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逃出教室后又返回叫同学快跑

　　13岁的雍建显然比同龄的孩子矮很多。上午吃过早饭他从灾民帐篷里跑出来，到学校的废墟里找书看。5月23日一个上午他收获颇丰：《中国历史》、《平凡的世界》、《如何做好胎教》。他说，一起玩的伙伴死的死，伤的伤，帐篷里的生活并不有趣。在他捡书的地方，3栋教学楼和宿舍楼塌了，112名学生与6名老师将生命留在废墟中。平武县平通镇中学在5月12日的地震中没有了，乡民和学生间却把遇难的老师和学生故事流传下来。

　　“教学楼像扭秧歌的胖子”

　　上午学校的操场上陆续聚集了7个孩子，他们都是平通中学的学生。在这里他们互相交流着同学死伤的情况。这个只有461名学生的中学，学生之间大多互相认识，是亲戚与邻居的不在少数。

　　平通中学有10个班，分初一、初二、初三。10个班正常情况下都在主教学楼上课。12日下午2点28分，初三3班的吴佩轩在班上教学楼3楼的教室里，教室地面突然出现轻微的震动，“就像有人在走廊上跑步，或者是有人拍着篮球走”，没引起太多人注意。但是楼下立刻传来喊声，“地震了，快跑”，学生们迟疑了一下，纷纷离座。

　　这样的震动持续了5秒钟左右，大地突然平静，有人继续跑出来，有人放慢脚步。吴佩轩说，然后又出现更轻微的震动，此时他已经跑到了操场上。一个在操场上上体育课的班级在老师组织下趴在地上。轻微的震动持续4-5秒后，突然地动山摇。吴佩轩趴在操场上，他看见教学楼像扭秧歌的胖子，左两下右两下，然后轰然倒下。此时，学生公寓西北角和学校大门附近的电脑楼也同时坍塌。

　　“他跑出来了，又跑进去了”

　　逃出来的老师和陆续赶来的家长徒手在废墟里刨人，地震中锄头、铲子、镰刀都没有了，从12日地震开始到13日凌晨零点45分，他们徒手从废墟里刨出100多个幸存的孩子，至今仍有67人在抢救治疗。13日10点450名南充、广安、遂宁的武警赶到后，救援的速度明显加快。

　　只要是挖出来的孩子不论生死，家长都第一时间抱到坡上，那里有一个医疗点。许多孩子已死去多时，但父母总是不甘心地要求医生再看一看。一名叫秦登素的家长注意到许多父母学习着医生的动作帮孩子做人工呼吸，即使孩子已被医生宣告死亡多时。这样的抢救坚持多久也是徒然。

　　无望的父母陷于持续的痛苦之中，死难学生徐航的父亲终日自言自语“好多人都和我说了，他是跑出来了，又跑进去了，他是跑出来了，又跑进去了”。痛苦极处，他一边重复着这句话一边用头狠狠地撞向门框。学校的李绍平老师说，徐航在地震发生时已经跑出了教学楼，“同学们都告诉我，他先跑到了操场，后来又跑回教室，去叫同学们快走……”

　　如果再多3秒时间……

　　救援一直在进行，主力从乡民与教师变成了武警。一名广安武警指挥官说，原本是3层的教学楼废墟中，大多数死难的孩子死在楼梯口，“如果再多3秒时间，或许大部分能活着出来”。初三2班的幸存者杨文强每天都到学校看救援同学的情况，在13日晚上，他看见教学楼原址前的操场上排了3排同学的尸体，“每排有30米长，密密麻麻”。

　　救援发现的现场情况结合幸存师生的回忆，像徐航一样的先人后己的死难者故事开始在小镇流传。40多岁的老教师乔广平死在教学楼3楼初三2班的教室门口，5月12日下午，在2点30分的上课铃响前，他提早进入了教室。下午2点28分的微震后，乔广平就一直站在教室门口组织学生疏散，在所有学生出教室前，他没有离开。

　　24岁的支教老师李宏勇下午并没有课，他和其他4名没有课的老师在2楼办公室，地震开始后，李宏勇没有从办公室旁边楼梯下去，而是跑向教室组织学生撤离，一名叫陈诚的学生在慌乱中摔倒。李绍平老师说，幸存的学生回忆，李宏勇俯下身去拉起陈诚时，大楼坍塌了，一根房梁正好倒塌压在他们身上。

　　数分钟后，被浅埋的袁世健老师从废墟中依靠自己的力量爬出，没有离开废墟，又转身刨人，直到凌晨两点，浑身是伤的他晕倒当场。13日上午，学校清点人数，乔广平老师所在班级45人中11人遇难，34人逃生；当武警扒开废墟，李宏勇的尸体仍扶着陈诚，学生在下，老师在上。

　　在平武县城的北山公园里，立着一块纪念碑，纪念1976年发生的7级地震。1976年，公社发布通知预告可能有7级左右的地震，平通的乡民们把所有的牲口、家禽都宰了，在开阔地搭好帐篷，做好了迎接地震的准备。地震来时，只震掉了房檐上的几片瓦。平通中学数学老师李其华说，“这次地震前，没有一点预兆，动物也没有出现反常举动”。

　　■现场

　　地震观测站惟一“幸存”

　　平通中学校门内的建筑几乎全塌，缩在该校西南角的一座没有窗户的立方体建筑成为学校废墟上唯一完好矗立的怪胎，只是在分崩离析的地面上有些许倾斜。根据该建筑外墙上的公告，这是一个数字强震观测台站。多位老师和同学表示，这个地方2004年建成，从不让一般人靠近，但是从没见过有工作人员来，“形同虚设”。公告上写道：“根据国务院第409号令，禁止在此进行影响地震检测活动。国家地震设施，严禁盗窃破坏。”是的，整个强震观测台站不仅没被人为破坏过，也没能被地震毁坏。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钟跃东 王微 本版摄影：本报记者 钟锐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