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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捂死患病孪生妹妹获缓刑:高中曾自杀求解脱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3月14日11:26 三联生活周刊
姐姐亭亭(右)曾在这个小屋。图片来源:法制周报 资料图:婷婷在法庭上。 一份缓刑判决记录的家庭磨难 一对19岁的孪生姐妹,姐姐用枕头捂死精神病院里的妹妹后自首。一审判决,姐姐“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刑5年”。争议在罪名与量刑之间的强烈反差,可争议外,悲剧中最基本的事实,一个家庭6年的辛酸,并不是单纯强调人性道德的旁观者能切肤感知的。如何解读宽严相济的刑事司法政策,才是此案量刑的关键所在。 记者◎王鸿谅 摄影◎于楚众 妹妹 那条铁锁链,一端固定在墙壁上,另一端锁在她的手腕或脚踝上。有时候,她在那间不到5平方米的小屋里哼歌,用彩笔在墙壁的木板上写写画画,美少女战士、迪斯尼卡通、花草飞鸟和心形图案,还有“大人小孩”,“我渴望自由”。可更多时候,她会瞬间转变模样,叫嚷哭喊着,砸墙、砸玻璃、撞头,把能抓到的东西统统砸出去摔烂。若此时面前有人,暴力就直接宣泄到对方身上,如同对待每样器具,直到平复。如此往复,没有预兆,也不知时限。 她就是娟娟,双胞胎中的妹妹,底下还有个小一岁的妹妹。她的病症叫“狂躁型器质性间歇性精神病”,可她并非生来如此。孪生姐妹在1988年农历二月二日降生,民间传说里主管云雨的龙抬头的日子,也叫“春龙节”,有吉祥之兆。出生后3个月,姐妹俩被父母从四川遂宁带到了成都。廖智勇和妻子王素珍决定靠修理电器和钟表的手艺,在成都扎下根来。小女儿佳佳于1999年9月降生,是个意外,但按农村老家的相关规定,并不算超生。 孪生姐妹的长相几个月大时就略微有了差异,长大更明显,两人的性格也如此。两姐妹曾同念一所小学,并不同班。母亲王素珍说,娟娟更活泼外向,身材也比姐姐显瘦,爱唱歌跳舞,参加的文娱活动多,功课也好,深得老师喜欢。王素珍不掩饰自己那一点偏心, “觉得娟娟更聪明,对她寄托的希望更大一些”。 娟娟作为一个健康人的故事,终结在她13岁生日前,因为一场大病。2001年春节,一家人去逛公园,赶上成都常见的那种阴雨天,回来都感冒了。其他人吃药后迅速康复,只有娟娟,病情奇怪地反复。“白天好了,晚上又病了。”王素珍回忆,“连着一个多星期都这样。”之后娟娟开始低烧昏迷,送到新华医院的时候,院方觉得病情太严重,让他们转送设备更齐全的大医院。廖智勇夫妇赶紧把女儿送到华西医大附属医院,在那里,娟娟进入深度昏迷。医院确诊是“结核性脑膜炎”。王素珍每天陪在娟娟身边,唤她的名字、说话、讲故事。看着仪器上那些细微的波动,坚信一定能唤醒女儿。 18天后,娟娟终于醒来,命保住了,但后遗症也留下了。“左手和左脚出现问题”,“走起路来不稳,有些跛”,脖子还会经常抽动。接下来症状更严重,她会因为一些小事,比如觉得父母没给她买零食,突然脾气暴躁,动手打人、摔东西。不过频率并不像后来那样,而且她犯病前甚至能有所感知,会提醒父母,“我好像要犯病了,爸爸妈妈你们离我远一点”。学业自然是无法继续了,那时她上六年级。 廖智勇夫妇不甘心,他们四处求医问药,广告里的补脑药,100多元一盒的,他们论件往家里搬。天麻炖鸽子、炖鸡,频繁得家门口卖家禽的也算不清。偏方他们也不放过,不管药引子多么离奇甚至让人恐惧,都会想方设法弄回来。比如这样的方子,服药的水必须是用炭火烘烤出的毛竹上的水,王素珍守着烤,“那一滴一滴的,你真的不知道多难弄”。 2004年5月和12月,娟娟分别接受过两次手术,一次是开颅手术,一次是伽马刀,分别切除左脑和右脑的“海马”和“杏仁核”等大脑组织。可一家人的希望两度落空。带着头部左右两个月牙手术印记的娟娟,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成了彻底的“狂躁型器质性间歇性精神病”患者。她越来越失控,打人毁物,楼梯间和廖智勇店面里的玻璃,全部被砸烂。而她自己,也常常因此血迹斑斑,甚至还从二楼摔下来过一次。廖智勇夫妇无奈,决定买铁链锁住娟娟。他们用手机拍下女儿犯病时的视频,在她清醒的时候放给她看,试图让她理解。最让家人揪心的是那种反差。清醒时娟娟很懂事,她会自责,向家人道歉,甚至在墙上写悔过书保证再也不犯病,她还会憧憬自己的未来,向父母许诺,以后要买车、买别墅,一定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可一犯病就像换了个人。 姐姐 困住她的是另一条锁链,无形的,藏于内心。她的童年,在妹妹生病时结束。她在日记里写,“锁住你的同时,我们也被锁住了!”她是婷婷,这个家庭的长女。她目睹家境变迁,知道生计不易。爸爸必须花大量时间守在楼下的铺子里,修理旧电器,每件挣上10元或几十元的手工费,陪护的任务都落在妈妈身上。两度手术失败后,妹妹的个头和力气都超过了妈妈。她主动承担下更多妈妈的任务,给妹妹梳头、洗澡、换衣服,陪她骑车散步……2004年的她,读高一,16岁。 班主任王怀书记忆中的这个学生,成绩中等,个性还比较开朗,和巴塘山区的几个质朴的学生关系更好些。和同龄孩子相比,“明显成熟很多”,“跟她讲什么,她很能理解”。婷婷自己对老师讲了家里的情况,还有几个老师也听说了,校方尽可能给她减免了学杂费。婷婷并不避讳在学校里说起自己的双胞胎妹妹,天气好的时候,她会惦念着,如果妹妹平静,就带妹妹骑车到学校来玩,王怀书也遇到过。 王素珍每周给婷婷20元生活费,包括中餐和晚自习前的加餐,一盒牛奶。可她发现婷婷花得更节省,给喜欢画画的妹妹买回各种彩笔。婷婷坚持一个人负责给妹妹洗澡,关上门,只能容下两人站立的公用卫生间里无从闪躲,娟娟会随时爆发。可婷婷并不叫嚷,甚至还努力掩饰身上的淤青。回忆这些细节都会让王素珍更辛酸,“她那么爱妹妹,从来没有亏待过妹妹半点”。 婷婷以超乎年龄的懂事,分担起父母的压力,越来越被当成大人看待。可她内心的起伏和挣扎,在家庭的混乱中,被完全忽略了。那些流露于日记里的情绪,廖智勇夫妇是在悲剧之后才看到的,心被几次撕裂。婷婷在网络博客上公布的日记从2007年4月开始,6月底结束,名称是《少女与铁链》。博客是朋友帮她建立的。 她记录下妹妹的困境和一家人的生活。她渴望能更坚强,在文字里反复自我暗示,“幸福不在于别的,而在于创造”,“我们这个家庭呢,只有齐心协力与病魔抗战!”她努力从各种细节里感受幸福,一场清新的小雨,一个好心人的电话,还有,某一天妹妹的短暂平静。可她也抵抗不住会随时侵袭的压抑,“坚强那只是表面的,其实内心的脆弱是时常有的”,“每天都生活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里,我真的会崩溃的,天天在家守她,又不敢带她出去,你说,还该怎么坚强……” 她高中辍学过一次,到家乐福找了份工作贴补家用。她想复学,试探性地问父母,并没得到肯定答复。她自杀过一次,夜里23点半吞服了一整瓶有强效安眠性质的药物,那是妹妹的。她在服药后给店里的老板发去最后一个短信,大意是她明天再也不能来了。老板觉得奇怪,给廖智勇打了电话。王素珍发现了空瓶,一家人要急疯了。背去新华医院洗胃,医生庆幸发现得早,这种药的药效比普通安眠药强过5至8倍,洗出来的药还是颗粒状的,婷婷依旧昏迷了3天。王书怀听说了她自杀的事,特意赶来看望。学校同意她复学,可她的学习状态并不好,从平时的成绩看,上大学的希望很小。临近高考,王书怀给成绩不好的学生出主意,建议他们参加补习,考美术专业,分数线能低一点,婷婷也参加了,可到后来还是放弃了。 她的心思和时间更多被妹妹挤占。她的生活常态就是妹妹的喜怒无常和路人的指戳。解开锁链带妹妹出去散步,妹妹会突然当街犯病,闹到不得不拨打“110”的程度。 路人的围观是常态,“他们麻木地看着,似乎在看戏剧,不论眼前的剧情多么激烈,他们仍然能无动于衷地看着”,“我习惯了,习惯别人的指手画脚,习惯别人的讥讽嘲笑”。她的煎熬远非同龄孩子所能想象,“我想有个积极向上的心态,可没什么能激励出我的这种动力。有的是,她给我们带来的伤害,一次次击退那种心态,让积极向上的心永无翻身之地,这样反复循环,让所有的信心不再出来”。 她也爆发过,“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愿在家人面前哭泣的我,也失声痛哭起来”。她也有心结,“你们全把心思放在娟娟身上,我呢,我天天在屋里守着她,我算什么,谁又关心过我,谁又想过我的感受,就算假装也不行吗?我知道,娟娟是病人,我不能这样不懂事……这些不说了,因为已成定局……同样是女儿,我也像别的小孩一样需要大人的呵护与关怀。妹妹生病这么多年,你们来关心过我吗?” “就算假装也好啊,至少我还知道你们没有忽略,现在,真的有种被遗弃的感觉!”日记里有时还有没有方向的情绪,一如她试图自杀的绝望,“每天都发脾气的你,让我们也在厌倦生活的同时,渴望自由日子的到来,我很想通过某种方式,让自己得到解脱!真的。因为,我累了,想休息休息……” 新浪独家稿件声明:该作品(文字、图片、图表及音视频)特供新浪使用,未经授权,任何媒体和个人不得全部或部分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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