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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摩合法性争论再次兴起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2月20日15:36 南都周刊

  共同的罗网

  邓焕伦的死,赵林也听说过了,出事当天下午部分摩的司机自发组织的抗议活动,赵林和老乡们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不去。“那是本地人的事情。”

  赵林说并非仇视本地人,而是这个城市不给他们机会。

  1995年,18岁的赵林终于守不住老家那5亩薄田,拎着一个麻袋来到东莞。刚出汽车站,两个飞车党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这个城市的残酷,他仅有的100多元和一套用来找工的衣服悉数被抢,幸得一个好心的老乡介绍他到一个纸箱厂当搬运,后来又干过装修和货车司机,2001年,赵林拥有了自己第一辆摩托车,成了一个外地搭客仔。

  2006年,东莞禁止外地摩托车进城,一向遵纪守法的赵林把陪伴了他5年的河南牌照摩托车卖了,但只做了3个月月薪600元的工厂保安后,他又失业了,此后再没有人愿意请他,理由竟是个近乎莫须有的解释——因为他是河南人。

  于是,为了让儿子留在东莞读书,赵林彻底改变了以往老实人的形象,买了一辆二手摩托搭客,企图挑战森严的制度。

  赵林读过高中,是这群外地搭客仔里学历最高的,所以时常给老乡们读报纸,讲新闻,说话也慢条斯理,像个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

  但这样的形象到了夜晚就会被颠覆,街灯亮起,是赵林一天开始的标志。夜色的掩护让他如入无人之境,他拼命地拧着油门,用速度来驱散着白天郁积的苦闷。

  他也被交警追过车,但他太过熟悉这个城市了,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钻进一条狭窄的小巷,让马力大一倍却笨如灰熊的警用摩托望尘莫及。

  但是危险却不仅仅来自警察。去年夏天,一个戴墨镜的青年把赵林带到一个偏僻的厂区,然后把一把带着锯齿的军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说不照办就杀了他,在给了对方手机和600元现金后,赵林假装交车,却突然加速,把后座上的贼掀翻在地,得以脱险。回去后赵林受惊病了一场,但他不敢报警,严格地说,因为搭客,他也算不上是这个城市的守法公民。

  后来,赵林再也不敢擅自行动,他和老乡们约定只在一定的区域内搭客,好有个照应。时间长了,这群压抑但非常团结的外地人,学会了在夜晚向漂亮的姑娘甩口哨,学会了向烂醉如泥的男人漫天要价,也学会了与目中无人的小混混打架,他们借助着一种虚无的安全感,徘徊在城市和制度的边缘。

  而刘义德却无须忍受这样的生活,他只需每天按时到步行街前当他的“水草”,累了的时候,还可以点根烟,半躺在座椅上吞云吐雾。

  与赵林这些外地人的畏首畏尾不同,刘义德并不怕交警,他有些能耐大得通天的同行朋友,稍有什么动静,马上就有电话来通知走人,周围的搭客仔都看刘的手势,只要他那个西部牛仔式的甩臂动作一亮起,大家就各自找出路。

  但他们怕便衣。有次,刘义德在路上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向他招手,便停在他跟前,结果男人一下把他的车钥匙拧了下来,然后亮出证件。那次刘义德被罚了750元,几乎是他这辆破车一半的价钱。

  后来,类似的情况又发生了几次。这让刘义德患上了神经紧张,除了经常头痛、血压升高外,还染上了疑神疑鬼的毛病,常常觉得四面楚歌,人人皆便衣。在风声紧的那几天,他拒绝了一切男客,后来连女客也不敢搭了,躲回家看电视。

  最近几天,刘义德都做着一个相似的梦,大概场景是在一个悬崖边开着摩托车,旁边是白蒙蒙的雾,车速却越来越快,最后坠入漆黑的深渊。每次在大汗中惊醒,妻子总劝他:“别干了吧。”刘义德说:“再等等看。”妻子是个保姆,每月700元的收入还不够一家人吃饭用。

  虽然客源减少了,但摩的起步价普遍提高到5元,仍让刘义德的收入保持禁摩前的水平。“一天200元不成问题。”

  1月17日晚上8点,步行街灯火辉煌。刘义德接完最后一单生意,准备回家享用妻子做的三菜一汤,刚凑合了一顿面条的赵林则领着5个老乡在街口外守望,像等着与刘义德他们换岗换班。刘义德觉得应该见过他们,只是不知道名字。若是以前,脾气暴躁的他会恨透了这些来抢生意的外地人,巴不得揍他们一顿。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这样的冲动了,相反还有点同病相怜。赵林谦逊地把车开到刘义德旁边,然后试探性地像他们一样招手揽客。刘义德假装没看见,拧了拧油门,和一班本地同行绝尘而去。

  身后,那些外地搭客仔迅速填充了空位,飘扬的手又成了一片水草。

  新的挣扎

  赵林的妻子已经连续哭了3天,原因是丈夫没有按她的要求马上换一份工作。

  妻子的理由是这样的:邓焕伦事件后,工友们常常说现在交警追人是多么的凶狠,而且专挑外地人来追云云。

  赵林说那些人瞎说,妻子则哭得更厉害了,还以带儿子回老家相逼。赵林拗不过,一个晴朗的早上,他照着贴满电线杆的招工广告一家一家地去试。虽然大部分注明只要年轻女工,但赵林仍厚着脸皮去排队,结果每次都遭到揶揄。在一家电子厂,一个年轻白净的小伙子笑他那像一排香蕉的粗手,连螺丝都捡不起,只配去做伙夫。一向稳重的赵林气得拍案而起,扔下一句国骂,走了。

  他只好继续开他的摩托车。但他不敢把这些告诉妻子,只是采取拖延战术,说老板叫他回来等通知。

  而刘义德没有想过改变,虽然每天都有人在离开——他们大部分响应政策,在政府的扶助补贴下转业,也有些凑了些本钱做点小买卖,或者进厂当司机。到目前为止,东莞原有5万多名摩的司机已成功转业了3万多名。熙熙攘攘的步行街口,骑着摩托车的刘义德显得越来越突兀。

  但不管赵林和刘义德他们愿意与否,这也是一个无法撼动的现实——东莞已计划一年后将禁摩范围从市区扩大到农村,3至5年后实现全市范围无摩托车。也就是说,他们的命运正像日渐干涸的池塘里的鱼,等待被蒸发掉最后一滴水。

  东莞的禁摩效应正在迅速显现,第一轮禁摩措施后,东莞官方就发布信息称飞车抢夺案案发率和交通事故分别下降了190和180个百分点,但禁摩至少让30万市民出行不便,成了黑摩的司机的来源。

  邓焕伦之死正在平静。在虎门镇政府一次性赔偿死者家属45万元人民币,并承诺抚养死者两个小孩至成年之后,邓家选择了对记者保持沉默。

  2007年1月18日晚,虎门的气温骤降到7摄氏度,刘义德把今天最后一程留给了20岁的女儿,在步行街做售货员的她用刚发的工资给父亲买了一条羊毛围巾。感受着从脖子散发的温暖,这个粗鲁的大男人竟第一次在女儿面前脸红起来。

  而这个城市的另一角,河南人赵林则把连续工作13个小时的妻子从工厂接出来,凛冽的寒风中,赵林温柔地叫妻子把手伸入他外套的口袋里,然后加速驶向那个能望得见海的出租屋。

  在这个忧心忡忡的冬天里,两个素不相识的搭客孜,终于找到一份久违的平静。

  (应受访者要求,邓志成、邓锦堂为化名)

  链接

  东莞之“禁”

  禁猪:东莞从2002年吹响“禁猪”的号角。先是当年的个体猪场大规模外迁,然后是2005年国营或股份制的养猪场外迁。2007年11月,东莞宣布,从2009年1月1日起,东莞在全市范围内禁止养猪。

  禁猪后,养猪业将在东莞消失,猪农被迁移到外地或转业,东莞也成为中国首个无猪城市。此后,东莞每年要从外地进口400万头生猪。

  禁摩:从2007年9月l日起,东莞市中心区道路将禁止本地摩托车通行。禁摩前,东莞有本地牌照摩托车近70万辆,至少有5万辆以上从事非法营运搭客。

  禁摩后,这5万多名摩的司机面临再就业的问题,而禁摩也让30万市民出行不便,几乎相当于东莞全市公交日出行量的一半。

  禁电:东莞于2007年8月15日起全面禁止电动自行车上路行驶。东莞目前有2万辆电动自行车。

  禁电后,这部分车主将另行寻找出行方式。而遍布东莞境内数百家电动车销售商,也纷纷结业或转业。

  (叶伟民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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