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那个人突然说他是感染者（图）

　　文 周丹

　　律师周丹看望小雪夫妇。于文灏图

　　职务：律师、上海社会科学院人类健康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

　　10年前，我看了好莱坞第一部以艾滋病为主题的电影《费城》，影片中，汤姆·汉克斯扮演的青年律师，因艾滋病被大型律师事务所辞退，随后通过诉讼对抗歧视。它是极少数使我感动流泪并影响我人生抉择的电影作品之一。

　　看了这部电影之后，我遇到艾滋病患者，会主动伸手去握他或她的手。十指连心，这十指相连是将两个陌生人的心相连、命相连。

　　相比之下，任何对于艾滋病、艾滋病患者、受艾滋病影响人群的道德审判，都暴露了评判者的褊狭和恐惧。恐惧和疏离不会战胜艾滋病病毒，只有关爱才是防治艾滋病的精神力量源泉。

　　感染艾滋病病毒的教授

　　2004年3月的一天下午，在离耶鲁大学法学院不远的一家咖啡店里，我和他喝着咖啡聊着。他是英国伦敦大学的一位法学教授，趁假期来到美国陪伴他的同性伴侣，他的伴侣当时在耶鲁大学讲授希腊文学。

　　他说，他是艾滋病感染者。他的语调沉稳、语气沉着，他的沉静反倒使我感到局促。

　　在我面前的不是《费城》中由汤姆·汉克斯饰演的惨白虚弱的青年律师，而是一个脸色红润、神采奕奕的中年教授。他接着说，虽然他所在的大学、他的同事和学生知道他是艾滋病感染者，但是他还没有遭受过任何不公正待遇。

　　感染艾滋病病毒没有使他失去工作，没有使他失去发表论文和出版书籍的机会，没有使他失去组建家庭的机会。

　　他拿出一个长条形药盒，微笑着解释说，那是他每天服用的药。我不停用余光扫视周围，唯恐周围顾客听见他的话。他却泰然自若，解释着每一粒药丸的不同功用。

　　我相信，周围的顾客或多或少听到我们的谈话，也看到他的举止动作和形制特殊的药盒，但是没有一个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没有一个人恐慌地离开。在一个活生生的生命面前，人的本性自然会表现出同情、关切和祝愿。生命不必彩排，真情不必预演。

　　我了解他们的困境

　　我一直感激那些鼓足勇气和我见面的艾滋病患者，即使只有一个小时；我一直惦念他们的病情，惦念他们的生活。有时真想打电话给他们问问近况，但是担心打扰他们的生活，担心会无意中触动他们敏感而脆弱的神经。这是我的困境，这是他们的困境，这是我们的困境。

　　我了解他们的困境，他们中的有些即使患病，仍然没有告诉家人。他说，他不想让他母亲知道他感染发病的情况，于是对她讲他得了皮肤癌。但看到母亲到处打听治疗皮肤癌的秘方和专家，看到母亲买来很多治疗皮肤癌的药品和保健品，他只能深夜独自在房中哽咽。说还是不说，这个问题一直折磨着他，这比病毒对他的侵蚀还要痛苦，人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为心碎的事呢？

　　我了解他们的困境，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任何与艾滋有关、甚至发音相近的字句，都使他们异常敏感。一位感染者只愿意通过网络密聊的方式与我交流，他说这是让他感到最安全的交流方式。他说，他害怕孤独，又害怕别人知道他们的状况。他们希望温暖和亲近，又害怕来自别人的冰冷和躲避。

　　我了解他们的困境，他们得在充满竞争的职场中生存下来。如果没有一份高收入的工作，他们难以应付眼前和将来的治疗费用。他在两年前被单位派到中东工作，但他不得不请母亲每月为他寄药。他说，他会坚持活下去的，会和他母亲过着生命中的每一天。

　　普通公众该做些什么

　　美国著名文化评论家苏珊·桑塔格曾在《艾滋病及其隐喻》一文中，深刻批评了对艾滋病现象不按照该现象本身认识，而采取隐喻的方式认识的思维模式，“对于艾滋病这种带来如此之多的犯罪感和羞耻感的疾病，使其从意义、从隐喻中剥离出来，似乎特别具有解放作用，甚至是抚慰作用。不过，要摆脱这些隐喻，不能仅靠回避它们，它们必须被揭露、批判、细究和消灭。”

　　这些年来，我深切体会到艾滋病的负面隐喻及其对公众的干扰。病毒不知道人的性别、民族、出生地、国籍和财富状况。而人类拥有战胜病毒的能力和资源，那就是守望相助，那就是人道关怀，那就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