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天才情侣的自杀

　　40岁的特雷萨·邓肯，2007年7月10日带走了她自己的生命。一周后，她的男朋友，35岁的吉里米·布莱克追随她而去。他们的朋友震惊了，新闻媒体迷茫了：是什么毁灭了这对纽约多媒体艺术世界之星，历经12年依然疯狂相爱的迷人的情侣？

　　文 Nancy Jo Sales 编译 蹇小兰

　　10月一个淫雨霏霏的晚上，吉里米·布莱克的朋友和家人在华盛顿特区的科克朗艺术画廊举行了一次私人悼念仪式。布莱克，一个以华丽和忧郁的“动感画面”而受到喝彩的艺术世界之星，于7月17日晚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从罗克威海滩纵身跃入大西洋，再也没有回来。与衣服一起留在海滩上的名片背面写道：“我要去与心爱的特雷萨在一起。”警方直升机在海面上搜索数天，希望他侥幸未死。朋友们祈祷他还在世间，谈论他的护照怎么不见了，他之前已买好前往德国的机票。7月22日，一名渔夫发现了他漂浮上来的遗体。“心爱的特雷萨”就是特雷萨·邓肯，一位才华横溢的作家、电影制片人和电脑游戏设计人，吉里米12年的女朋友。

　　7月10日，曼哈顿东村的圣马克教堂管区。在这对情侣租住着的公寓里，他发现了她已失去生命体征的尸体。床头柜放着一碗安眠药丸、一瓶泰诺镇痛剂和一个香槟酒杯。一张便条上写着：“我爱你们所有人。”特雷萨，40岁。她的博客“楼梯的智慧”上的最后一篇文章，引用了作家雷诺尔·普里斯的文字：“讲故事和听故事是人类的本能，其重要性仅次于食物、爱和房子。世人可以没有爱情或房子，但没人能够在沉默中生存下去。故事的声音占据我们的生活，从最小的日常琐事到难以沟通的精神之路。”

　　在吉里米追思会的那个晚上，没有人提到特雷萨的任何事情，几乎没有人提到她的名字。碰巧的是，那天，10月26日，正好是她生日。也没有人提到这对情侣“双双自杀”的消息经媒体曝光后引起的各种黑暗故事和疯狂猜测。有报道曾说他们成为了“妄想狂”，其间充斥着阴谋理论，认为他们被科学真理主义深深困扰。互联网上充满着政府阴谋和谋杀的猜想。他们的故事似乎恰好适合现代想象的需要，否则，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两个这么有成就、这么魅力十足的人为何选择死。只有吉里米的母亲安娜冒险谈论这个有争议的话题。她说“吉里米不是因爱情而死，而是因痛苦且不能够找到逃脱痛苦的路径而死”。那么，这对看上去风光的夫妇因何痛苦？

　　爱情故事

　　吉里米和特雷萨1994年第一次相遇，他们都是华盛顿朋客摇滚聚会的活跃分子。这是一种男人为主的聚会，妇女待在幕后。特雷萨穿着紧身短裤前来参加，她的男友是帕克尔，“政府问题”乐队的前低音歌手。有时候，某人让她感到厌烦时，她就掏出粉盒抹唇膏。

　　特雷萨1989年从底特律来华盛顿，摆脱了高中毕业后(她从未读完大学)在家乡那个毫无前途的工作。她出生在底特律附近的拉皮尔，在博客里，她把家乡描绘为“沉浸在难以置信的沉闷中，被巴洛克式的阴谋弄得千疮百孔”。她的谈话总围绕着“电影、哲学、越南战争和稀有的香水”，她挖掘晦暗的历史名人逸事，如“拿破仑阳物的持有者”和“小西班牙斗牛士马诺莱特，他上世纪40年代悲剧性地死于斗牛场”。

　　尽管出身卑贱，但人们说她是世界上最自信的人，她要出名，她要得到公众注意。吉里米则要成为英雄，他告诉朋友，他从《疯狂高尔夫》里的沙斯和《星球大战》里的汉·索罗那里得到了自己的人格启示。

　　1995年，他们分别来到纽约，并且当年在一场音乐会上走到了一起，他23岁，她28岁。他认为她很可爱。她有点儿野，但绝不性感，而吉里米喜欢人们身上的野性。他们刚走到一起的时候，他是一个照片修整员。他并不真正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想着从事艺术。他对名声不感兴趣，一心想着改变世界，要通过艺术讲述故事，揭露种族主义、阶级不平等、暴力。这有意义么？对她来说是有意义的。她雇用他到自己开办的新媒体公司担任插图员和艺术指导。1996年他们制作了Smarty游戏，次年又制作出Zero Zero。

　　他喜欢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认识有趣的人，将所有时间都用在与艺术家、音乐家、作家和制片人交往，不断地喝酒、抽烟、狂笑，从来没打开过电视。她不断地与纽约艺术界的展览家们交朋友，使得他的作品到处展览，他终于认识了自我。她的自信是有传染性的，他说“我已发明出一种新的更具诗意的流行艺术，它混杂着流行和黑暗的元素”。他1999年第一次在纽约和洛杉矶的个人展，吸引了每个参观者。她让他感到自由，这使他对她忠贞不二。

　　折翅好莱坞

　　可爱的特雷萨喜欢开着自己奶黄色的跑车，听着“钢担乐队”的曲子，在太平洋沿岸的高速公路上飞驰。她喜欢这支向她讲述不幸人物故事的乐队，她的葬礼上诵读了一些他们的歌词。

　　2002年，她与吉里米移居洛杉矶(他们自1995年就住在纽约)，当时特雷萨正处于7年事业成功的顶峰。“(纽约)硅巷梦女郎”出现在《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上，配有她大量的迷人照片。她设计的许多光盘游戏被赞美是一种突破。她来洛杉矶时，与福克斯探照灯公司签有双面协议——她总是带着吉里米。但自那时起，他们的命运突然倒转，不知道哪儿出了错……

　　特雷萨制作的一部40分钟长的诙谐动画片《魔力史》使她得到了好莱坞的注意。这部半自传的影片讲述一个独身女摇滚乐手的成功历程，在2000年播放，是特雷萨个人成功的又一里程碑。现在看这部片子，很难理解特雷萨为何自杀。她的影片里充满幽默，告诫人们名声的空虚和个人野心的不良影响。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好莱坞的注意让特雷萨更加野心勃勃，她欲将自己比作好莱坞的传奇人物瓦胡尔。

　　但在好莱坞，没有人能够成为瓦胡尔，即便瓦胡尔本人也不能。“她看上去对好莱坞有些无知”，一个业内人士说，“她带着人们听她的希望来到这里，但在好莱坞，你是一个听别人的人。”从2002年到2004年，她努力让自己的剧本《地下的艾丽丝》拍成电影，困惑为什么事情不像她在游戏业里发展得那么顺利。

　　在这个过程中，她与电影公司的老板贝克闹翻了，不欢而散。特雷萨很受伤，很沮丧，她指责基督科学真理教会。贝克卷入基督科学真理教直到2005年才公之于众，他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承认自己与父亲和妻子都是基督科学真理教徒。2006年末，她在给朋友的电子邮件中，称基督科学真理教会正在迫害她和吉里米。

　　在信件中，可以看到特雷萨的妄想狂症越来越严重。确实，她和吉里米不是第一个声称受到基督科学真理教徒的迫害。但他们所说的无一能够证明，或许没一件事是真的。到2004年，他们开始相信自己正在受到迫害，恐惧充满着他们的内心。他们说在屋顶上发现了死猫，特雷萨变得极易受惊吓，而吉里米则要保护她。

　　彻底崩溃

　　在一封日期为2006年8月9日的信中，吉里米和特雷萨在洛杉矶的房东萨布里娜·希勒通知他们要挪出去，因为他们租住的精巧平房的左邻右舍此前告诉房东，他们“在必要的情况下决定寻求警察保护”。

　　一份支持将他们逐出的陈述来自其邻居卡瑟里娜·奥布莱恩，25岁，当时是独立电影制片人布拉德·舍雷的女友。这一年早些时候，舍雷曾雇用吉里米负责改编乔治·佩勒卡诺斯的小说《尼克的旅行》。奥布莱恩在这份声明中说：“2006年5月9日晚上，特雷萨来到我的平房前敲窗户。打开门后，当即迎来特雷萨劈头盖脸的问题：‘吉里米和我开了一间俱乐部，我们已找到一大把老男人，我们想知道你是否愿意加入。’我问特雷萨是否在开玩笑，她回答说不，并且不断自言自语地重复。我问她是否暗讥我与我男友间的年龄差距(舍雷41岁)，她说不，笑着走开了。”

　　“那天晚上”——吉里米不在家，留下特雷萨一人——“特雷萨来我的平房五六次”，奥布莱恩在陈述中继续说，“突然，她问我是不是科学真理教徒，我与基督科学教派没有任何联系，从来不是科学真理教徒。”

　　在这个晚上之前的几个月里，这两对情侣——特雷萨和吉里米与奥布莱恩和舍雷——已彼此成为朋友。据奥布莱恩的陈述：“特雷萨的行为非常古怪，她展现痉挛的身体活动，她的脸和手不断抽搐。她不断指责我是科学真理教徒，是基督科学教派诽谤她的阴谋的一分子，我经常听到她在小路上咯咯笑和大声骂。”“第二天，5月11日，吉里米中断了与我男友的生意关系，宣称我是一名科学真理教徒，我的主子指使我诽谤特雷萨。”

　　舍雷说，吉里米后来告诉他，他可以提供奥布莱恩是科学真理教徒的“证据”，但从来没有真的提供过。7月，奥布莱恩回家收到特雷萨的邮件，不断地咒骂她是“信仰的婊子”，使她感到非常害怕。

　　魂归纽约

　　吉里米在2006年12月22日写给朋友的电子邮件中说：“看来纽约是我们的福地”，宣布他与特雷萨将回到纽约。这时，他们接到房东的驱逐令后已从平房搬了出来，挤在吉里米曾当工作室的小办公室里。

　　吉里米写到他和特雷萨在这里是如何被那些妄想狂的人迫害到荒谬的程度，他说他们被“疯狂的科学真理教徒”所诋毁，受到“科学真理教暴徒”的威胁和跟踪(基督科学教会否认这对情侣的任何指控)。他说纽约似乎是他们的地盘，可以自由说话，让他们的事业重新开始。吉里米还说，好莱坞受到了布什政府和“极端宗教团体”等右翼的入侵。他提到许多媒体公司带有显著的共和党倾向，在《网络卡通》杂志上刊登广告为中央情报局招人。他还谈到他是怎样认识到自己的工作不需要“公司的支持”，也可以对全球观众施以“影响力”。

　　2007年1月中旬，他们逃离了伤心地洛杉矶，住到纽约圣马克教堂管区的公寓里。在接见教堂神甫时，特雷萨神态活泼地讲述了她与吉里米的诸多成就，但她没有提他们为什么离开洛杉矶。他们的钱已不多，吉里米在摇滚之星游戏公司担任顾问，忙着准备自己即将到来的展示。特雷萨则像一个愉快的家庭主妇。但她酒喝得越来越频繁，吉里米也是。她似乎被《地下的艾丽丝》失败击垮了，继续在电话里与好莱坞联系，时刻担心自己会变得默默无闻。2007年春，幻觉严重地困扰着这对情侣。

　　在自杀前的7月9日，吉里米和特雷萨与朋友在华盛顿的一家餐馆小聚。第二天下午回到纽约，吉里米和特雷萨在下午3时吃午饭。但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家餐馆用餐，吃饭时发生了什么，他们谈论了什么。12年里，没有人看到他们有过一次争执。他们彼此是怎样说再见的？就在几天前的博客上，特雷萨曾引用卡夫卡的话：“当你站在我面前看着我时，你知道我内心的悲伤吗，我知道你内心的悲伤吗？”

　　晚上7点，吉里米下班回来，遇到教堂神甫莫拉莱斯。神甫告诉他看到许多警车在管区大门处。吉里米急匆匆地冲到公寓，看到的是心爱的人冰凉的身体，脸上似乎还带着微笑。他抽泣着，用拳头捶着墙大声喊叫：“真他妈的，不，这不可能发生。”

　　7月12日，一些人收到了吉里米的邮件，说自己这周遭到重大变故，为耽搁工作道歉。他告诉朋友特雷萨已经去世，说她“从来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他对她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非常理解，说她这样做，展示了她生前所展示的同样的“力量”。最后，他表达了自己从这些恢复过来后会继续工作的愿望。但是，他没有能够恢复过来，1星期后，他追随特雷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