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聊获罪第一案”始末

　　实习记者/沈雁冰

　　提要：浙江衢州女子因裸聊被判刑，被称为国内“裸聊获罪第一人”。网络视频裸聊获罪，是“法无明文规定”，还 是有法可依？龙游县检察院首度回应质疑。

　　衢州女子方薇(化名)因“裸聊”被浙江龙游法院判处有期徒刑6个月，缓刑1年，并处罚金5000元。该案被媒 体称为“裸聊获罪第一案”。

　　这则“裸聊获罪开全国先例”的消息经媒体报道、网络转载后，随即争议声四起。质疑的声音集中在“女人的裸体算 不算淫秽物品”及“裸聊属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等，赞同的声音认为，网络裸聊在现时愈演愈烈，社会危害巨大，应该被判 刑。

　　本刊记者赴事发地浙江省龙游县采访，克服重重障碍，当地检察院就“裸聊案”首度接受媒体采访，回应质疑。而记 者多次到龙游县人民法院采访，均遭到拒绝。

　　当事人方薇表示，接受判决结果，现在只想安静平淡地过日子。

　　方薇的“裸聊生意”

　　方薇，31岁，浙江衢州人，现居住在衢州龙游县。两年前，失业在家的方薇受到网络上激情视频的启发，认为这是 “生财之道”，于是购置了摄像头、耳麦等视频聊天工具，开始了她的“裸聊生意”。

　　2006年下半年，方薇在网上注册了两个QQ号，分别取网名“水水”和“晴＿儿”。注册后，方某将这两个QQ 号挂于QQ聊天室大厅的“E网情深”聊天室下的“E夜激情”室内，聊天中以发信息的形式告之“好友”进行色情聊天，招 揽网友进行裸聊。

　　方薇还为此订立了一套收费标准。在两个QQ号的“个人资料”、“介绍说明”栏内加入了“加我请注明网银支付宝 ，试看5元(我裸体2分钟，同时证明我是真人),满意后50元服务30分钟，特殊的加钱。绝对真人，有良好的信誉，欢 迎付费男士”的个人说明。

　　有聊天对象加其为“好友”，并谈妥裸聊后，方薇将银行账号或支付宝账号告知对方汇款，在核实对方已将钱汇入后 ，根据对方的要求以及汇入资金的多少通过视频提供不同的裸聊服务。法院的判决书显示，有多位证人证言证实“其中1元、 2元、3元的没有裸体，5元的就全裸体”。

　　方薇的“裸聊生意”迅速扩大，“客户”来自湖南、河南、深圳等全国21个省份1000多人次，仅被认定裸聊并 核实姓名的观众就有300多位，网上银行汇款记录达1000余次，合计获利2.4万余元。

　　2007年5月，一位网友在观看方薇表演后，“出于正义感”向网警举报，方的裸聊行为随即被衢州市公安局网监 支队查获。

　　“裸聊获罪第一人”

　　案件很快被移交到龙游县人民检察院。

　　2007年11月22日，龙游县人民检察院指控被告人方薇犯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向龙游县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2008年3月27日，龙游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裸聊案”。因涉及个人隐私,法院采取了不公开审理的方式审 理此案，当天只有方薇的丈夫到庭旁听。被告席上的方薇一直低着头，声音轻柔。

　　判决书显示，法院审理查明，自2006年11月1日到2007年5月14日，被告人方薇裸聊范围达20多个省 份的300余人，其用于裸聊收费的银行以及支付宝账号先后汇入裸聊资金1054次，计24973.03元。

　　龙游检察院的指控得到了法院的支持，当庭做出了判决。

　　法院认为，被告人方薇以牟利为目的，利用互联网传播淫秽电子信息，其行为已构成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公诉机关 指控的罪名成立。归案后，被告人方某认罪态度较好并退出违法所得，可以酌情从轻处罚。

　　方薇当庭表示不上诉，该判决现已生效。

　　争议风波

　　方薇“裸聊案”一审判决后，经过媒体报道，网络上关于裸聊“罪与非罪”的争议一时甚嚣尘上。

　　网络刮起的争议旋风，出乎当地法院及检察院的预料。龙游法院一人士私下告诉本刊记者，法院已经拒绝了包括中央 电视台在内众多媒体的采访要求，“法院不再对本案发表意见，而且媒体和网络过度介入恐演变成许霆案那样的影响力”。

　　该案判决后，法院工作人员在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时表示，关于该案的罪名经过多次斟酌。“‘裸聊’作为新型网络违 法犯罪，我国在制定刑法时尚未出现，因此，对这种行为的定罪很难。最后，也是考虑到了‘牟利’才定下了传播淫秽物品牟 利罪。”

　　龙游县检察院公诉科相关人士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对于先前媒体报道说检察院接手案件时内部出现多种意见予以 否定。“一开始就没有困惑，内部也没有争议，尽管此案件形式比较新颖，但看了案卷，根据事实和证据，有适用的法律。” 龙游县检察院公诉科缪敏告诉记者。缪是方薇裸聊案的具体承办人，之前从未就此案接受过媒体的采访。

　　“不能仅说是裸聊，应该说是色情裸聊，本案定罪是有法律和相关司法解释可依的，并非‘法无明文规定’。”缪敏 认为，方薇利用QQ即时聊天工具裸聊形成的“视频流”这种载体也是电子信息的一种，根据刑法及相关司法解释，方薇的淫 秽表演形成的淫秽电子信息无疑是淫秽物品，而方薇裸聊的“网友”则是分布在全国20余个省份300余人的不确定对象， 而且方以此牟利达到2.4万余元，无疑方薇的行为构成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

　　“不管牟利不牟利，方薇的行为性质上都是犯罪的，是否能指控她犯罪，要看证据是否充分。”龙游县检察院公诉科 科长说。根据最高法院和最高检察院于2004年出台的《关于办理利用互联网、移动通讯终端、声讯台制作、复制、出版、 贩卖、传播淫秽电子信息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以下简称《解释》)，裸聊案在次数上定罪确实很难取证 ，但方薇案中牟利达到2万多元，符合《解释》中第一条第六款“利用淫秽电子信息收取广告费、会员注册费或者其他费用， 违法所得一万元以上的”以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定罪处罚。

　　法院相关人士在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时说，“对方作出这样的判决，关键在于提高打击力度，提醒事态严重性，净化网 络环境。”

　　裸聊：罪与非罪

　　在如今网络时代，裸聊日益成为一个显性问题。5月11日，记者在一知名搜索引擎中输入“裸聊”搜索，显示有2 190000项查询结果，显示的内容中，大多带有“情色”、“激情”及广告招揽性质的招聊网页，或者因为裸聊所引发的 一些社会新闻。

　　尽管方薇是第一个“裸聊获刑”的人，但时有媒体报道因裸聊而引发离婚、敲诈、杀人等社会问题。

　　对于裸聊本身，网络上的主流意见基本围绕“罪与非罪”、“裸聊是法律问题还是道德问题”展开讨论。

　　缪敏说，一对一的裸聊，如果是夫妻或者男女朋友间的裸聊，还情有可原，如果是普通的陌生网友之间裸聊，则有伤 风化，甚至伤害青少年的身心健康，已婚人士裸聊的话则会影响家庭和睦。

　　对于裸聊构不构成犯罪，公诉科科长说，要看是不是与“不特定对象”裸聊，还要看是不是达到法律限定的犯罪要件 ，违法达到一定严重程度就是犯罪。

　　该科长还打了个比方，就如一个人在当地的广场放映淫秽录像，还在广场上喊人过去看，不管是一个人还是很多人， 他的行为首先是违法的，严重的就是犯罪，而方薇在网络上进行淫秽表演，涉及的人员分布更广，人数更多，影响更坏，对象 更不确定，甚至有可能是未成年人，社会危害性更大，理应治罪。

　　衢州当地一位马姓律师表达了不同意见，这位律师认为，传播的份数是罪与非罪的关键点。按照《解释》方薇是不是 向20个以上观众表演了呢？公诉机关仅以“支付宝及银行汇款显示，汇款人共计300余名”来证明，证明力是不足的。这 些账号上进出的钱是不是全是裸聊收入呢？他认为，应该有相应的“观众”作为证人，和相应的观看时间来证明。因此，这位 律师认为，本案证据不足，不应该认定方薇有罪。

　　这位律师还认为，如果本案被认定方薇有罪，那么前些年的木子美，传播性爱录音到自己博客上的行为，光凭点击率 就应当被定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能因为所谓的名人传播了淫秽物品就无罪，而普通的失业弱势群体，因为生活所迫，传 播该类物品就定罪。

　　相关人士还告诉记者，方薇知道裸聊“有伤风化”，一般选择其丈夫外出，一个人在家时进行“裸聊”。衢州当地的 网友不加，浙江省内的也极少，基本上都是外省的。裸聊时也不大会把头像显示在摄像头前。

　　原先失业在家的方薇被判缓刑后，已经找好了新的工作。5月9日，方薇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接受判决结果， 现在只想平平淡淡地生活。当问起为什么没有选择上诉，其丈夫说，“自己做错了事，受惩罚也是应该的。”

　　裸聊案对于方薇来说翻过了一页，但裸聊“罪与非罪”的争议余波未尽，仍将持续。

　　5月1日，“浙江女子因网络裸聊被定罪量刑全国首例”入选由中国法院网、人民网、新华网、央视国际联合推出的 2008年4月法制焦点，入选的理由是“裸聊作为新型网络违法犯罪，难以定罪击中刑法滞后的软肋。随着社会的发展，犯 罪领域还将会出现更多新兴的事物，这要求国家有关部门通过立法和出台司法解释不断完善刑法，避免在适用时违反‘法不明 文规定不为罪’的基本原则”。

　　对于争议，龙游县检察院相关人士表示，“法有明文规定”不同于“法有明确规定”，尽管法律没有直接将“色情裸 聊”这一形式写入条款，但对“传播淫秽电子信息”应当定罪处罚已作明文规定。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8年6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