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之子脱险记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2月27日16:50 《法律与生活》杂志

  特约记者/康景琳

  预谋半年,跟踪受害人半个月,勒索500万;实施绑架28小时后,4名绑匪还没见到一分钱赎金,人质已被警方 成功解救,他们随之全部落网;4名制造了惊天大案的人,看上去与绑匪相差甚远。

  案情回放:2007年12月12日清晨7时,大同市同煤集团平旺医院,时任同煤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刘丽军被绑架 。因受害人的身份特殊,加之绑匪开出500万元的天价赎金,此案成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大同市最大的绑架案。警方接到报案 后,16小时破案,人质被安全解救。

  4名绑匪经过半年周密策划下手,万没想到会输得这么惨;落网时,4人28小时水米未沾,也没有休息过一分钟, 连惊带吓大脑早已一片空白。审讯中,刑警不得不给出时间让他们缓神。之后,他们一边交待案情,一边与办案民警探讨失败 的原因。

  这是4个没有任何违法犯罪前科的人,他们自以为这样的身份能为警方制造侦破难度,然而,他们“明知警察来,偏 要拿赎金”的贪婪,令他们半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人生也就此急转直下。

  4名绑匪全是“饥肠儿”

  大同土话,把不愿卖力干活儿,梦想一夜暴富的人唤作“饥肠儿”。

  制造这起大案的4名绑匪,全是这样的人物——年过40,收入低,没有一技之长,梦想一夜暴富。

  郝秦、龚丕仓在同煤集团做矿工;陈刚是大同市财政局司机,3人是同学,均为44岁;只有41岁的武满仓无业, 内蒙古人。

  在被警方定为本案主谋的郝秦身上,“饥肠儿”的特征尤为明显。

  2008年1月5日,记者在大同市矿区看守所里见到了郝秦。他身高1.7米,微胖,秃顶很严重,看上去比实际 年龄老得多。“唉,还是外面好啊。”一见面,他首先发出这样的感叹。

  在别人眼中,郝秦“是个有本事的人”。20年前,他就开始做生意了。卖西瓜、卖烤鸡、养中巴车、开歌厅、开饭 店。“生意做全了,可钱没挣下,还赔了6万元。”1997年,郝秦前往山西省宁武县开了个黑煤窑。“当时煤炭最不值钱 ,挖一吨煤24元,18元都没人要。”赔了23万元后,郝秦回到矿上,接着上班。1998年,在矿上单身宿舍区,他开 了一家小吃铺,开始“打饥荒”(指“还债”,编者注)。

  “干了6年,拉了6万元饥荒,也把我女人累倒了。”2004年夏天,郝秦妻子一个人搬运整麻袋土豆时,累得大 出血不止。话至此,郝秦双眼含泪,呜咽着说:“这么多年,我女人跟着我南征北战,我现在最对不起的就是她……”

  “人没钱不如鬼。”这是郝秦的口头禅。2005年,他抵押房产证,借了一笔高利贷,第二次来到宁武县开煤窑。 这一次,他依旧赔了20余万元。

  从宁武回到大同后,郝秦足不出门,除了上班,每天在家呆着。“以前当老板那会儿,一个月800分钟话费不够打 ,身边的朋友们前呼后拥;没钱了,躲在家里,又是戒烟,又是戒酒的,一个月连300元也花不了。”与以前当老板的风光 比,郝秦认为自己的生活一落千丈。

  从商多年,赚少赔多,郝秦现在回想起来,叹了口气,固执地认为:“大气候!与我个人没多大关系。”

  这次,郝秦回到马脊梁矿上班,很快谋到了一个肥差——矿代办员。在矿工眼里,在这个岗位上的人是工人中的人上 人。然而,郝秦没有好好珍惜。一年多时间,他与队长克扣矿工们4万余元的工资,事败后,被从代办员的位置上拿下,依旧 下井。对于做井下工人去拿一个月1500元的工资,在郝秦看来,简直是活受罪。

  “人这一辈子咋也是个死,还不如活得精彩,死得有点儿价值呢。”2007年6月,郝秦决定绑个“有身价”的人 。在他看来,这叫“穷则思变”。

  此后,郝秦先后找到了龚丕仓与陈刚。“我们都40多岁了,生活背景一样,都没有钱,生活负担重。”大家将目标 定在时任同煤集团董事长刘随生的儿子刘丽军身上。

  不久,武满仓也加入其中。4人经常聚在一起,研究、制定每个绑架细节。

  受害方曾想用钱消灾

  案发后10小时,家属才向警方报案。事实证明,他们如果不报案,后果很难预料。

  警方事后分析认为,绑架者考虑到了每一个作案细节:

  镐头是必须品,如果在车上发现受害人,敲玻璃不开时,用它打碎玻璃;为了防止被人认出,行动时每人一顶棒球帽 ;跟踪受害人所用的望远镜;捆绑受害人的胶带纸;租用一辆无牌“桑塔纳”车;陈刚的车要“参战”,必须进行伪装。他利 用在北京出差的机会,偷了一副京牌;专门从忻州市买了一个移动电话卡,准备与受害者家属通话用;购买3个大帆布包,两 个用来装钱,一个用来装尸体;购买20公升汽油,准备撕票后用汽油焚尸;备好铁锨,挖坑埋尸……

  2007年11月初,4人租了一辆无牌“桑塔纳”轿车后,开始跟踪刘丽军。当时,刘父重病入院,孝顺的刘丽军 每天晚上都要去医院陪床,第二天清晨才离开去单位上班。经过半个多月跟踪,4人完全掌握了刘丽军的行踪,但却迟迟不敢 下手。

  虽然计划周密,但4个人的胆量一个比一个小。落网后,大同市公安局云泉分局刑警大队队长张捍东负责率队审讯。 他们这样总结道:刘丽军身边有一个人,他们不敢下手;4个同伙中少一个人,他们也只能眼睁睁地“错失良机”。

  12月11日晚7时许,刘丽军一个人来到医院。此时,郝秦正好去上厕所,其他3人目送刘丽军进了病房;郝秦返 回时,被3位同伙们轮番痛骂:“刚才挺好的一个机会,你怎偏这个时候上厕所呢?”

  当晚,4人全住在了郝秦家。第二天一早,4人早早起身,分头出发。郝秦坐陈刚的“现代”车;龚丕仓乘武满仓开 的“桑塔纳”。

  “现代”停在了医院一条小路上,这是离开医院的必经之路。“桑塔纳”停得远远的。4人全部进入住院部一楼等待 。

  “刘丽军坐电梯下来,我刚看到他没一分钟,他就走出去20多米远。我们一块向他靠近。”刘快走到楼门口时,4 人几乎同时将他扑倒在地,抬进车内。

  刘丽军被解救后,向警方描述当时的情景:“刚开始,我以为有人开玩笑呢,不停地挣扎,可越挣扎被箍得越紧,左 肩与右手指被捅伤。我明白碰上绑架的了。”他立即表现得十分配合:“我跟你们走。”

  刚被塞进车里时,刘丽军的头被按在脚垫上,随即被揪起。他仰面的刹那,双眼被胶带纸蒙上,双手与双脚也被捆牢 。随后,车向内蒙古方向开去,一直到山西省右玉县与内蒙古交界的摩天岭山处,方才停了下来。

  车上,郝秦用宁武话与刘丽军讨价还价。从2000万元开价,一直讲到500万元。在此过程中,刘丽军相当配合 ,主动提出让朋友帮忙凑足钱送来。警方事后分析,这正是刘丽军的过人之处。刘的朋友康某接到电话后立即开始筹钱,下午 5时许,已经筹足300万元,准备前往交赎金时,康某犯了难。这钱谁去交,交了钱后,绑匪如果将两人一起撕票如何应付 ?

  当天下午6时许,康某与刘丽军的妻子向大同公安局矿区分局报了案。

  案情随即层层上报。山西省公安厅副厅长、大同市公安局局长苏浩立即调动矿区分局、云泉分局、市局刑侦支队、特 警共500余名警力上案。

  “赎金千万不能交,千万不能告诉绑匪筹到的具体数目。”分管刑侦的晋润喜副局长闻听与绑匪讲到300万元的数 目,着实吓了一跳。“绑架案,警方最不愿意与绑匪进行到交赎金的一步。一旦至此,人质处境会格外危险;我们最愿意在与 绑匪不停地谈判中解救人质,实施抓捕。”

  此时,按照警方授意,康某以现金数额太大、不易筹集为由,拖延时间。而且每次通话时,都要与刘丽军通话。警方 确信,在没有拿到赎金前,人质的安全无忧。

  经过摸排,警方于当晚7时确定了绑匪的位置,并确定绑匪兵分两路,一路看着刘丽军,另一路索要赎金。

  警方以左云县为中心,画出一个直径为20公里的圆。这一范围,极可能为绑匪藏身之地。在这个“圆”里,7路民 警开便车、着便衣上路设卡,巧妙地寻找可疑车辆。

  两路绑匪各自为政

  按照事先的安排,绑架刘丽军不久,绑匪即分为两组。武满仓开着“桑纳塔”车,与龚丕仓押着刘丽军;郝秦与陈刚 在“现代”车上,与刘的家属谈判、拿赎金。

  “桑塔纳”与“现代”始终在左云县一带活动。两辆车走走停停,在大山里的羊肠小道转悠。瞅人烟稀少之地略停片 刻后,怕招人怀疑,他们不敢久留,接着开车。两车相距在30公里开外。

  “从绑人开始,我们就处于极度惊恐中。以前从没作过案,一点儿心理承受力也没有。”“现代”车总在不停地移动 ,到下午两点时,已经耗去20公升汽油。

  郝秦会说宁武话,按照事先约定,由他出面对刘丽军的家属威胁恐吓,商量价格,通知筹款数量。可每次,康某总要 求与刘丽军通话,证实人还活着。面对这样的要求,郝秦再电话通知武满仓,让刘丽军与对方通话。

  “组织太松散了,他们根本不听我的。”郝秦恨恨地说。到了下午3时,武满仓总是允许刘丽军与康某直接联系。“ 4个人成了两张皮,各自为政,谁也不服气谁。”

  下午6时,郝秦再与康某联系时,对方称已经凑到300万元现金。他一再强调,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样的要求, 令郝秦感觉不对劲。“人质家属从来不敢与绑匪讨价还价,可康态度坚决,称见不到人生意不做了。”接到这个电话,郝秦的 眼皮开始跳个不停:“我预感到对方可能报警了。”

  “最要命的是,我们与武满仓联系不上了。”这个失误最令郝秦气愤。他十分肯定地说:“这就是我们失败的原因, 通讯太不顺畅!”此时,武满仓已将车开至内蒙古地界,信号不好。武满仓每一小时与郝秦联系一次,致使他的“政令”无法 保持畅通。

  两辆车都在等着康某凑齐最后200万元,依然不停地在路上狂奔。

  郝秦虽然着急,还能尽量克制着少给康某打电话,倒是武满仓急着让刘丽军往出打电话。从下午5点至晚上8点,刘 、康二人通话不下10次。电话中,刘丽军不停地催促朋友凑钱。绑匪对他的表现相当满意,故没有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举动。

  当晚8点,武满仓通知郝秦:“康某已经凑够400万元,还在凑钱。”郝秦此时已断定警方介入,命令他们:“立 即将刘干掉,跑得越远越好。”此次,他的“政令”依然没有生效。同伙一心想着拿钱,还在不停地与康某联系着。

  当晚10点,武满仓的手机欠费,彻底与郝秦失去了联系。“他们拿着忻州的电话卡,上面有100元话费,不到一 天时间就打得没钱了,你说他们与康某打了多少次电话吧?”郝秦感觉到大难临头,次日凌晨4点,他与陈刚潜回大同市,途 中,将刘丽军的手机扔掉。“我一直用这部手机与刘的朋友们联系,扔了就是不准备干了。”他说。

  在陈刚家里呆了几个小时,两人商量开车去北京。第二天一早,他们连水也没心思喝,在路边买了4个鸡蛋,但谁也 吃不下,全扔在车上。此时,这些绑匪已经24小时水米不沾牙,没睡过1分钟。

  郝秦形容自己当时“大脑像灌了铅一样,反应迟钝得很,一片空白”。替武满仓交费后,双方再次通话。上午10时 许,武满仓再次向郝秦通报了个好消息:“你听,刘丽军正与他的司机联系呢,钱凑齐了,整整500万!”郝秦闻听,立即 与刘的司机通话,让对方来市区一处游泳场交钱。

  其实,这全是警方的计谋。晋副局长事后分析:“用刘的司机换掉康某,简直是神来之笔。将本已没有信心的绑匪再 次稳住,没有放弃拿赎金的欲望。”

  上午11时,刘丽军的司机将一个大编织袋放在指定位置后,驾车离去。郝秦下车拿钱。“我以为500万元,怎么 也得有些份量呢,用力一拎,狠狠地闪了一下。一摸,发现里面是砖头与水果箱。”郝秦叫着“完了,完了”钻进车内,催陈 刚赶快开车。“那地方选错了。我们还没掉过头呢,两辆奔驰车一前一后将道路封死,根本动不了。戴着面罩的特警手里的枪 就顶到头上了,不知人家怎么打了我一下,我软软地就倒地了。再睁开眼时,已经被抬到车上了。”

  途中,郝秦听到特警们揶揄他:“就这样的,还绑架董事长的儿子,哪里长得像绑匪呢?”

  人质安全获救

  警方敢和拿赎金的绑匪交锋,缘于人质此前已经被成功解救。

  13日上午近9时,大同市新荣区公安分局张文学局长再次接到苏浩命令:“搜查境内无牌轿车!”至于疑犯体貌特 征,不知道!此时,任何技侦手段已经用不上了。指挥部得到消息,绑匪最后出现的地点在新荣区一带,遂将这里定为重点地 区。

  当时,新荣区所有警察正在公安局参加考试,张文学挑出20多名刑警,着便衣,开着地方车分4路在辖区内搜查。 “这些刑警实战经验丰富,关键时刻敢开枪。”

  近11时,刑警二中队的杜江警官率队在一个叫东旺庄的村口,发现一辆无牌照红色“桑塔纳”轿车。2名带枪刑警 先上,摸到车边,同时拉开车门,两支手枪顶在了武满仓与龚丕仓头顶。刘丽军被安全解救。

  武、龚二人当时正在车内打盹。“车门被打开后,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枪就顶上来了。”龚丕仓说:“我们自始至 终没有感觉到有警方介入,一心就想着拿赎金呢。”

  落网后,云泉公安分局负责审讯。刑警大队队长张捍东发现,根本无法展开审讯。“几个人惊魂未定,特别亢奋,只 说就是个开车的,什么也不知道。”张捍东留出时间让4个人慢慢回神。一直到第二天清晨6时,第一份口供才完整出炉。

  面对4个人的口供,张捍东这样总结他们:“纯粹的赌徒心态——成者王侯,败者寇。”

  “我们太自信了,只想到对方有这个能力凑足这么多钱,根本没想到对方会报警。所以,在如何对付警方(方面), 没做工作;只想着钱到手后如何分配。”郝秦最得意的安排是4个人的身份:“我们4个是太平凡不过的人,怎么看也是老实 人,警察破案时,怎么查也不会想到我们!”

  在一个多小时内,不需要启发,也不用着提问,郝秦不停地向记者讲述着,包括任何细节。

  “不问了?就到这里了?”两个小时后,当记者告辞时,郝秦倾诉的欲望似乎还有发挥得淋漓尽致,还觉得告辞来得 突然。

  “黄粱一梦啊!还是外面好啊!在这里才知道自由多可贵,3600个日日夜夜慢慢渡吧。”

  郝秦为自己的量刑是有期徒刑10年……

  编后絮语:一念之差,4个无违法犯罪记录的普通人成了绑匪;靠着机智,刘丽军安全地回到亲人身边。无论出于何 种原因,4名绑匪没有对人质造成生命损害,于人质和绑匪都是幸事。人质因此得以生还,绑架者面临的刑罚也将大大减轻。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8年2月上半月刊)


发表评论 _COUNT_条
Powered By Google
不支持Flash
·《对话城市》直播中国 ·新浪特许频道免责公告 ·企业邮箱换新颜 ·邮箱大奖等你拿
不支持Flash
不支持F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