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瓣”公章

　　2007年12月23日，东方卫视《七分之一》播出“‘五瓣’公章”，以下为节目内容实录。

　　今天《1/7》的热点调查要围绕一个特别的公章展开。这个公章被分成了五瓣，分别掌握在五个人手里，只有全部拼拢，才能盖章、批准公款的使用，缺一不可。这个在网上被称为“史上最牛”的公章，出现在贵州省锦屏县的一个小山村里。它的背后，反映了村民们怎样的心态？使用一年多来，效果究竟如何呢？

　　片花(一)

　　小小财务章 一分为五瓣

　　采访：我买一包烟11块，还有一盒快餐5块

　　毫厘必较 “五瓣”公章行使村民权利

　　采访：五个人都要看，符合了就盖章。如果哪一张不符合的不能盖。

　　小山村里的“五瓣”公章意义何在？村民们的监督透明在哪里？

　　敬请关注本期《1/7》——《“五瓣”公章》

　　正文：

　　盖章实况

　　(音效+五瓣+合五为一+特技)

　　解说：

　　这枚特殊的公章，是贵州省锦屏县平秋镇圭叶村的一个财务章。原本圆形的公章被均匀地分成了五瓣，因此也被称为“五合章”。

　　采访：

　　圭叶村理财小组成员谭洪江：0452就是说把这个木材破成五半，怎么样分法呢？画图纸在纸上，最后再决定把这个章锯成五瓣。

　　解说：

　　这个“五瓣”公章的每一瓣，分别刻有“平秋镇”、“圭叶村”、“民主理”、“财小组”、“审核”的字样，组合成一枚印章就是“平秋镇圭叶村民主理财小组审核”，它最终的用途，就是在全年每个季度的最后几天里，对村委会的各项公共开支进行审核，只有掌握每瓣公章的人全部同意，才能五瓣合一，敲章生效。

　　(敲章实况)

　　采访：

　　理财小组成员杨仁炳：0511 我就为我们村民负责。对我们村民的村里面，五个人要监督他们。

　　解说：

　　负责保管这五瓣公章的，是村民们投票选举出来的五名村民代表，他们的正式身份是民主理财小组成员，专门监督村委会的财务支出。

　　实况：

　　村民：2332村民选举大会参加过吗？参加过。参加过 2410那你投票了吗？个个都投。那你投的是谁？我当时投的是现在是秘书了。

　　村民：2439你参加过村委会的这个选举吗活动？参加过。那咱们村里理财的小组的这五个成员当时你们选过吗？是选过，都是群众选择的

　　(村子大景别外景两秒 用点实况声，如风声、树叶沙沙声)

　　解说：

　　圭叶村是贵州山区的一个侗寨，村民们都是侗族人，全村人口不到350人，大多姓同一个姓。大部分青壮年都外出务工，留在村里的多是文化程度不高的妇女、老人和孩子。2006年4月，在村里唯一的小学教室里，村委会召开了村民代表大会，每户出一个代表。选举没有设立候选人，除了村支书、村委会主任和村委会文书三个人以外，任何村民都可以被提名。

　　(采访：每人发张白纸 )

　　解说：

　　当天的票数并不集中，但按照票数高低，当场产生了掌管公章的五位代表。其中，49岁的谭洪权和32岁的杨仁炳分别是村里受教育程度最高和最年轻的人。

　　(特技，五个人头，名字、职业、教育背景、年龄)

　　实况：

　　你把章放在这里是吧？嗯，放在这里 藏得这么好啊 特别的地方 专门挑了个地方啊 嗯

　　解说：

　　做过村里会计的谭洪灿因为为人老实，会管帐，被村民们选为五位代表之一。他很看重这份委托，把自己的那瓣公章藏在家里连妻子也不知道的地方。

　　实况：

　　圭叶村理财小组成员谭洪灿：章是我保管的，我要约束他们，他们不敢乱来。

　　采访：

　　圭叶村理财小组成员谭洪权：(每张发票)五个人都要看，符合了就盖章。如果哪一张不符合的不能盖。

　　实况：(谭洪江刨木版)

　　解说：

　　谭洪江在圭叶村当了10年的村支书，5年前退了下来，这次也被选为理财小组的成员之一。

　　采访：

　　圭叶村理财小组成员谭洪江：2500作为以前来说，您是被人监督的村干部，现在您又成为监督村干部的掌管一枚章的村民，对于这种变化，你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呢？2100我在的时候工作不比他们搞得好，因为我吸取我自己的经验(教训)，要监督他们把这个村务，把村里的事情搞得更好。

　　串场：

　　一枚小小的公章一分为五，其实并不像我们看起来的表面上那么简单，事实上这样五瓣公章再合五为一，其实就是对村里的财务状况进行有效的管理和监督，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就在这一个全国重点贫困村里，这样一个新颖的想法是如何被提出来的呢？

　　解说：(车行5秒叠地图)

　　圭叶村村民的生活来源主要是养牛和种田，人均年收入不足1000元，只有全县人均收入的一半。2002年圭叶村被确定为国家重点贫困村，2005年开始上级划拨的办公费用由2000元增加到5000元，这笔资金就是全村一年全部的公共经费来源。所以，这笔钱是怎么花的，花到了什么地方，成了村民们最关注的问题。

　　采访：

　　圭叶村理财小组成员谭洪江：因为那时候是村干部对村干部，我们只有一个会计，一个保管员，我和会计说这张(发票)你要给我报，那就报了。/0210村长村支书这两个出出入入的这些单据，有的群众怀疑我们用的，是不该报的也给报上。

　　解说：

　　谭洪江承认，在使用“五瓣”公章前，当时村委会的报帐制度确实存在着一些漏洞。虽然村委会也定期张榜公开村里的帐务情况，但村民们根本就不相信。

　　实况：

　　一般都贴在这个地方？就是贴在这个黑板上？对

　　解说：

　　谭洪勇，是圭叶村现任的村支书。他告诉记者，2003年9月底，就是在这块小黑板前，村民门因为不满村里的财务不透明，动手撕掉了公告榜。

　　采访：

　　圭叶村村支书谭洪勇：晚上你看不到的时候，你今天贴了，晚上就把你撕掉了。

　　解说：

　　正是这次“撕榜”事件，深深触动了谭洪勇，他意识到，加强村里财务透明化的管理，已经迫在眉睫了。

　　采访：

　　圭叶村村支书谭洪勇：2436说句实话，被群众这样撕榜了以后，作为一个村干部来说，这是很难堪的一件事。

　　解说：

　　2006年2月，村干部召集几位热心公务的村民代表一起商量财务公开，会上，一位叫谭洪源的村民提出，能不能刻制一枚财务审核章，分成五瓣，由村民推选五位村民代表各管一瓣，需要盖章的时候，得五个人全部同意，把五瓣公章合并起来后才能生效。这一提议，立即获得了大家的认可。

　　采访：

　　圭叶村村支书谭洪勇：3300实际上我们五合章，改变了我们领导说了算的这样一个转变。

　　解说：

　　很快，村里的木匠谭洪灿在自己家里找来的一块梨木，动手刻了起来，这枚独特的“五合章”诞生了。

　　串场：

　　在村里理财小组的五位成员中，我们在圭叶村只见到了四位，其中一位叫谭洪源的因为家庭的原因他已经外出打工，而他正是第一个提出了把一枚公章分成五瓣想法的人。虽然我们无法亲口向他证实当时他是如何提出这按个创造性的想法的，但是更值得我们关注的是这五位被村民们公选出来的成员如何行使他们的权利，而这五瓣公章又发挥了怎样的作用呢？

　　片花(二)

　　“五瓣”公章缺一不可 村民有权对村干部说“不”

　　采访：事实上我说了不算了/1340当时是心里真是没那么好受

　　一票否决到少数服从多数 是进步还是妥协

　　采访：这就是绝对比一个人掌握公章好

　　稍后《1/7》继续——《“五瓣”公章》

　　正文：

　　解说：

　　圭叶村民主理财小组自2006年4月采用“五合章”以来，一共审核了263张村干部报上来的单据，被审核退回的第一张，就来自村委会主任谭洪康，金额是28块钱。

　　采访：

　　圭叶村村委会主任谭洪康：0310算起来是38块钱，但是我写的是28块钱，从这里到锦屏(县城)来回(车费)是20块，我买一包烟11块，还有一盒快餐5块，加一点酒2块，刚好28块钱。

　　解说：

　　可理财小组的成员们却认为，这28块钱是外出开会期间花的不假，但买烟的11块钱、喝酒的2块钱纯属个人消费，买盒饭的5块钱，也完全可以省下来的，所以拒绝报销。他们判断公共开支能否通过审核的标准很简单，就是这钱是否真的用在公家身上了。

　　采访：

　　圭叶村理财小组成员谭洪权：0450一般讲就是为我们村里面办事的都可以。

　　圭叶村理财小组成员谭洪江：0410为自己搞私事，也报我们村里的事，这样我们就怀疑我们就不报。

　　(磨镰刀实况)

　　采访：

　　圭叶村村委会主任谭洪康：0836放在以前一定可以报的，那个时候/1350因为始终我是一村之长，我以为是我说了算。

　　解说：

　　以为自己说了算的村主任，权威第一次受到了挑战，这让谭洪康从心里感到无法接受。

　　采访：

　　圭叶村村委会主任谭洪康：1400事实上我说了不算了/1340当时是心里真是没那么好受，想不通。

　　解说：

　　这时候圭叶村理财小组确定的规则是一票否决制，也就是五个人中有一个人不同意，就无法盖章，单据和发票也就不能报销。谭洪康这张28块钱的单据遭到了五个人的一致反对，所以他只能自掏腰包。

　　圭叶村理财小组成员谭洪权：1640最后结果他撕掉，不给他报。

　　解说：

　　从这一次开始，理财小组的成员们切切实实地感到了“五瓣”公章的威力，也第一次感受到了监督的分量。在他们看来，被一分为五的不仅仅是财务章，更重要的是可能被滥用的权力得到了制约。

　　采访：

　　圭叶村理财小组成员谭洪江：2125要给群众办实事，那么我们就要有一分用一分，用到刀口上，监督他们不能贪污一分一毫。

　　解说：

　　后来理财小组又先后拒绝了村干部多张发票的报销，他们指出的问题也让花钱的人心服口服。

　　采访：

　　圭叶村村委会主任谭洪康：1045我要小心把村里面的钱用到实际上。/1127万一我拿那个票据来报不到 我自己就掏腰包了。

　　(实况两秒)

　　解说：

　　现在，村委会主任谭洪康早已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手上这些发票的每一笔公务支出，他都清清楚楚地记录下来，以备理财小组查对核实。

　　采访：

　　圭叶村村民：就是他们尽义务，不乱花用身上的余钱，不会乱用。3540好在就是这是代表老百姓，代表群众。

　　解说：

　　现在有了“五瓣”公章，村民们感到心里有了底，对于每季度村委会的财务张榜公开，他们也表示出了一定的信任。村委会先后用这笔公共管理的资金为村里建了一个消防水池、为村民的闭路电视缴纳了电费，还为村委会增加了一些办公桌椅。

　　采访：

　　圭叶村村支书谭洪勇：我说话底气足了，腰杆硬了，威信也就提高了。

　　(山路行进镜头3秒)

　　解说：

　　“五瓣”公章的使用经过媒体报道后，一下子让圭叶村这个偏远小山村热闹了不少。贵州省委党校的柳成焱教授就是专门赶来看个究竟的。

　　采访：

　　贵州省委党校教授柳成焱：1020创造了一种分权制衡，用一种权利去制约另一种权利，避免公权被滥用。/把它和小岗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和村民自治联系起来，中国农民了不起，中国农民非常伟大。

　　解说：

　　柳成焱教授在圭叶村停留了一天，走访了10多户村民，村干部和掌握公章的理财小组成员。在他看来，通过这样的分权制衡方式，有利于实现基层农村的财务透明。而“五合章”的出现，对于推动基层民主理财，更有着积极而重大的社会样本意义。

　　(黑夜 一线灯光 流水声 )

　　采访：

　　贵州省委党校教授柳成焱：2544(五合章)是不是绝对就一定能够把所有的腐败，所有的不公正都把它避免，是不是能够达到这一点，我不能肯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就是绝对比一个人掌握公章好。

　　解说：

　　这种观点，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一些网民把这枚“五合章”，称为“史上最牛的公章”。2007年7月，锦屏县纪委下发了《关于在全县农村推行“五合章”理财办法的通知》，向全县农村推广圭叶村的做法。

　　采访：

　　锦屏县县委书记 陈英华：012415我们不可能去机械地去推进，本身这种方式就是一个探索的过程。/我们要推广这种理念，要求真、务实去追求这种真正达到民主管理，群众的知情权、监督权得到实现的这种结果。

　　实况：

　　这是在2006年的4月3日 这是我们当时村委会开会的时候 开会的时候一些会议记录

　　解说：

　　在这页会议记录里记者看到，当时选举出来的五位理财小组成员，因有几位外出打工，所以先后交出了手中管理的那瓣公章。为了维持“五合章”的正常运作，2007年6月9日，圭叶村召开了第二次村民大会，把谭洪江、谭洪权、杨仁炳三人补选入理财小组，但和第一次投票有了明显的不同。

　　实况：

　　我注意到一个变化，以前我们是写了五个人，这次我们把每个人的票数也都写上了 对，也都写上了，有这样一个转变 这个变化是怎么会想到的呢 这几个人选出来，如果到时候群众说我没有选，避免了这样一个(不信任)。

　　解说：

　　实际上，质疑的声音也不断出现。一些人担心，被评价甚高的“五瓣”公章，在被推广和复制的过程中，会不会沦为表面的制衡，从而造成虚假的财务透明呢？

　　采访：

　　理财小组成员谭洪灿3950：现在有了这一枚章以后，你也有了五分之一的权利，你怎么保证你能够把它行使好呢？我要有责任，负责。4011那谁来监督你呢？我们互相监督。那咱们这五个人靠的是什么呢？我们五个人共同约束他们。4210该报就报，不该报的谁拉拢我都不报。

　　解说：

　　但是，实际的审核操作毕竟没有那么简单，围绕着“五瓣”公章的变化也在悄然地发生着。就在今年6月9号的补选大会上，理财小组的审核原则就由当初的一票否决制，改成了少数服从多数制。也就是说，对于同一张单据，以前如果有一个人提出反对，就不能通过审核，而现在，只要有3个以上的人同意，这张单据就能够报销。

　　采访：

　　圭叶村理财小组成员谭洪江：避免人与人之间的矛盾，有的是为了他的私事报公事，这方面我们领导不好搞工作。

　　解说：

　　理财小组的成员们解释，这个改变是为了提高效率，避免因私人矛盾而拖延帐务。而对于这样的改变是否会直接导致对村干部的监督放松，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种妥协？他们谁都不愿意正面回答。

　　实况：

　　2600我们举个例子，今天我们到村里来采访了，村支书给我们买了水，还包括给自己买了水，总共花了十块钱，到您这儿报销的话，这个钱给不给报？给。为什么？因为你们记者从老远的地方跑到这里也是关心我们这个地方，这个也是我们村的事业，为办公事用的我们都给报。

　　我的意见就是不报。不给我报的理由是什么？招待的费用不应该报。

　　您觉得应不应该给我报？我觉得应该不报。那么在现在看来，三个人当中两个人不同意报，您同意报，您是少数服从多数吗？我同意他们了，但是我的意见我要保留。盖章的时候我要盖。

　　(溪水流淌实况声)

　　解说：

　　这堆木材是村民们自动捐献堆放在这里的，因为村委会准备在流经村子的小溪上，建一座小木桥，以方便村民们的进出。村民们的积极主动让村主任谭洪康喜出望外，因为在以前，他根本无法想像村民们对村委会的号召能如此积极地响应。村里的一个文化人提议，给这座桥取名“风雨桥”，来纪念圭叶村使用“五瓣”公章后经历过的风风雨雨，以及“五瓣”公章在将来或许还要经历的风风雨雨...

　　(转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