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来跑去的兔子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4月16日14:11 新民周刊

  BY 孙甘露

  2004年圣诞节前后那几天,我随赵长天等作家在纽约短暂逗留,准备前去康涅狄格州拜谒马克·吐温的故居,顺道参观一下闻名遐迩的耶鲁大学。一天傍晚,接送我们的司机走新泽西那潮乎乎的、满是锈蚀构件的隧道,穿越曼哈顿,把我们拉到街边满是杂草的佛邋修。司机去找他的上司理论出现了歧义的行程,我们疲惫地在寒风中吸烟等候,这时有人说起前些日子发生在此地的逸事。说是有一个来自上海的漂亮姑娘,辎重队般拖着她复杂的行李,被投放到离我们站着的地方不远的一个类似的街区,出租车扔下她扬长而去,她四下一看,哭嚷道:这就算纽约啊,册那,早晓得就不过来了。

  说这事的人并非是要臧否当地的城市建设,本意只是想让我们解解闷,但是在黑夜中,这笑话却像小说一般令人感觉沉重。冥色四合,我们钻进车厢继续上路,旅行车慢慢掠过看不太清的街边住宅,根本无法从中印证约翰·契佛笔下的纽约郊区,更别说由约翰·厄普代克涉笔成趣的美国小镇了。

  文学作品中得来的印象,只能汇聚成关于那部作品的理解,要想到现实中去一一印证,结局大概不外乎前面那个姑娘的遭遇。我们从别处得来的关于异域的讯息,都经过二度以上的筛选、剪辑和整理;而在文学作品中,作家已经替我们做完了这一切。所以,我说,可以把厄普代克的“兔子四部曲”看成是写给美国中产阶级的《追忆似水年华》,在比较两者的叙事和对象的关系之外,着重想说的是,“兔子”是由厄普代克多年的观察、经验、回忆以及写作汇聚而成的,并非是照相式的美国生活的实录。附带的感慨是,多年以来,某些中文读者已经不把小说当小说看了,并且由此得出结论,读不到好小说。

  现在,最好的小说来了,译文出版社推出了完整的“兔子四部曲”(《兔子,跑吧》、《兔子归来》、《兔子富了》、《兔子歇了》)。

  当然,其实它很久以前就来了。我最初读到的厄普代克的作品是刊载于《世界文学》上的短篇小说《音乐学校》,时间大约是二十年前,那沉郁委婉的表达其后只在纳博科夫作品的译文中领略过。那是一语成谶似的经验,一个短篇,就令你终身爱上一个作家,迷恋他,为他的作品所蛊惑。稍后,是被收入二十世纪外国文艺丛书的长篇小说《马人》,以及随之而来的被形容为描写换妻生活的《成双成对》,最后,大陆关于厄普代克的介绍被搁置在重庆出版社出版的兔子系列第一卷,《兔子,跑吧》。

  我在各类杂志上零散读到厄普代克最初发表在《纽约客》和《花花公子》上的文学评论,他的评论文字使我们得以对后者另眼相看,也使我们对他的作品中的性描写所造成的影响略知一二。曾经有一位小说家朋友问我,对还没读过厄普代克的人来说,他这部书是不是有在写逝去的美国的意思?以我对美国的以偏概全的观感,美国是不逝去的。那里的人大概不知道什么是普鲁斯特式的逝去。美国的本质是安妮·鲁普式的,残酷的美国,那才是真正美国的,那里的人最终是在安妮·鲁普式的坚硬粗粝中融解,安妮·鲁普笔下的人物和环境可说是美国内部离散的产物,她才是把地区性的经验提取出来、放之四海的那个美国人。相形之下,厄普代克无疑是一个老派的美国作家,我对他大部分作品的热爱,有为安妮·鲁普那两册薄薄的怀俄明故事所动摇之虞。

  毫无疑问,好的译文是由伟大的翻译家呈现给我们的,但是,容我赘言,他们也就是呈现给我们好的译文,而非凭空创造一个厄普代克,不然的话,上海或者北京的周边小镇,将有自己的厄普代克。我的意思是,好的译文有足够的资格令我们藉此向原著致敬,巴别塔的历史或者说虚构的历史正是以如是纷繁的面貌令我们沉醉,令我们绵绵无尽地遐想。

  通常认为,厄普代克的主题乃“性、宗教、艺术”,他在《兔子归来》中的引言,恰好令我们得以虔诚地深思他的作品以及他的作品的译文:

  弗拉基米尔·阿·沙塔罗夫中校:“我正向对接口移动。”

  “联盟”五号指挥官鲍里斯·弗·沃利诺夫:“慢点来,别太猛。”

  沙塔罗夫中校:“花了我好一会儿才找到你,现在已经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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