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定山：进藏女兵的另一个奇迹

　　-本刊记者/余楠

　　50年前，那些花样年华的进藏女兵们，将一生的记忆都与西藏融为了一体。50年后，在舞台上，她们又创造了另一个奇迹。

　　自从国家大剧院落成以后，带领学生走进这座顶级艺术殿堂演出，就是导演黄定山的一个心愿。2008年的3月1 日，是黄定山人生之中的一个吉日，这一天他梦想成真——从解放军艺术学院走出的七届优秀学员联手演绎了黄定山作品话剧《我在天堂等你》，一部完全由院校创作的舞台作品，和北京人艺经典剧目《雷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名作《上海屋檐下》、意大利米兰小剧院话剧《一仆二主》等众多优秀剧目一起，跻身国家大剧院开幕国际演出季。

　　几版天堂

　　在长达两个半小时的演出里，绚烂幽深的舞台布景营造出雪域高原的迷人风光，观众穿梭在半个世纪的光阴轮回里，聆听了一场两代人关于信仰的人生对话：离休将军欧战军为阻止女儿离婚召开家庭会议，两代人因不同价值观引发了激烈争吵。会议不欢而散之后，欧战军因心肌梗塞猝然离世。妻子白雪梅在对丈夫的无限哀思之中打开了尘封多年的记忆，五十年前进藏女兵的点滴往事浮上心头。白雪梅在对往事的怀想之中解开了五个子女的身世之谜。

　　2000年，军旅作家裘山山将自己的长篇小说新作《我在天堂等你》送给了自己的老上级，曾经也在成都军区工作过的老将军申万胜。这位解放军艺术学院的老院长读完作品以后，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给身边的很多人送了一本，这其中就包括当时军艺戏剧系系主任黄定山。两年后的那年暑假，黄定山一头扎进了小说里。

　　1950年前后，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第18军，接到中央军委要求进军西藏的重大任务。随后，18军在北京、成都、重庆、西安、郑州、南京等地，特招一批从事医疗、文艺、通信、后勤等工作的女兵入伍。她们就是后来历史上的首批进藏女兵。

　　在缺氧、断粮、路险等恶劣的高原条件下，1100多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女兵，和男兵一样背负着沉重的行囊，从川藏、青藏两线翻雪山，趟冰河，越过险象环生的泥沼草地，经过半年、一年、甚至四年(修川藏公路)艰苦卓绝的行军，徒步走进了拉萨及其他边防重地。正值花季的进藏女兵，面对新生的共和国和复杂的边疆背景，挑战生命极限，打破层层隔阂，为汉藏团结做出了特殊贡献，在高原之颠创造了世界军事史上绝无仅有的奇迹。小说《我在天堂等你》的主人公之一白雪梅就是首批进藏女兵医疗队中的一员，她和丈夫欧战军一生的记忆都与西藏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此后，有很多导演用不同的方式讲述了这个故事，电影《我的格桑梅朵》和同名电视剧《我在天堂等你》相继问世。 “读完小说以后，我完全被感染了。我一直希望找到一个出口，去表达当代人精神生活的困境”，黄定山难掩激动，“这样一群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孩，在生命的背后，到底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她们一往无前？”

　　2002年的6月，黄定山根据小说拿出的话剧改编大纲在学院的创作论证会上获得了通过，一鼓作气的他在随后的暑假里写完了2万多字的剧本。开学之后的日子在那届学员的记忆里是在打仗，这倒是很符合他们的角色，戏里戏外他们都是军人。99级学员殷桃后来回忆说，最难忘的经历就是首次审查之前的紧张排练，“七天，只有七天！七天之后，就要接受领导审查！”这位明星学员因为这个戏用很高的起点走出了学院大门，后来因为电视剧《历史的天空》、《搭错车》和眼下正在北京热播的《女人一辈子》等作品，在同龄演员中更为人熟知。这一次大剧院的演出她依旧扮演青年白雪梅，这个角色在当年为她赢得了第十五届上海白玉兰戏剧艺术表演女主角奖。殷桃说开始大家都觉得这是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黄定山是所有学生都信任的长辈，“他是个在课堂内外都很有魅力的人，当时他的课总是爆满。”

　　震撼和感动

　　后来的结果证明学生们的信任没有错，10月23日，紧张修改和完善的毕业大戏在学院剧场首演，从那一天开始，话剧《我在天堂等你》开始了它的舞台传奇：2003年中国戏剧最高奖——第八届中国戏剧节曹禺戏剧奖优秀剧目奖第一名，优秀导演奖、优秀表演奖等九项大奖；同年12月，中国话剧最高奖——第五届中国话剧金狮奖编剧奖、导演奖、舞美设计奖、表演奖等五项大奖；2007年第十二届文华奖剧目奖、编剧奖、导演奖、舞美设计奖等太多荣耀。

　　1996年，黄定山随总后演出队，从青海西宁出发走青藏线，前往沿途的各个兵站进行慰问演出。生平第一次进藏的黄定山被青藏高原的神奇风光完全征服，那些难以言说的天地大美，让喜欢摄影的他拍光了身上所有的胶卷。那天车过长江源头陀陀河的时候，山峦河面一派残阳如血，黄定山赶紧让车停下，下车就冲到河边不停地拍了起来。兴致正酣，胶卷碰巧用完了，太阳眼看就要落山，黄定山不顾一切地冲到车上取胶卷，赶紧回到河边抓紧时间补拍。

　　尽兴之后，他上车大手一挥：走！沿途车窗之外，磕长头的藏民不绝入目，他们就这样磕着长头一直到拉萨。同行的司机告诉黄定山，他们这样开车，剩下的车程也要整整两天！晚上到了目的地之后，身体向来不错的黄定山感到了剧烈的头痛，随队医生赶紧让他吸氧，他后来才得知，导致他出现高原反应的正是白天在河边的急速奔跑，海拔4000米以上，很多内地人不能进行剧烈运动。

　　躺在床上的黄定山辗转难眠，他的脑子里全是一路上那些磕长头的虔诚藏民的身影，信仰的巨大力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震撼了他。

　　在2008央视春晚上，郭达、蔡明的小品《梦幻家园》，北京台春晚，陈佩斯、朱时茂小品《陈小二乘以二》都出自导演黄定山，但显然他更深厚的功底还是在话剧舞台。《我在天堂等你》和黄定山其他的作品，比如《带一身黄土来当兵》、《寻找山泉》一样，是让很多观众擦着眼泪走出剧场的。他的学生扮演欧战军的演员，军艺戏剧系教师刘鉴说，舞台的最高境界是诗境，在镜框之内，演员是一副流动的画，《我在天堂等你》就是这样的好戏。“更重要的是，它真的感人，在这个时代，感动是创作者最该骄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