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墙内,我找到了做人的支点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12月05日14:38 《法律与生活》杂志

  文/梁海青

  几年的监狱生活,是我人生中一段最阴暗的日子,是管教队长的耐心帮助和妈妈的激励使我迈过了那道“坎儿”,鼓起重新做人的勇气。现在,我终于明白:生活中多一份理解,多一点理性,再多学点儿法律知识,人生的路才会越走越宽。

  本文背景

  1995年12月的北京,已经是冬天的天气了。12月11日那天,寒风刺骨,三零一医院医疗大楼的11层肾科医生办公室里,一个年轻人从怀中掏出刀子猛刺魏日胞医生的胸腹部,致使魏日胞医生胸腹部多处被刀扎伤,气管下端裂伤,右侧血气胸,失血性休克。后经及时抢救脱险,右上肺切除。行凶者被当场抓获。这个行凶的年轻人叫陈顺贵,因故意杀人罪被北京市海淀区法院判处无期徒刑,后被送往河北省保定监狱服刑。

  一时冲动,酒后他犯下滔天大罪

  初次听到陈顺贵这个名字,是因为他车工技术过硬。但听民警介绍了他入狱后的改造经历,我决定了解他是怎样走出一条重塑人生之路的。

  在谈话室里,看着站在眼前这个瘦小而且还有几分腼腆的年轻人,我怎么也不能把他和凶残的杀人犯联系起来。他今天的神色有些黯淡,神情有些许的紧张。片刻,我们之间轻松的谈话缓和了他紧张的心情,他开始向我们讲述着自己曾经的人生轨迹——

  “我家在农村,家中我是独子,上边有两个姐姐,下边一个妹妹。爸爸是保定市交通局公路工程处的一名工程师,妈妈在家照料家务。在我们姐弟还小的时候,我们这个半工半农的家庭不算宽裕,但很温馨。为了扶养我们姐弟四人,爸爸在单位省吃俭用,最大限度地压缩自己的开销,把省下的钱贴补家里。爸爸每次回家,不管经济多么紧张,都给我们带些小礼物,尤其是我的,必不可少;不管多累,都把我搂在怀里尽情嬉笑玩耍。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1988年的暑假里,姐姐和我到市里去看爸爸。到了单位,正赶上单位施工,他不在,一位姓陈的叔叔领我们到了爸爸的宿舍。看着桌子上摆着他吃剩下的午饭,半个馒头、半碗白菜。姓陈的叔叔说:‘你爸平时就这样,生活上特别节俭,说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能省就省点吧。’我当时的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发誓将来挣了钱,一定要让爸爸好好享福。

  1991年,爸爸因身体原因不能正常工作,提前退休了,当时的政策允许一名子女接班。两个姐姐都出嫁了,妹妹还小,17岁的我就成了市公路工程队的一名工人。

  1995年的3月,一直身体不好的爸爸被医院检查出患有尿毒症、肾性高血压、代谢性酸中毒,到北京三零一医院肾科住院治疗。住院期间,我一直都陪护在他身边,我亲手给他做他爱吃的饭菜,亲自一口一口地喂他,任何人做这些事我都不放心。有时爸爸痰吐不出来,医生要用吸痰机吸,我怕爸爸受罪,就嘴对嘴地把痰给他吸出来,每次吸完后,他的眼角都淌着眼泪,那双无力的大手拉着我久久不愿放开。有我陪护爸爸特别开心,特别踏实。

  负责我们的医生姓魏,不知叫什么名字,是一名主治医师。1995年11月27日,经腹膜透析治疗后,爸爸病情有所好转。魏大夫就叫我们出院回家静养,说没什么问题。当时我想,医生就是爸爸的‘救命稻草’,她说没事,那肯定没事了,我们就高高兴兴地办了出院手续回家了。可在回家后的第七天,爸爸就忽然去世了。当时我就懵了,爸爸就这样走了?!他操劳一辈子,还没享一天福就走了?老天,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医生,全是那些可恶的医生,是他们不负责任地让我们出院,才耽误了我爸爸的病,我要为爸爸报仇!当时我的情绪激动地不能自控。

  在爸爸去世的第七天,我喝了很多酒,怀揣着一把尖刀去了北京,打算杀人后,我就自杀,一了百了。在三零一医院11楼医生办公室里,发生了那不该发生的一幕。至今我都追悔莫及,一时的冲动,再加没有法律知识,酿成了这么严重的后果。当时我太自私和任性了,太不负责任了,对不起姓魏的医生,更对不起年迈的妈妈。在老人家失去亲人承受巨大悲痛时,我非但没有安慰她、照顾她,还雪上加霜,给她增加痛苦。后来才知道,我出事后,妈妈大病了一场,在一个月里,头发全白了。我真是个不肖子啊!”

  陈顺贵讲到这里,失声哽咽。

  亲情感召,给了他重新做人的支点

  入监以后,陈顺贵一直沉默寡言,目光呆滞,经常夜不能寐,有时会在睡梦中忽然惊醒,大嚷大叫,情绪容易激动,思想极不稳定。监区领导在分析安全形势会上,都认为陈顺贵有自杀的倾向。改造经验丰富的教导员张建新主动对陈顺贵进行承包。

  张建新说,我接手对陈顺贵的管教后,就反复查看了他的档案材料,掌握了他的犯罪情况和一些家庭状况,然后就考虑从什么地方入手,来有针对性地做他的转化工作。

  以后的日子里,一有时间,我就和他聊上几句,问一问家庭的情况,问一问个人的情况。虽然谈话中,他很少说话,甚至拒绝回答我的问话,态度漠然,漠然中让人感到一种对生活的绝望。但我发现一个细节,每谈到家中亲人时,特别是谈到家中的老母亲时,陈顺贵的嘴角就会不停地抽动。根据多年在改造一线工作的经验判断:陈顺贵属于内向型的性格,他现在的思想很复杂,既有父亲去世的悲痛,又有行凶的恐惧,还有对母亲的内疚。这种情况的犯人,出问题的概率高,危险性大,很可能有自杀倾向。拿准了病因,下一步就是如何下好药的问题了。

  我经过再三考虑,决定先联系陈顺贵的母亲,了解一下老人家的近况和想法。接电话的是陈顺贵的母亲,介绍完陈顺贵入狱后的表现,老人沉默半晌,随后泣不成声:“警官同志,你们一定要好好帮助贵儿啊,他是个好孩子,一时糊涂,犯了罪,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爸爸啊!”想到这个家庭的不幸,听着老人哽咽的声音,我的眼睛也模糊了。

  “大娘,您别急,我今天打电话就是为陈顺贵改造的事。他入狱后一直情绪不稳定,思想压力大,我们担心他一直这样下去,会被压垮的。但他很在意家中的亲人,尤其是您。我想咱们可以共同帮助他,感化他,形成帮教合力,积极配合他改造,我坚信他会走出犯罪的阴影,重新做人的……”

  陈顺贵的第一次接见,我印象特别深。安排接见那天,是个晴天,初夏的天儿,太阳晒得暧烘烘的。上午九点钟,陈顺贵的母亲在姐姐的搀扶下走进了接见室,这位年仅五十出头却满头白发的母亲面色憔悴,精神恍惚。她颤巍巍地坐到会见窗前,拿起听筒叫了一声“贵儿啊,你这孩子,好糊涂啊……”便老泪纵横。陈顺贵紧握话筒的双手在颤抖,“妈妈……”,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此时的空气好像凝固了,只听到母子凄楚地哽咽。

  外边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叮嘱着儿子在监狱要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回家团聚;里边的儿子也不再沉默,一再向母亲保证要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一再叮嘱母亲要保重身体,等他出去,好好尽孝。

  坚冰溶化,杀人犯成改造积极分子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经常找陈顺贵谈话,他有时回答几句,有时还能主动问一些问题,虽然话语不多,但我感觉到他坚冰一样的心灵开始慢慢溶化了,我们可以交流了。于是我就想:要趁热打铁。在随后安排的几次接见中,陈顺贵一改以往的孤僻寡言,和母亲平静地交流着自己的想法,表示在监狱改造中一定积极主动,好好表现。

  我见他情绪稳定了,就安排他出工,学习生产技术。金工车间的犯人对技术要求非常严格,生产的机件精密度比较高。我先安排他跟一名叫张军的老犯人学习车工技术。发现他学习起来很认真,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操作技术。我就根据他的表现情况,在监区不失时机地表扬他,肯定他的进步,这样他越学越有兴趣,越学越有劲儿。在一天天的紧张劳动中,他内心的负罪感随着注意力的转移也慢慢淡化了,逐渐步入了正常的改造状态。

  陈顺贵的改造过程,给我们在改造工作中积累了经验,使我深深感到母爱和亲情在犯人改造中巨大的力量。它可以使坚冰溶化,可以使幼苗茁壮成长。真是“春前有雨花开早,秋后无霜叶落迟”啊!

  现在陈顺贵是我们监区的改造积极分子,而且还熟练掌握了车床的操作技术,多次被监狱评为技术能手。

  翻开了陈顺贵的档案,我们发现他已获得两次共四年的减刑了。因为表现好,又是技术能手, 2006年单位又上报他减刑两年。陈顺贵在管教民警耐心细致的帮助中,在母亲亲情感召下,走出了一条真正重塑人生的光明之路。

  快结束时,陈顺贵突然对我们说:“能让我说几句话吗?”我们同意了他的要求。他说,想想这几年的监狱生活,应该是我人生中一段最阴暗的日子,刚进监狱时,就像在做噩梦一样,我不能自拔,是管教队长的耐心帮助和妈妈的激励使我迈过了那道“坎儿”,鼓起重新做人的勇气。过去,我在人生的道路上没有把握好。一时的冲动,酿造了悲剧,走上了犯罪的道路。这一切的发生,是因我的幼稚,缺乏理智,没有法律常识。通过这几年在监狱的学习改造,现在,使我真正明白了一个道理:生活中多一份理解,多一点理性,再多学点儿法律知识,人生的路就会越走越宽。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7年11月下半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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