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20名流浪少年殴打老人 收养其女警遭指责

　　16日，全国人大来深调研《未成年人保护法》时，副市长李铭透露，深圳市正在抓紧制定出台《流浪未成年人救助保护条例》和筹划制定《深圳市弃婴孤儿权益保障办法》，同时也将着力推进一批与预防未成年人违法犯罪有关的立法。民政方面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在流浪未成年人的救助保护方面，欢迎全社会有爱心、希望致力于慈善事业的人士加入。这一观点，恰恰印证了慈善平民化这样一个大趋势。

　　金平少年儿童助养中心则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获得民政颁发的民办非企业单位登记证书，这也是全国首家民办流浪儿童助养中心，中心主任、创办人鲍金萍是深圳一名现职警员。

　　9月23日，金平助养中心的十多个少年于凌晨1时围殴小区居民、61岁的退休干部康永昌，该事件在事发小区管理处和居民中引发了对鲍金萍的巨大争议：她的爱心只给孩子，不给老人？

　　围绕“9-23”事件，本报记者展开历时半个多月的调查，试图找出事实真相，解读最真实的鲍金萍。

　　“9-23”打人事件过去一月有余，当事人康永昌在家中向记者回忆了当时的情形。

　　康永昌，61岁，深圳某公司退休干部，现住深圳市罗湖区金碧路金景花园小区5栋。

　　「打人事件回放」

　　老人深夜嫌孩子们排练声太吵，出声劝阻被追打。

　　9月23日凌晨1时，康永昌被小区内传来的乐器演奏声和唱歌声吵醒，无法继续入睡。康永昌住二楼，声音是从隔壁6栋一楼的窗户中传出来的，“那个地方就是金平少年儿童助养中心的暂住地，深圳女警鲍金萍收养的几十个孩子都住在这儿。”

　　康永昌下楼走到助养中心的窗外，“小区里比较黑，有个盲孩子在凉台上吹黑管，我在凉台外对他说‘几点了还吹’？他没说什么就回到了房间里。”康永昌随后站在助养中心打开的窗户外面对里面说不要再吹喇叭了、现在是休息时间。康永昌告诉记者，屋内的鲍金萍当时在里面回答第二天有演出，要排练，康永昌表示有演出也不能在深夜排练，影响居民睡觉。康说：“这时候有个男子声音在屋里面喊：”你再喊就揍你！‘“

　　随后，十几个助养中心的孩子跑到窗外，康永昌看到他们很多人手中拿着木棍和板凳，在5栋和6栋之间狭窄的过道草坪上，孩子们与康永昌对峙，双方距离约4、5米，后赶到的鲍金萍和另一姓席的男子站在康永昌和孩子们中间。康永昌回忆，鲍金萍当时说：“你不要惹他们，他们可厉害了。”席未发一言。康永昌随即转身退出草坪向小区大门的方向跑去，“我当时觉得孩子们要打我了。”

　　康永昌告诉记者，他跑了十几米后，在小区转角饮水机的位置被追上来的人踹倒，随后被十多人拳打脚踢，还有人用凳子和木棍殴打他。康永昌的妻子赶到现场时康正在被殴打，她无力阻止。

　　康永昌称，他被打之后，助养中心的孩子返回房间，继续排练。康永昌认为，“孩子们打人行为是在鲍金萍的默许下做出的。”

　　金景花园小区监控录像将康永昌被打的过程全部记录了下来。记者在录像上看到，康永昌向外跑的时间是23日1时08分，约10秒钟后被后面一群人追上，带头的是光头，追上康永昌后从后面将其踢倒，康倒地后爬起，再度被踢倒，随后近20人一拥而上，对倒在地上的康永昌施以拳脚，整个打人过程持续了一分多钟。

　　从录像上看，打人者年龄不大，甚至还有很小的孩子。

　　小区保安称发现一群人拿着棍棒打人，孩子们称，“我们都打了。”

　　当天小区当值保安黄大昌告诉记者，当日1时许他在门岗值班时接到业主投诉，称6栋1楼很吵闹，严重影响他人休息，黄大昌用对讲机呼叫另外一名当值保安熊健去处理投诉。

　　熊健到场时发现6栋1C内一群人正在吵闹，他制止完刚要离开，“里面一群人手中拿着棍棒和凳子，冲向6栋与5栋之间的巷子处，我跟过去才知道他们和5栋的业主发生争执。”熊健听到鲍金萍当时告诫业主不要去惹那帮孩子，说“他们可厉害了”。随后，熊健见到这位业主跑到饮水机处被踢倒在地，一群人围上去“狂打”。

　　在门岗的黄大昌也听到声音赶来，他看到业主康永昌的头在流血，用手捂着。“当时现场很混乱，有个人的木棒都打断了。”熊健说。

　　保安员还证实，康永昌被打后，鲍金萍什么都没说，回到助养中心。

　　金景花园物业管理处主任赖平事发时接到保安电话，15分钟后赶到小区，一看情况，“是助养中心收养的孤儿把5栋的业主康伯打了，”赖平回忆，“老人家头上还流着血，衣服也被撕烂了，背上、腿上都是伤。”随后，赖平到助养中心了解情况，“我进去的时候，这群孤儿都坐在地板上，有十几个，我问他们谁打人了，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全站起来说：”我们都打了！‘“

　　“9？23”凌晨被打之后，康永昌被警车送往广东省公安边防总队医院检查，病历记载，康永昌右侧头顶部约4.5厘米挫伤，全身及四肢多处软组织挫伤，头外伤，右额顶头皮挫伤，康永昌随后住院治疗18天。9月30日，受深圳市公安局清水河派出所委托，深圳市物证检验鉴定中心对康永昌进行伤情鉴定后出具鉴定文书，鉴定结果为轻微伤。

　　金平助养中心负责人鲍金萍称老人的态度“激起了民愤”。

　　“事实是，这些孩子很难管。”10月31日中午，正在深圳警察学校参加培训的鲍金萍对记者说，当时的情况是，晚上接到第二天演出的通知后就开始排练，忘记了时间，“对这些孩子们的情况，小区居民要理解，但当时那个老人的态度非常不好，我都很难理解他。”

　　鲍金萍说，事发前几天，助养中心的孩子们有十几个被查出患了乙肝，大家的心情都很不好，当时孩子们就是带着这种心情在排练，“那老人态度非常不好，我就说你这个态度干什么？你别惹这些孩子，我的意思就是说孩子们现在心情都不好。”鲍金萍认为，老人的态度当时非常恶劣，正是这种态度“激起了民愤”，“一个巴掌拍不响，矛盾就是因此激化的。”鲍金萍坚决否认其指使孩子打人，“我鲍金萍是一名人民警察，我不可能干出指使孩子打人的事情。我说你别惹这些孩子，证明我有很多辛酸在里面。”对于没有阻止孩子打人，鲍金萍说：“当时孩子们从草坪上往外跑追那个老人，草坪外侧有一排小树，他们都跳出去，我跳不过去，等到我追过去的时候，那老人都被打倒了。”

　　鲍金萍承认，孩子们有错，打人是不对的，但“他们都是在外面流浪了很多年的”，“要一点一点地教育”。

　　“9-23”打人事件警方已立案，双方至今未达成和解。康永昌称要追究鲍金萍的责任，数次找到鲍金萍的单位反映情况；鲍金萍则称她本人没有责任，对方想要告状是对方的自由，“如果我赔钱给他，岂不是证明我有责任了？”

　　「爱心人遭质疑」

　　邻居们质疑助养中心的爱心只献给流浪儿不献给其他人？

　　热衷于帮助流浪儿童的鲍金萍，感动了很多人，但与此同时，很多人也对其所作所为产生异议。这些人中，包括金景花园被打的老人康永昌和他的邻居们。

　　康永昌向记者表示，之所以他一再找到各有关机构为自己被打讨说法，“不是为了要赔偿，或者说要赔偿是次要的，我觉得鲍金萍的行为和中华民族尊敬老人的传统美德背道而驰。”

　　金景花园5栋1楼的张女士当天听到外面的喊声出去，正好看到助养中心的一帮人在打康永昌，“他们打完老头，回去继续唱歌，邻居们都看不过去了。”

　　3楼的陈小姐在凉台上目睹了这一幕，她拿出家中的DV，却因为光线太暗没有拍下当时的情况，“鲍金萍对流浪儿童奉献爱心，对老人家就这样？难道说爱心要区别对待吗？”

　　鲍金萍和助养中心的孩子们入住金景花园一年多，谈到他们，金景花园的居民和保安都颇有微言。管理处告诉记者，在康永昌被打之前，助养中心的孩子们内部也多次打架，有一次到门岗旁的小店抢店里的西瓜刀，没抢成，又随手抄起空酒瓶扔出去打对方；还有一次，清洁工在小区内打扫卫生时一个孩子扔烟头，一名王姓保安批评他，他竟然说你再说就找人砍你。

　　保安黄大昌说，去年助养中心的一个孩子偷了管理处工程部的单车，拿到外面以10块钱卖掉了，后来鲍金萍知道这个事，才把单车要回来。

　　金景花园管理处主任赖平说，鲍金萍刚来小区的时候就找到管理处，说自己是搞爱心的，要到处去义演，经常会排练节目、练武术什么的，小区当时表示不反对，但要注意时间段，不要影响居民的正常生活。“后来鲍金萍说要给小区建个大门，她自己掏钱做，建好以后她要在门上写‘深圳市爱心艺术团’，管理处没同意。”

　　关于大门的问题，赖平说，开始鲍金萍找了个施工队，对方开价一万五。随后赖平通过自己的关系又找了一个施工队，开价一万一，后来又降到一万。赖平称，大门修好后，鲍金萍认为金景花园四个字太小，没有按照她的要求做，工程款只付了八千，至今还欠两千。

　　鲍金萍对记者表示，关于这个大门她后来找人评估过，一万元的费用偏高了，“我做爱心，结果却被人骗，我很伤心。”赖平说，从大门事件之后，鲍金萍就一直拖欠小区管理费共计17个月。鲍金萍则称，她卖掉的金景花园的房子和租的一套，管理费都交齐了。

　　以上种种，导致金景花园小区居民对鲍金萍的印象不佳。小区居民说，感觉鲍金萍很傲、很牛，每当说话时，必定把“做爱心”几个字放在嘴边。

　　金平助养中心小罗老师（罗奇光）这样形容鲍金萍：“她像一根蜡烛，照亮哭泣的孩子，让他们重见生活的阳光。”

　　罗奇光和骆少林分别是金平助养中心的音乐和武术老师。骆少林说，只要是孤儿、流浪儿，只要鲍金萍看到了，她就必须管。罗和骆两个人说自己是助养中心的“义工”，骆少林三年，罗奇光一年半，没有拿过一分钱工资。罗奇光一个星期洗一次头，就是因为“买洗头膏的钱都没

　　有“。骆少林有两个孩子，老婆因为他赚不到钱不辞而别，老妈骂他没本事，后来从老乡那里听说儿子在做这样的事流泪了，告诉骆少林，你继续做你的，小孩我给你带好。”之所以我愿意在这里，完全是鲍金萍的所作所为感动了我。“骆少林说，”我跑过江湖，饿过肚子，我理解这些在社会上流浪的孩子们，我必须要帮助他们。“

　　「“燃烧自己”献爱心」

　　助养中心的老师们义务做义工，被鲍金萍的精神感动。

　　助养中心几十号人，“每个月的基本开销要万把块钱吧，都是鲍金萍出。”罗奇光说。

　　助养中心的老师们义务做义工，只因被鲍金萍的精神感动，形容她是一支燃烧自己的蜡烛。

　　记者采访得知，鲍金萍离婚时，其丈夫作为补偿给她留下了三套房产。去年夏天，鲍金萍卖掉共和世家的房子后，在罗湖区银湖金景花园6栋买了两套房子，另外租下一套作为助养中心的场地。今年鲍金萍又卖出了这两套房子中的一套。

　　熟悉鲍金萍的人说，作为女人，鲍金萍自己都没有几套衣服，把钱都花在流浪儿童身上了。鲍金萍的朋友说，她没钱了，就透支银联卡，到目前已经透支了6万多元，“这都是高息贷款啊！”助养中心的工作人员说，前几天鲍姐没钱了，向王队（助养中心目前在西丽暂住地的物业保安）借了几百元……

　　来自四面八方的流浪儿，在金平组成了大家庭。

　　本月5日晚，记者来到目前位于西丽的金平少年儿童助养中心。几个孩子热情地领着记者到处转。

　　李佳奇，18岁，四川人，原来和父母住在深圳关外。据他说，去年他出去玩了几天没回家，等回去后就发现父母都搬家了，找不到人，随后他就在外面和一些“顽童”混，几个月后听说了金平助养中心就主动过来。“刚来的时候觉得不好，没有在社会上自由，想走。但后来就不想了，这里像一个大家庭，兄弟姐妹们都生活在一起。”李佳奇现场弹了钢琴曲《梦中的婚礼》，弹得不全，看得出刚接触钢琴不久。

　　16岁的张长海外号叫“哈尔滨”，出生于哈尔滨动力区，据他自己说，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要他了，从7、8岁开始就自己流浪，“北方的地方差不多都到过”。在救助站里认识了鲍金萍，就跟着她来到助养中心。“鲍金萍好。”具体好在哪里？张长海揉揉脑袋，“哪里都好。”

　　豆小龙17岁，陕西人，被父母遗弃流浪很多年，他觉得与救助站相比，“这里更像一个家，能学本事，还有吃有穿有住。”豆小龙现在跟着助养中心的武术老师骆少林练武。豆小龙觉得鲍金萍像妈妈。

　　■背景档案

　　鲍金萍 助养两百流浪儿的民警

　　鲍金萍，45岁，1999年底从北京武警军乐团转业至深圳市公安局福田分局，现在是一名普通民警。来深圳不久，鲍金萍就开始收养和帮助流浪儿童，具体有多少她都记不清了，据她估计，总人数应该不少于200人。

　　开始，鲍金萍在执行公务的过程中发现流落在社会上的流浪儿童，都是按照正常程序把他们送到救助站，后来，她决定亲手帮助这些孩子。

　　鲍金萍原来是一名专业的美声唱法独唱演员，转业后组建了一个爱心艺术团，这也是她帮助流浪儿童的基础之一：培养流浪儿童的音乐和艺术技能，与艺术团一起参加义演。另外已有40多人经鲍金萍推荐进入中航物业公司工作。

　　金平少年儿童助养中心

　　首家民办流浪儿助养中心

　　今年6月20日，深圳市民政局为金平少年儿童助养中心颁发了民办非企业单位登记证书，这也是全国首家民办流浪儿童助养中心。民政方面认为，助养中心是在公益事业发展的过程当中出现的新生事物，是一个有效的救助方式。

　　明日预告

　　金平助养中心少年打人事件引发关注，鲍金萍默许打人？对老人没有爱心？没有能力办好助养中心？

　　面对诸多质疑，鲍金萍如何作答？明日本报将跟踪报道，敬请读者关注。

　　专题采写：本报记者 高爽

　　专题摄影：本报记者 陈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