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东亮：复员搞农业遭到儿子反对

　　李小萌：其他的家里人呢？

　　贾东亮：我儿子还小，我离开部队的时候我儿子才10岁，刚刚学完分数，我儿子叫贝贝，我说贝贝，你爸爸准确到南方去搞农业，不当官了，准备复员，问他什么态度，是赞成还是反对。我儿子说25%赞成，75%反对。我问他这25%、75%什么意思，他不说。到了后来我儿子慢慢大了以后，到我农场来，我又问起他这个事，为什么只有25%赞成，75%反对，他就说当官好。我儿子就说那么天真的话，当官好，我说怎么了？你看看我们的同学，刮风下雨放学的时候，别人都有车子接，都有父母接送。我在广东，我顾不了他，我太太在银行上班，又比较忙，有些时候下雨的时候，我太太在家不知道，或者忙走不开，他就有点淋湿衣服，有点灰溜溜跑回来，有时候回不来。跟其他同学相比，这个反差太大。我感觉到这个事也是坏事也是好事，我儿子知道我不当官了，他没有什么指望了，没有这个优越感了，后来他自己努力发奋学习，所以在最后高考当中，我儿子就在部队这个系统来说，就我们这个范围内，我儿子考得最好，在部队子女当中。在我太太她那个单位，在银行系统当中，我儿子也是考得最好的，我说的就是坏事好事辩证统一的，都是一分为二的。

　　李小萌：现在儿子在哪上学？

　　贾东亮：在上海，第二军医大，现在上大三。

　　李小萌：也可以成为一名军人，也可以成为一名医生了。特别骄傲。

　　贾东亮：对。

　　李小萌：他对有一个开农场的爸爸感到骄傲吗？

　　贾东亮：应该是这样。

　　李小萌：应该是，你确信吗？

　　贾东亮：确信。

　　李小萌：聊过吗？

　　贾东亮：聊过。

　　李小萌：怎么说。

　　贾东亮：首先我这种举动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个榜样。

　　李小萌：是你这么认为的，还是儿子这么认为的。

　　贾东亮：孩子这么认为，你不信可以采访他。

　　李小萌：爱人、儿子的态度都了解了，家里的老人呢？

　　贾东亮：老人都是反对的。我刚才说，我爱人、我儿子这样的，我太太就是一开始很支持，但是到了中期埋怨又多，就带来了很多埋怨。

　　李小萌：埋怨什么，是赔钱了，还是因为您老不回家？

　　贾东亮：这都有，因为赔钱，经济效益前几年不是很好，最关键是我儿子，我儿子一个男孩，也比较调皮，因为在部队长大，什么也不怕。经常在学校里犯点小错误，一犯错误老师就告状告到我们家，告状到我太太那里。只要我儿子一犯错误，我太太就马上打来电话，先把我骂一顿，她有点埋怨中间几年。慢慢我儿子也长大了，上了高中以后懂事了，农场的效益也慢慢好了，现在又是很支持了，她现在调到肇庆来，离我很近了。

　　李小萌：家里的老人呢？对你的态度。

　　贾东亮：我父亲1989年去世了，只有我母亲，我母亲是坚决反对，因为我是从农村出来的，从一个农家子弟到了部队，一直爬到了副团，确实也不容易，跳出农门了，后来又说官不当，又到到广东种地，又回到原地了，又去种地，这个当时我母亲也是坚决反对。我的岳父岳母也是反对，我岳父岳母当时就说离开部队感到也没有什么，反正都要转业，我岳父岳母就叫我转业，不同意我复员，我岳父是一个数学系的教授，他有很多学生，他说你转业我去帮助给你活动，找那些学生，叫他们给你套个一官半职，套个相应的级别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你要是复员这就不一样了，复员什么都没有了，那个时候咱们国家的政策1998年到2000年复员就像买断一样，也没有工资，不像现在自谋职业，还有一些工资，什么都没有，而且那时候经费又比较少，我岳父岳母是反对的，但是尽管他们反对，我太太支持，这样我们达成了协议以后我就出来了。出来以后第二年，我岳父岳母还是放心不下，因为不管考虑到女儿的处境，还是考虑到我们这个家庭，再一个岳父岳母离了休，我岳父是离休，我岳母退休，感觉在家没有事，就到我农场来帮忙。来了以后就赶上1999年霜冻，一看农场一片荒凉，一看农场一片凄凉，再看看我本人，我原来在部队的时候，在军机关，又是通信兵出身，白白的，胖胖的，我的皮肤都是白里透红的，穿上军装那是英俊潇洒的。不到两年时间，我岳父再来看到我的时候，又黑又瘦，那个时候我体重瘦了十多斤，他们一见到我就掉泪了，尽管这样，我那个时候创业热情还是比较高涨，他们来了以后我带着我岳父岳母到了农场承包范围的地盘上给他们指点江山，我这里要种什么，那里要养什么，但是我岳父岳母就不接我的下话，到了晚上我岳父给我摊牌了，找我谈，说小贾你投资了多少钱现在，我说有十多万了。我岳父就说这十多万，我们就像是扶贫了，我们就当是交学费了，我们走，我们回去，有钱到哪里不能搞碗饭吃啊，何必在这个鬼不生蛋的地方在这里受罪。当时我岳父就形容我那个农场是鬼都不生蛋的地方，我岳母也是埋怨我，我岳母就说你一个人在外面受罪受苦受累都无所谓，你的老婆孩子都跟你受罪，她叫我考虑这一点。但是当时我的性格，一个是在部队18年，培养了一往无前的性格，再加上我是中原人，比较执着，我就跟我岳父岳母摊牌，如果你们是帮忙，我是求之不得，如果你们来劝我回去了，只有你们先回去，那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那个时候我没有退路，为什么呢？一个是我离开部队的时候，我本来是少校副团，爬到副团确实不容易，什么都不要，很潇洒地走了，首长劝，战友劝，老乡劝，都不听，就走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在那亏掉了十多万，灰溜溜回来了，你怎么交代呢？跟部队的首长没法交代，跟老乡、战友都没法交代，所以一个是没有回路。第二我也不想打退堂鼓。为什么呢？因为农业有周期，不像其它的商业今天明天不一样，农业有它的周期，这个周期没有干完，就不要下结论是成功还是失败，不管怎么样我要把这个周期干完。比如说沙糖桔，我一定要种到它开花结果，最后投放市场以后怎么样再下结论，我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所以说当时就抱着这种态度，我岳父岳母看我很执着，但是我岳父一直想不通，我岳父性格很直，就闹情绪，睡床板，不吃不喝，动不动发火，我岳母比较灵活一点，她就做我岳父的工作，她说你看小贾的性格你不是不知道，你现在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有你来帮他才行。这样我岳父就听我了我岳母的话，慢慢来帮我，怎么帮呢？首先从看书，学习上来帮我。我岳父是因为教授出身，他看书，一本书看完以后，主要内容，里面的精华马上就记住了，他就讲给我听，因为那时候看书时间还是比较短，我白天要劳动，劳动量比较大。跟我岳父我们俩他看一半我看一半，我看完的书讲给他，他看完的书讲给我，这样对于农场的发展，制定以后的发展规划，哪些能种，哪些不能种，起到很关键性的作用，把握了大方向，我岳父在这里干了两年多。后来身体不好，在广东看病药费报销不了，他在老家可以报销药费，可以报销90%，这样就回老家了。

　　李小萌：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能有这样的老人是一个幸运，也是很幸福的事。

　　贾东亮：是的。

　　李小萌：其实你岳父在接受这个事的过程当中，经历了不少的思想斗争？

　　贾东亮：对。

　　李小萌：你从一个军官到一个表面上看很像农民这样身份上的转换，你自己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吗？

　　贾东亮：有。实际上这个适应过程说起来容易，实际上真正做起来比较难，我是花了两年的时间才真正转变了身份，所以说刚开始虽然办了农场，自己当了农场主了，自己当农民了，但是从思想上还没有接受，还没有转过来，总有少校副团那种架子。为什么说两年了，一直到1999年年底，我出去卖莲藕，就是第一次摆地摊卖莲藕，这个时候才真正接受了这个现实。

　　李小萌：需要你去摆地摊吗？

　　贾东亮：1999年那一年我种了三亩莲藕，种了三亩莲藕吃不完，到了年底成熟以后要出去卖，头天下午我把莲藕挖好，我岳父岳母已经来到农场来了，我岳父晚上就问，小贾，明天卖莲藕你准备的情况怎么样了。实际上我岳父问我准备，不是说工具的准备，秤这些工具准备，他说我思想准备怎么样？因为我岳父岳母知道我在部队18年认识我以后，我从来没有去卖过东西，我说实话，从小长这么大，在第一次卖莲藕之前我没有去卖过东西，都是买东西，买东西也不会买，不会砍价格，也经常受到家人的批评，这个东西多少钱，付了钱很潇洒就走了，这一次卖莲藕我岳父怕我放不下架子，拉不下这个面子，我岳父就说小贾，明天卖莲藕明天一早我陪你去，你在那卖，我在旁边给你助威，给你壮胆，第二天天不亮我就担着莲藕，我岳父陪我就下山了，在路上心情还是比较激动的，还是比较高兴的，感到通过自己的双手，自己的土地终于有收获了。但是一旦步入大市场以后，把莲藕往地上一放，人往地上一蹲，这个时候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就说你看看自己，看看别人，比农民还农民，那个时候浑身都是泥巴，因为卖莲藕不能洗，都是泥巴，这个时候一下子想不通，一个解放军少校副团，怎么一下子落到这种地步呢？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我就起来了，我就不卖它了，就叫我岳父卖去。

　　李小萌：人家还是教授呢？

　　贾东亮：我这样认为，教授经常讲课，所以说什么也不怕，叫我岳父卖去，我岳父虽然是数学系教授，但是他不认识秤，几斤几两他不知道，因为我岳父也确实没有卖过东西，一辈子教书，后来我第二次蹲下去，第二次蹲下去的时候，我安慰自己，我走到这条路，我今天卖莲藕，我是为了体验市场生活，是体验生活，我不是靠它来吃饭的，当时这样安慰自己，我以后的产品都面临着销售，这样蹲下去大胆喊一声，卖莲藕，边卖边吆喝，一直坚持到把莲藕卖完。卖完以后，当天晚上我岳父还进行了认真的讲评。他说小贾你今天表现不错，你能蹲下去，你以后才能站起来，如果你再摆着部队少校副团的架子，你这个农场就没有前途。当时对我进行了表扬，认真进行了表扬。当然现在卖东西再不像以前了，就是随着农场的不断壮大，销售手段也多了，也不需要自己再这样卖莲藕了。

　　李小萌：你觉得你身上原来的那种架子彻底被打磨掉了吗？

　　贾东亮：对，应该是，现在应该说没有任何架子了。

　　李小萌：每年都有大量的军人从部队复员，回家再去就业，你的故事你觉得可以告诉他们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贾东亮：我感觉到部队是一个大学校，部队的这些传统和优良做法这都是我们的本钱，都是一个无形的巨大财富，作为我们退伍军人，也要为国分忧吧，就是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自己的天地，为国分忧，为党旗，为军旗增光添彩。

　　李小萌：但是他们可能更需要一些实际的建议，也有人会说老贾的故事有他的特殊性，他的运气好，他可能碰到的村子村民好，碰到的领导好，生意做得也有运气的成分在，我跟他不一样，我学不到。

　　贾东亮：那就说关于创业这方面，首先还是一个定位问题，就说定位，比如像我自己创业把这个定位定位创造价值，这个价值就包括人生价值、社会价值和经济价值，通过创业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在体现自己人生价值的时候创造社会价值，在创造社会价值的同时带来经济价值，也带来经济效益，这是首先一个定位问题。具体创业，他们的操作，根据我这十年多的创业经验，首先创业的项目一定要精、巧、远。项目要精，这个精不是说我只搞一项就是精，根据自己的实力，人力，物力，项目要精，不要搞得太多，就是一步一个脚印，这个项目成功了，我再上马第二个项目，第二项目要巧，就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新，人新我变。项目要远，要看长远，做期货生意像卖股票一样，你上马的项目要看它的周期过后投放市场，对市场要有一个预测，这是项目。首先就是要精、巧、远。关于资金，也要把它筹划好，就是在产前、产中、产后，包括管理好企业的三大元素，就是管好人、财、物这些。

　　李小萌：其实我听了你的故事。我觉得你最大的不同是把一个被动接受变成主动争取？

　　贾东亮：对。这就是我们部队的主动出击。

　　李小萌：好，谢谢你，祝越来越顺利。

　　贾东亮：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