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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祖堂山精神病院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11月23日10:29 周末

  走进祖堂山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在常人的脑海里,总是和那些癫狂的人和事相牵连,因此变得很神秘。

  从地图上看,祖堂山精神病院距离南京市区20多公里。

  这个被郭海平称为“精神家园”的地方,就坐落在著名风景区祖堂山的南麓,与宏觉寺、南唐二陵、郑和墓比邻而居。

  记者在南京市区随机采访中发现,很多南京市民都没听说过这个精神病院。2007年11月19日上午9点半,已经有十多年驾龄的出租车司机李师傅,靠不断沿途问路才将记者送达目的地,南京市祖堂山精神病院。

  深秋的拥抱

  虽然已至深秋,但阳光还未失去热力,记者透过医院大门,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一块开阔草坪上,散落着三三两两晒太阳的人们,他们有的穿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这是病人;有的穿白大褂,这是医护人员在一旁监护。“蓝白人”在聊天、嬉笑、散步,时不时还相互拥抱,暖意融融。

  “往常现在是早操时间。”祖堂山精神病院青年医生邓俊告诉记者,“因为今天停电,所以就安排他们自由活动。”

  据邓俊介绍,在医院里,病人们过着非常有规律的生活,吃饭、睡觉、娱乐活动都按照时间表,每到一个时间段,他们由护士带领,开始这个时间段应该做的事。

  “他们每天起得较早,9点半是做早操的时间,中午11点吃饭,午睡到1点半结束,下午5点吃晚饭,然后9点半他们会准时睡觉。”邓俊说。

  不准叫“病人”

  在医院门诊部的大厅,记者看到楼梯边摆放了医院的宣传单。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南京市祖堂山精神病院始建于1952年10月,是南京市民政局下属福利机构,现为卫生二级、江苏省民政一级精神病院”。

  邓俊说:“现在的祖堂山精神病院一共住着300多位病人,这群病人大多数来自南京市和郊区的乡镇。”

  邓俊也表示,祖堂山精神病院职工的收入不是很高,但每个人都在尽心尽责地关爱着这群特殊的病人,认真到了每个细节。

  “甚至连称呼都做了改进,医院为了怕病人受到刺激,不准医生和护士称他们为‘病人’,而要改称为‘休养员’。”邓俊说。

  病人和医护人员的感情很深,平时的相处也非常融洽,“有时候,病人有心事了,都不告诉家里人,反而告诉和他在一起的护士”。

  邓俊告诉记者:“有一次,有个病人突然发病,直接就跳下了医院的池塘,这时看护他的护士长立即也跟着跳下去,把他给救了上来。”

  伙食8元一天

  午餐时间到了,记者来到医院的食堂,在厨房的墙上挂着病人今日的

菜谱:早上馒头、稀饭;中午青椒肉片、紫菜蛋汤 ;晚上土豆烧鸭、小青菜、紫菜蛋汤。

  “病人饭菜的标准是8元一天”,食堂的师傅告诉记者,因为祖堂山精神病医院是带有福利性质的医院,隶属于社会保障系统,主要收治对象是“三无”和“低保”的精神病人,所以只要交伙食费就可以了,而很多社会上临时送来的病人找不到家庭为他们付钱,那费用就全得医院负责。

  郭海平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还对病人的住宿条件感到担忧,他在日记中写道:“四五人一间12平方米左右的卧室。……我发现自己的耳朵上竟然生出了冻疮。……不知这是天气太冷还是我太脆弱。”

  记者得知,再过大约5年的时间,祖堂山精神病院将会迁往青龙山,政府正在将那里的青龙山精神病院扩容。“到时,条件肯定会比现在好多了。”邓俊满怀希望。

  周 益 李 诚

  《周末》面对面

  杨娟娟:出院后,“帮家里”

  杨娟娟是三病区中很受护士们宠爱的女孩。“杨娟娟是我们病房里最文静的女孩。”护士长刘文美得意地告诉记者,“她的自画像,郭海平评了她二等奖呢。”

  正说话间,一个皮肤白净,头发漆黑的女孩已经在护士的带领下来到了记者面前,她就是杨娟娟。可能是天气渐凉的原因,杨娟娟穿的衣服很厚,在肥大的蓝白相间病服的包裹下,身材略显臃肿。她朝记者微微一笑以示问候,接着就笔直地坐在凳子上,低下头。

  护士们告诉记者,如果论长相,杨娟娟绝对是一个美女。这时杨娟娟抬起头来看了看身边的护士,用细微的声音说:“谢谢。”

  从医院提供的资料来看,杨娟娟今年已经27岁了,可记者面前的这个女孩却看不出一点同龄人的焦虑和世故,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眼神清澈。在与记者的交流中,杨娟娟始终有问必答,但绝不多说,回答完问题后就微笑一下,然后再低下头去。

  神似的自画像

  杨娟娟被郭海平选中的作品是她的自画像。据郭海平介绍,画像中的杨娟娟与现实中的杨娟娟并不形似。在现实中,杨娟娟有点慵懒而邋遢,但画像中的她却显得敏感警觉。

  郭海平在与杨娟娟的医生交流后才了解到,其实,杨娟娟在画中向我们展示的完全是她内心的体验和感受,比如她在自己大大的眼睛中用了一个黑点表示眼球,之所以被她画得如此细小,从生理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一个人处在消沉、戒备、厌烦和愤怒状态时,瞳孔就会出现自然收缩的现象。郭海平认为,由于杨娟娟常年生活在自己内心的体验之中,别人看到的外部世界,对她来说都是一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存在。比如,她将她自己的头发画得整洁有序,但在现实生活中,郭海平却从未看到她的头发像自画像那样整洁而有序。

  郭海平表示,他也尝试过让杨娟娟为其他人画肖像,但结果都难以与这幅“自画像”相比。对此,郭海平的解释是因为她对别人的性格特质和精神世界并不了解。她之所以能够如此生动地描绘自己,这与她终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直接的关系。她对自己太熟悉了,只有这样她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准确地画出自己的精神肖像。

  “渐起自语,凭空闻语……”

  据身边护士介绍,这个文静的女孩得的是“精神分裂症”,因“渐起自语,凭空闻语,疑人害己,行为紊乱10年”,于2005年12月1日入院。在人们面前如此安静的女孩,怎么会因为精神分裂入院呢?

  王玉医生告诉记者,杨娟娟很小的时候,父母给她算过一次命,算命先生说她14岁时就会生病。在长期的心理暗示下,杨娟娟14岁时,逐渐出现烦躁、焦虑现象,常自言自语,称天要塌下来,走到马路上,感觉汽车都向她开来。耳边常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总是感到有人要害她。称家里有鬼,常坐在家里的某个角落里抽烟。家人将杨娟娟送入相关医院后,才知道她已经患上精神分裂症,之后辗转多家医院都没能得到有效的治疗。

  在转进祖堂山精神病院之前,杨娟娟开始出现“裸奔”现象。她称是听到八个男人的声音,叫她脱衣服“裸舞”的……

  入院后,杨娟娟常说头痛,浑身痛,称房子好像都在动。有时大喊大叫,称我要回家,找妈妈,找皇上,找贾宝玉。一会儿说“医生,给我吃不会怀孕的药”,一会儿又说“叫我爸爸接我回家”。一会儿主动要求工作人员将其约束,一会儿又到处乱窜,猛力关门又开门。常将衣服全部脱光,站在厕所里,或站在走廊里,称有八个男人叫她这么做的。常用冷水冲头。

  但当杨娟娟病情缓解时,就表现得很孤僻,问话少答,对周围的人和事都不关心,表情刻板,目光呆滞。医生们很是着急。

  可没想到她参加了这次艺术创作活动后,却能每天都安静而认真地画画,让所有人都很意外。

  在采访结束之时,记者问杨娟娟:“你出院以后最想做什么?”杨娟娟抬起头,盯着记者看了一会儿,说:“帮家里。”“帮家里做什么?”杨娟娟这次没笑,盯着记者,也没再开口。一旁的护士帮她解释说:“她知道家里条件不好,出院后想挣钱帮家里分担经济困难。” 周 益

  写天书的李丽

  李丽站在护士室门口,一动不动地观察着我们。她的眼睛迅速打量着每个人,没有停顿。两只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角,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刘文美护士长喊了一声:“李丽,进来,来这边坐。”

  李丽的目光停在了刘文美身上,顿了一下,露出了非常灿烂的笑容,一蹦一跳地进来了。

  李丽今年14岁,医院对她的诊断是患有“智力发育迟滞障碍”,不能学习和劳动,生活不能自理,语言表达差,简单计算不能完成。

  这个皮肤有些苍白,头发有些凌乱的小姑娘坐下来的时候,突然开口说了声:“谢谢!”

  印象李丽

  我们有些诧异,便接着问她:“李丽,你是不是会画画啊?”“谢谢!”还是一样的回答,同时,单薄的身体往我们这里前倾了不少。

  “你都画了些什么啊?”我们再问她。

  “谢谢!”她坚持同样的回答,把双手搭到了我们旁边的桌上,脸几乎都要凑到面前来,仔细地端详着我们每个人。

  刘文美摸了摸她的头发,一脸不忍地说:“她是去年6月,由社区将她和她妈妈一起送进来的。她妈妈也是这里的病人,但对这孩子没有感情。孩子的爸爸是谁,她也不知道。”

  李丽很享受这样的抚摸,咧着嘴笑,发出“呵呵呵呵”的声音,同时露出了上牙口仅剩的排列不齐的四颗小牙,不时将舌头以“弓”形吐出。

  “这孩子挺乖的。每天见到我们都会笑眯眯地打招呼‘嗨’,还会凑上来说‘好香啊’。她还喜欢撒娇,有时会趴在我们胳膊和肩上,有时会上前搂抱我们。”刘文美一边看着李丽,一边问她:“是不是啊?”

  “是的!”李丽终于开口说了不一样的话,“嗯嗯哑哑……”

  “她经常叽里咕噜地自言自语。”刘文美解释道。

  画画李丽

  郭海平在日记里提到,“第一次看到李丽我感到有些不能适应,她长着我们通常所说的典型的弱智面孔,面部的奇怪表情更让我感到十分陌生和难以面对。她画画时有一种特别的姿态,即趴卧在画桌上,头枕着左臂,从背后观察很像是在熟睡的样子。”

  她画的第一幅作品是一连串像生命细胞和胚胎一样的图形。

  “也许是因为她给我的第一印象过于强烈,以至于我在后来的半个月时间里一直没敢邀请她再来画室。最终我还是鼓足了勇气将李丽再次请到画室。也许是心理上有了一些准备,所以当我再次看到李丽的时刻,心理上已经没有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种‘不适应’。”郭海平在日记中坦陈,“这一次,她画的内容既像是奇怪的西洋文字,又像是一连串的音符。她有时会从左向右地写画,但有时也会从右向左。有时还会将画纸从桌子这头移到另一头,然后再去移动板凳。”

  李丽画画时对色彩和环境都相当敏感。“她常常会在一阵激情书写之后,再认真地挑选一种色彩去小心翼翼地调整画面,整个过程非常诡秘。还有一次,有人在画室里发出噪音,她便立刻表露出非常愤怒的情绪。直到大家安静下来,她才重新伏案写画。”郭海平这样记录着。

  为了知道李丽画中想要表达什么,郭海平特意询问过刘文美李丽在病房里的详细情况,“当护士说到‘李丽一个字都不认识,却常常抱着一本书长时间地阅读,而且读得还非常认真’,听到这句话我立即兴奋了起来,我当即说道:‘她现在画写的这些像文字一样的图画,一定与她所看的文字有关。’”

  “这些天书完全颠覆了我们通常的阅读习惯,在这种全新的阅读中,我感受到的是一种天人合一的生命整体的统一表现形式。”郭海平评价。  

  “他们快要开饭了。”刘文美对我们说。

  听到这句话,李丽的眼睛亮了。

  “肉圆,肉圆!”她含糊地说着。

  刘文美对我们解释说:“她这个好吃的孩子,喜欢吃肉圆。”

  接着,李丽用手比了似脸盆样的大小,“大肉圆!”说完,她又笑了。

  这次,带些少女的害羞。

  陈 璐

  记者手记

  仰视那些灵魂

  据不久前世界精神卫生日期间,广东省卫生局提供的数字:我国各类精神疾病患病率局部地区达14%~17%,患病总人数超过1600万人。重度精神病患病率相比25年前全国统计的总数字上升约3倍,而且精神病平均发病年龄提前了近5岁。

  太沉重的数字!

  在记者采访期间,一种无形的压抑始终困惑着我们。

  看着杨娟娟,看着李丽,看着他们的同伴……

  我们小心翼翼地触摸着他们的内心世界,他们小心翼翼地与我们的目光对接,如同站在一面扭曲的镜子前面相互审视着。

  可是,当我们看到他们的作品时,心中却一下子敞亮起来——那样的明快,那样的大开大合,那样的不可思议——天才,这是我们发自内心的赞叹。

  这或许就是他们和我们心灵相通的密码,只有最纯净的灵魂,才能描绘出这样优美的意境。

  在城市,在乡村,还有无数这样的“天才”苟活于栅栏甚至铁索之间,面对白眼和唾弃……

  他们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的一部分。

  而且,以他们的纯洁,必须令我们中的大多数仰视。

  本文图片除署名外,均选自郭海平的《癫狂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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