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哑人恶势力团伙犯罪案告破

　　【重案实录】

　　2006年12月30日凌晨，一场血光之灾过后，安徽省阜阳市曾经的“大哥大”级聋哑人物李惊涛被迫卧床，至 今仍未完全康复。昔日的“风光”从此荡然无存。

　　这起案件的始作俑者也是一名聋哑人，名叫张卫卫。目前，阜阳市颍泉区警方查明：自2006年下半年以来，张卫 卫和他的多名聋哑人弟兄连续制造了多起针对其他聋哑人的恶性案件：伤害、抢劫、敲诈、贩毒……一时间，给社会治安造成 恐慌。

　　这一聋哑人恶势力团伙犯罪案引起当地政府高度重视，并被安徽省公安厅、省人民检察院、省高级人民法院联合挂牌 督办。随后，在警方的努力下，该团伙成员纷纷落网。

　　2007年9月30日，国庆长假前一天，该案被正式移送当地检察机关，等待审查起诉。

　　弱者对弱者制造的罪恶

　　“大哥大”喋血家中

　　2006年12月30日凌晨，地处皖西北的小城阜阳，大多数人仍在熟睡之中。

　　李惊涛也不例外。已经酣然入睡的他，不会想到有人前来惊扰好梦。夜色中，一辆小车停在了李家大门口。随后，5 个彪形大汉分头钻了出来，其中3人手里拿着刀。

　　紧锁的大门阻挡了这几人的脚步，于是，他们便翻墙进入了李家。

　　被惊醒的李惊涛还没来得及起床，这伙人便一拥而上，举刀向他砍去。

　　多年来，李惊涛一直是阜阳市聋哑人中的“大哥大”级人物。不少外地聋哑人来到阜阳后，往往都要登门拜访他，方 才能够在当地立足。长期的顺风顺水，让李惊涛毫无防范准备，很快他就浑身流血，昏倒在床。“下次不要太猖狂了，否则砍 死你！”这伙人中的一个高个男子撂下一句狠话后，几人扬长而去。

　　李惊涛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后，医院的诊断是：刀砍伤致全身多处流血，双上肢、右下肢活动受限。之后，李惊涛被 鉴定为轻伤。

　　案件发生后，阜阳市公安局颍泉分局刑警大队迅速介入，展开前期侦查。面对警方的询问，李惊涛提供了一个较有价 值的线索：当日砍他的全部是聋哑人，虽然自己不知道他们的真实姓名，但是，他们都是另一个聋哑人“张卫卫”的手下。找 到了张卫卫，应该就能找到这伙人。

　　接下来的调查表明，张卫卫在当地聋哑人中也是“声名显赫”。自2006年以来，他曾经策划多起针对聋哑人的“ 行动”，涉嫌伤害、敲诈、抢劫、贩毒。调查中，不少聋哑人强烈要求公安机关抓紧破案，早日还他们一个安宁。

　　聋哑人针对聋哑人作案，而且已经形成了恶势力团伙之间的械斗，加之涉嫌贩毒等情节，使得案件很快惊动政法高层 。在阜阳市公安局的具体指导下，颍泉分局成立了以局长万传红为指挥的高规格专案指挥部，拨出专款，抽调精兵强将组成专 案组，尽全力破案。

　　在警方的努力下，一直东躲西藏的张卫卫于2007年5月24日落网。颍泉警方请来聋哑教师，对张卫卫展开审讯 。但是，张卫卫始终态度顽固，拒不交代。由于张卫卫的同伙均是聋哑人，平日以代号相称，所用的手机号码大多是无证入网 ，查实他们的真实身份十分困难。在张卫卫不透露任何信息的情况下，如何抓获其他嫌疑人，成为摆在警方面前的一个巨大难 题。

　　机会终于来临。3天后，有两人频频给张卫卫发来手机信息，联系“买货”。警方将计就计，设下“圈套”，一举将 两名蒙城籍聋哑人抓获归案。由此，将该案的侦查工作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据这两名蒙城籍聋哑人交代，自2006年以来，他们多次从张卫卫及其妻子处购买毒品。同时，张卫卫与一名蒙城 籍聋哑人孙和义过从甚密。在李惊涛伤害案中，孙和义也是参与者。

　　5月29日，根据获取的信息，警方以张卫卫的口吻向孙和义发去手机信息，邀请他到阜阳城一处火锅店见面。随后 ，如约开车前来的孙和义落入法网。

　　根据孙和义的供述，大连市聋哑人童大勇、吉林省聋哑人程金平等犯罪嫌疑人相继浮出水面。

　　经过紧张工作，童大勇落入警方手中。经调查发现，吉林聋哑人程金平是多起案件的主要实施者，其在团伙中的地位 仅次于张卫卫。

　　弱者制造的罪恶

　　聋哑人程金平，男，31岁，吉林省人。他来到阜阳后，涉嫌多起抢劫、敲诈、伤害案件，对当地一些聋哑人造成很 大心理压力。

　　由于程金平没有及时归案，使得其他聋哑人不敢检举揭发张卫卫团伙的种种劣迹，为案件的全线突破带来了难题。

　　抓住程金平，成为颍泉警方接下来的重要任务。茫茫人海中，已经消失的外地人程金平，会迅速落入法网吗？

　　2007年8月15日，专案组获悉，程金平已经潜回东北，在黑龙江、吉林两省来回游荡。机不可失，颍泉区公安 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张立、专案组组长王文才等带领追捕组立即北上抓捕程金平。

　　到达东北后追捕组发现，所有有关程金平的线索突然中断。不甘就此收兵的追捕组，遂采取一切手段展开行动，并从 当地获悉，前不久，程金平曾在当地警方的一次行动中被抓获，之后被释放。追捕组立即赶到程金平老家摸排，证实其确于8 月初返回过，但近期不知去向。

　　16天的煎熬，多个地点来回奔波，终于迎来了转折：8月31日，一条线索传来，程金平出现在老家。追捕组立即 赶到，在当地派出所的配合下，将刚刚到家的程金平成功抓获。之后，民警马不停蹄，一路驾车将程金平押解回阜阳。

　　主要嫌疑人的全部归案，让张卫卫恶势力团伙的斑斑劣迹大白于天下。

　　2006年9月3日，阜阳市某大酒店内，聋哑人钱伟遭到张卫卫、程金平带来的一伙人殴打。第二天，钱伟被迫回 家拿来1万元现金交给张卫卫等人。之后，在张卫卫的主持下，该笔钱被瓜分一空。

　　2006年12月19日下午，程金平、孙和义、童大勇等人将聋哑人吴军打伤，并强迫吴军交出1000元。当日 晚，这伙人来到某火锅店吃饭，又与聋哑人冯建发生冲突。其间，冯建不仅被打，而且被强行抢走4000元。之后，在张卫 卫的主持下，该笔钱被瓜分。

　　李惊涛被伤害案发生后，张卫卫还分别给程金平、孙和义等一笔钱，让他们快速逃跑，以躲避公安机关的打击。

　　此外，这伙人还供述，2006年下半年以来，张卫卫和妻子还从一临泉籍毒贩那里购买海洛因，然后贩卖给其他聋 哑人吸食。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李惊涛被伤害后向警方报案之外，其他受害聋哑人均选择忍气吞声。在接受采访时，他们纷纷表 示，惹不起张卫卫一伙人。

　　聋哑人“江湖”

　　张卫卫恶势力团伙犯下的案子情节并不复杂。但是，这些案件背后的多重因素显示，聋哑人的“江湖”并不简单。

　　据警方介绍，案件中，所有受害者与加害者均是朋友关系，有的当事人双方一度关系密切。比如张卫卫与受害人冯建 曾经是聋哑学校的同学，程金平与其妻子的婚姻是由受害人李惊涛介绍而成的。

　　究竟是什么让他们最终反目，并演变成一桩桩恶性案件？答案是，聋哑人“江湖”中的利益纷争。

　　据程金平供述，在进入阜阳后，他最先结识的人正是李惊涛。在李惊涛的关照下，程金平干起了“扒手”生意，并偶 尔向其奉上一些好处。随着交往的密切，李惊涛还给程金平介绍了一个女朋友。但是，程金平的感激之情很快荡然无存：李惊 涛向程金平成功索取了1万元之后，还继续索要1万元。

　　两人的矛盾随之产生，并最终爆发。面对李惊涛的索要不休，程金平坚决拒绝。盛怒之下，李惊涛用一支玩具手枪指 着程金平的头大骂其“忘恩负义”。程金平被迫从二楼跳下造成摔伤。自此，他完全倒向了张卫卫一方。

　　程金平伤愈后决定实施报复。在张卫卫的策划和帮助下，最终酿出了2006年12月30日的那场血案。

　　让聋哑人吴军遭遇殴打并破财的原因是一次偶然的闲聊。一次，吴军与人聊天时表示自己过生日时，孙和义居然不前 来庆贺，十分不给面子。消息传到张卫卫那里后，张卫卫勃然大怒，认为：“吴军仗着自己有几分力气，便不把我的朋友放在 眼里，必须教训他！”之后不久，吴军果然被教训。其方式是：当着张卫卫的面，程金平递给孙和义一把菜刀，后者用刀背将 吴军的指头生生砸断。

　　尽管冯建是张卫卫的同学，但是，他也未能幸免。据童大勇交代，2005年，冯建拐卖了童大勇的妻子。之后，他 花了数千元钱外出寻妻，但始终没有找回。一次吃饭时，童大勇将此事告诉了张卫卫。在后者的授意下，冯建被打伤，并被抢 劫4000元。

　　钱伟被敲诈，是因其与程金平十分要好，两人共同当过“扒手”。在艰难时期，程金平甚至给了钱伟一笔钱。两人分 道扬镳后，钱伟再也不提还钱的事情，并且与其他聋哑人“大哥大”关系密切。为平心头之恨，张卫卫决定帮程金平“教训” 钱伟。

　　这些案件无一不留下张卫卫的影子。警方透过种种表象发现，张卫卫帮助别人的真实目的，是争夺聋哑人毒品市场。

　　据警方介绍，2006年下半年，张卫卫的妻子染上了毒瘾。为了筹集毒资，夫妇俩开始以贩养吸。据了解，张卫卫 夫妇从上线购买毒品的价格是约200元/克，之后，以300-400元/克的价格卖给其他聋哑人，而且分量经常不足。 由此，夫妇俩从中获得了不菲的利润。

　　质次价高，使得不少“买家”意见不小。据童大勇等人供述，为此，曾经是张卫卫“买家”的聋哑人，纷纷转向同样 经营毒品生意的李惊涛等“卖家”。

　　据程金平供述，“袭击李惊涛，是因为其在阜阳聋哑人中地位较高。将李惊涛打倒，张卫卫不仅可以在聋哑人中称雄 ，更重要的是由此控制聋哑人毒品市场。”童大勇也供述，冯建和张卫卫以前关系很好。冯建贩毒后，与张卫卫之间存在竞争 关系，因此，才发生其被抢劫4000元的事件。

　　引发纷争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收保护费”。据童大勇、程金平介绍，张卫卫曾经向多名聋哑人小偷要过钱，曾经的 “大哥大”李惊涛也有类似行为，两人的“竞争”在所难免。而敲诈钱伟，同样也有这样的原因夹杂其间。钱伟本人干过“扒 手”，但很少“孝敬”张卫卫，因此，张卫卫方才借机对他“罚款”1万元。

　　当张卫卫身边聚集了程金平等一帮人之后，他就有了挑战“旧秩序”的能力。随着李惊涛的被“打倒”，张卫卫彻底 树立了自己的权威。据童大勇等人供述，张卫卫势力大，如果不遵从他发出的指令就会受到“惩罚”。

　　张卫卫的对立面或者弱势聋哑人同样屈从于张卫卫的实力之下。据钱伟介绍，当被张卫卫敲诈1万元后，他连夜赶回 老家紧急筹款，一刻也不敢耽搁，“否则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张卫卫的手掌心”。

　　歧路人生因何而来？

　　盗窃、吸毒、贩毒、拐卖、敲诈、抢劫……值得注意的是，在张卫卫恶势力团伙案件中，无论是加害方还是受害方， 所涉及的聋哑人都不同程度存在上述“劣迹”。

　　他们缘何走上歧路？随着采访的深入，个中原因渐露端倪。

　　据张卫卫介绍，1990年从聋哑人学校毕业后，他曾经在一家汽车修理厂打工。由于嫌弃他是聋哑人，3个月后， 修理厂方面将他“无缘由”辞退。此后，他一直处在无业状态。为了维持生活，他只能“铤而走险”。

　　在聋哑人学校上到四年级后，程金平流入了社会。由于没有一技之长，程金平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家人长期不闻不问 ，让他自由自在地流浪。2000年来到阜阳后，程金平一直靠偷窃为生。

　　受害聋哑人李惊涛，长期无业；受害聋哑人钱伟，长期无业，曾经与程金平一同偷窃……

　　该案涉及的大部分聋哑人均表示，他们曾经希望通过诚实劳动养活自身，但是，由于他们是聋哑人，很少有单位愿意 接纳他们。

　　更让人担忧的是，由于不能与人群进行正常的沟通、交往，这些聋哑人的生活变得格外空虚无聊。也因此，不少人与 毒品打上了交道。在缕缕青烟中，他们学会了麻醉灵魂。

　　当地一位熟知聋哑人情况的人士告诉笔者，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极少数的强势“聋哑人”通过打拼成为金字塔顶端 的人物后，完全有“市场”通过贩卖毒品、收取保护费过着不劳而获的生活。由于利益纷争，“大哥大”们常常会发生“火拼 ”，最终引发严重犯罪。张卫卫恶势力团伙案，只是其中一个典型的代表。

　　有专家指出，当下，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聋哑人犯罪正呈现上升趋势。除了抢劫、扒窃等常见案件外，还出现了 聋哑人贩卖人口、吸食毒品及卖淫等案件。与此同时，由原来的单一犯罪，演变成为团伙犯罪，并趋于职业化。

　　专家认为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是：一、教育存在缺陷。当前，几乎所有聋哑学校都采取封闭式教育管理方式，加 之教育质量不尽如人意，使得聋哑学生难以适应复杂而又竞争激烈的主流社会，容易在各种不良影响下走上犯罪道路。二、就 业存在问题。目前针对聋哑人的职业技术教育大多处在技术落后、师资短缺、经费欠缺、实践基地难找的境地，无一技之长的 聋哑人进入社会后竞争能力弱，职业无保障，收入偏低，这也是他们走上犯罪道路的一个客观原因。三、心理关爱缺失。一些 聋哑人在受到不公正待遇后缺少心理疏导，使得他们容易产生报复心理，并进而走上违法犯罪道路。

　　专家指出，当下，除了尽快建立聋哑人就业机制外，尤其要在加强聋哑人法制教育、拓宽聋哑人关爱渠道上下功夫。 具体做法是：首先，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聋哑人家长教育制度，提高家长的教育管理水平，及时发现聋哑人违法、犯罪苗头。 其次，基层残疾人联合会应该常态化开展有吸引力的学习、培训、交往、咨询、娱乐等活动，建立聋哑人与社会的沟通协调机 制，努力消除聋哑人的一些不平衡心理，减少犯罪。第三是加强聋哑人法制教育。在现实中，聋哑人犯了罪被抓，在处理上常 出现重罪轻判、轻罪不判，助长了他们的犯罪心理。因此，应该在聋哑人中大力宣传典型案例，使聋哑人在认识到法律威严的 同时，做到知法、懂法、守法。

　　“随着聋哑人犯罪现象的增多，这些工作的全面推开已经迫在眉睫！”阜阳市一位特殊教育工作者如是说。

　　张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