，同事里边大家都在聊这个事，这七天怎么过，到哪里去，这个可以说是从9月18号报纸公布以后到10月1号不到两个礼拜的时间里边，上班、车上大家议论的就是这七天长假怎么过，这个当时过来的人都还是可以记得起来，是这么一个情况。

　　影像：当年的盛况

　　阿丘：兴奋，王教授说，不仅是他这个旅游行业内部人的兴奋，而是整个城市的兴奋、整个国家的兴奋、全民的兴奋，这就是他对那个时候的记忆全部。可能在王教授的引领下、在当年的那些照片当中，您和我一样都依稀恢复了一些当年的记忆了吧。不过王教授还告诉我们，他的兴奋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有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这促使他开始深入研究黄金周制度的利弊，而系统研究的结果是，他在黄金周开始执行的第四年，怀着复杂的心情发表了一篇文章。

　　影像：王教授文章

　　王兴斌：因为黄金周是国家国务院决定的，是旅游部门全力推行的，那么作为一个搞旅游研究的人你应该说这个制度好，应该说这个办法好，你才能配合上级的任务。我2002年发表了这篇文章以后是有压力的，这个压力就感觉到有的人不高兴对我这个文章，因为我这个文章的调子没有和有关领导保持一致。但是我有一条坚持，就是作为一个旅游研究工作者应该有自己的看法，自己的思考

　　阿丘：呵，自己的观察、自己的思考，王教授说，其实促使他开始思考最直接的因素是他在第二年五一作为游客体验了一把黄金周，最初的兴奋迅速被烦恼和尴尬代替。是啊，相信咱们很多人都有类似的体会吧，但为什么一份惊喜会转瞬即逝呢？是我们不该惊喜？还是这惊喜来得并不踏实？当时的我们与现在又怎么会如此的不同呢？明天，我们继续黄金周去留的话题。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周一至周五22：30首播，次日16：30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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