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

　　与央视《讲述》联动报道(6月12日)

　　特别视点：地震将妹妹压在废墟下面，哥哥在万般无奈之下提出给妹妹截肢，军人在努力创造奇迹；这个夜晚，充满 血泪的废墟上，终于响起了生日快乐歌！

　　蒋书

　　2008年5月28日，成都市华西医院，贾正娇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在过去的14天里，曾经被埋在废墟下近5 5个小时的她由于挤压综合症，一直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然而伤势刚刚有所好转，她就请求医生，一定要见救她的空军哥哥。 这时，宫营长带着战士们来看她了。

　　一、她的脚被死死卡住

　　宫营长他们的到来，让一旁的贾正远忽然有些尴尬。十几天来，他心里一直沉甸甸地压着一件事儿，那是他这个做哥 哥的，在妹妹的生死关头，犯下的错误。如果此刻宫营长他们无意中说起那件事儿，妹妹能原谅哥哥吗？

　　2008年5月12日下午2点28分，贾正远正在彭州老家办事儿，突然间感到一阵地动山摇！当他心急火燎地找 车赶回都江堰的家时，家，已经不在了！他大声地呼喊家人的名字。呼喊声引来了不远处贾正远的妻子邹英。只差20天就到 预产期的她，因为出门给小宝宝买东西，这才躲过了一劫。而妹妹贾正娇，却被压在了废墟里！

　　妹妹一直在呼救，他立刻就冲进去救她。贾正远不顾一切地冲进摇摇欲坠的门洞，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拼命地用手往 妹妹呼叫的方向掏。妻子挺着大肚子，也在一旁帮忙。贾正远一直掏，渐渐地，妹妹的手掏出来了，脑袋也看到了，但是废墟 里面的情况太复杂了，他不敢继续掏了。

　　赤手空拳的贾正远只能放弃努力，转而四处寻找救兵。然而都江堰，这座曾经安宁美丽的全国优秀旅游城市，此刻却 充满了恐惧和悲伤。无数的生命都在废墟下挣扎，无数的人都在等待着救援。贾正远一次次跑到外面呼喊求援，可是又一次次 无功而返。他一边在外面求救，一边安慰妹妹，让她坚强冷静，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救她出来。

　　29岁的贾正远强忍着内心巨大的痛苦，一边勉强地安慰着废墟下焦急哭泣的妹妹；一边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 。

　　黎明前的黑夜总是那么漫长，然而黎明终于还是到来了。一支救援部队，出现在濒临绝望的贾正远面前。

　　5月13日凌晨，成都空军某导弹旅进入都江堰开展救援。一听说兴盛街发现了幸存者，52岁的成都空军副政委白 广忠将军亲自率领一支50人的救援小分队赶了过来。

　　压在贾正娇身上的废墟里有一块水泥板，很沉，她的身体活动空间非常小，而此时她在下面已经埋了20多个小时了 ，非常痛苦。

　　经过仔细查看，部队决定将贾正远此前挖开的那个小小的门洞作为救援的突破口。这个小孔可以看到贾正娇的一丝头 发，于是大家想从这个小孔进一步扩大。

　　然而此时，瓢泼大雨突然下了起来。楼顶的废墟也因为余震而不停地掉落。官兵们冒着危险，从早晨一直挖到下午， 贾正娇的头部和一只手终于露了出来。救护人员立即给她输送氧气和葡萄糖水。生的希望，似乎就在眼前。他们希望从侧面的 门洞里，通过扶助手段把贾正娇救出来，但是挪动了10公分以后，发现这完全是徒劳的。贾正娇有一只脚被死死地卡住了， 怎么也拖不出来。

　　二、拔下氧气管，拒绝救援

　　眼看着妹妹因为右脚被死死卡住，挣扎不出的痛苦情景，贾正远心里一阵阵地疼。他几次想冲上去帮着战士们一起拉 出妹妹，却又几次被在场的白副政委拦了下来。白副政委说，你还有老婆孩子，你老婆马上要生产了，如果你进去，万一出点 什么事，你的孩子怎么办，难道让他刚出生就没有父亲吗？

　　白副政委的这番话，让贾正远稍稍清醒了一些。是啊，自己不仅是哥哥，还是丈夫，是未来孩子的父亲，为了他们， 自己不能再出意外。可是，唯一的妹妹正在生死关头，自己怎能不为她做点什么呢？！贾正远左右为难，恨不得把一颗心撕成 两瓣儿！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又难过又着急的贾正远几次都掉下了眼泪。

　　34岁的宫宗杰营长也有妹妹，他能够理解贾正远对妹妹的感情。在救援的间隙，他曾经听贾正远说，妹妹是一个身 世可怜的孩子。7年前，母亲因病去世时，妹妹刚刚13岁。不久后，父亲出门打工，从此杳无音讯。当年22岁的贾正远不 得不带着妹妹从彭州农村来都江堰贩卖蔬菜，努力挣钱供妹妹读书。在艰难的生活中，妹妹长成了一个开朗乐观的大姑娘。没 想到就在这时，一场地震，却又把妹妹压倒在鬼门关前。宫营长了解了贾正娇的身世之后非常感动，他告诉贾正远，他一定会 尽全力救出贾正娇。

　　宫营长极力劝慰着伤心欲绝的贾正远，希望他用自己的坚强，帮助妹妹度过难关。可是宫营长没有料到，就在不到一 个小时后，兄妹情深的贾正远，竟然差一点在妹妹的生死关头，犯下致命的错误。

　　由于贾正娇的右脚被卡得很死，成都空军救援部队的官兵们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能把她给拉出来。看来，只有搬开 贾正娇身上的废墟，才能把她救出来。可是，白副政委仔细观察过周边的情况后，却皱起了眉头。上面的水泥板是交叉的，错 落的夹在一起，因此大家都不敢动，一动的话，就有可能二层楼就会下来，完全把她压死。因此在这个节点的话，我们所有的 工作就停了下来。

　　救援工作不得不停了下来，原本嘈杂喧闹的现场突然安静得可怕。这令人绝望的安静，似乎让已经被埋在废墟下30 多个小时的贾正娇再也无法忍受。她的情绪开始变得焦躁起来。她似乎慢慢产生一种隐忧，她担心部队已经放弃了对她的救援 ，她的手脚变得冰凉。

　　守候在门洞里的宫营长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妙。果然，就在这时，贾正娇突然做出了一个让他大吃一惊的举动。她把氧 气管从嘴里吐出来，拒绝输入氧气，以及水与葡萄糖。

　　听到贾正娇拒绝接受救助的消息，现场所有的人都不禁心里一沉。大惊失色的贾正远正要冲到妹妹身边，却忽然发现 ，身旁的妻子邹英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三、他建议给妹妹截肢

　　看到妻子痛苦的表情，贾正远这才想起，妻子已经在现场足足站了30多个小时，除了吃过两口部队发的方便面，就 再也没有吃任何东西。疲劳、饥饿，再加上极度的紧张和伤心，已经怀孕9个月的妻子怎么还能坚持得住呢？

　　眼看妻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贾正远不由得心乱如麻。妻子只有20天就到预产期了，肚子里的孩子随时都有可能呱 呱落地。再等下去，妻子有可能难产，孩子有可能夭折，而已经拒绝接受救援的妹妹，也只能是走向死亡！痛苦得即将崩溃的 贾正远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等待，情急之中，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他建议给妹妹截肢。

　　贾正远找到白副政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白副政委却坚决不同意这么做。贾正娇也许还有救，况且她的脚 压在最里面，根本没有办法截肢。

　　此时，白副政委心里也是焦急万分。可是，贾正娇的下半身此时仍然在废墟里，客观上无法进行截肢手术。更何况， 在贾正娇情绪如此不稳定的情况下，哪怕再多加给她一点点的伤害，都会让她彻底放弃求生的意志！而外面正在下着雨，这么 长时间了，还没有任何效果，她已经快失去信心了。

　　白副政委一方面派人立即去都江堰地震指挥中心找专家重新研究救援方案；一方面竭力劝贾正远放弃给妹妹截肢的想 法。然而，这个想法已经牢牢占据了贾正远的头脑。他固执地相信，这才是挽救妹妹生命的唯一方案！他觉得能保住一条命就 不错了，就算截肢，他也会养活妹妹一辈子。

　　贾正远说服不了白副政委，转而想去找妹妹商量。然而就在这时，从妹妹被压的门洞里，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歌声。原 来，是营里的一名士官，他一边跟贾正娇说话，一边唱歌给她听，贾正娇听了以后心态慢慢平静下来，她告诉这位士官，今天 刚好是她的生日。而这位士官还是生平第一次对人唱歌呢，尽管当时他由于长时间没喝水而声音嘶哑，但是他唱的很动情。

　　听到歌声，贾正远不由得愣住了。他突然想起，今天是妹妹20岁的生日。做哥哥的只顾心急，竟然忘了。他心里非 常不是滋味。

　　歌声在废墟的上空回响。它勾起了铁血男儿们心底的柔情，它让每一个人都想起了自己的20岁——想起了自己在2 0岁时的青春飞扬，想起了自己在20岁时对未来许下的美好心愿。这样青春而美好的20岁，绝对不能因为一场地震而失去 ！他们也坚持不能让这个女孩截肢，就是拼了命也要把她完完整整地救出来。

　　想到自己刚才的冒失和冲动，贾正远不由得惭愧万分。妹妹刚满20岁，她还有那么长的人生要走，还有那么多的梦 想要实现。在她的生死关头，做哥哥的怎么能够失去信心呢？！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人，为了妹妹，在竭尽全力。即使只有有 1%的希望，大家也会尽100%甚至120%的努力，大家一定会平平安安把贾正娇从废墟里拯救出来。

　　四、废墟上歌声感天动地

　　歌声也给废墟下的贾正娇带来了生的勇气。她不再拒绝接受救助，甚至还向空军哥哥们提出了一个孩子气的要求。她 提出想喝纯牛奶，官兵们马上去小卖部去买，喝了两口之后又想喝酸奶，大家都尽量满足她的要求。看到她想吃东西了，哥哥 贾正远也放心多了。

　　5月13日深夜，成都空军救援部队从都江堰地震指挥中心搬来了救兵。在专家们的指导下，一度中断的救援工作终 于重新开始了。

　　贾正娇在被废墟掩埋近55个小时后，终于获救了。大家都激动了，两行眼泪立刻掉了下来，为了这个女孩的生命， 两天的辛苦没有白费。当时大家有一个约定，就是在贾正娇被救出来之后，要为她唱一首生日歌，这个生日歌不仅是为她的生 日而唱，更是她的重获新生而唱的希望之歌。

　　妹妹的性命保住了，妹妹的腿也保住了！两只腿完好无损，人也清醒，然而，当从废墟中出来的妹妹拼命想挣开肿胀 的双眼，向哥哥表示感谢时，贾正远心里，却突然愧疚难当。妹妹肿着眼睛对哥哥唱，世上只有哥哥好……一直唱，一直唱。 而哥哥却有止不住的泪要流，他对妹妹说，光靠哥哥一个人是没有办法把你救出来的，你要感谢所有的空军战士，是这么多人 的力量聚集到一起把你救出来的。

　　贾正娇说，她要告诉全世界，最伟大的人就是我们空军解放军团体，他们有不顾一切，牺牲自我的精神去帮助别人。

　　看着妹妹忍着全身的巨痛，反反复复地感谢着让她重获新生的空军哥哥们，贾正远不禁暗自惭愧：如果妹妹日后知道 ，做哥哥的在她的生死关头，曾经有过绝望和放弃，她还会像从前那样信赖哥哥，相信哥哥可以永远保护她吗？

　　2008年5月28日，经过14天的艰难救治，贾正娇终于开始脱离生命危险了。在成都市华西医院见到专程从都 江堰赶来看她的宫营长和梁志冲，贾正娇显得特别开心。一旁的哥哥贾正远决定，他要自己向妹妹说出那件压在心里的事情。 妹妹会原谅他的。毕竟，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开始新的生活。

　　贾正远的妻子邹英此时正躺在成都空军452医院的产科病房里。她头一天刚刚生下了一个男孩，5斤7两，母子平 安。医院为她减免了所有的费用。他们说，孩子的姑姑贾正娇是空军战士们救出来的，她的亲人，就是我们的亲人。贾正远和 妻子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贾学稳，希望他一生稳稳当当，再也不要经历任何的磨难。

　　有关详情请看今日央视10套21：00和1套次日凌晨1：40《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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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复兴路11号中央电视台社会专题部《讲述》栏目 翁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