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对不起

　　与央视《讲述》联动报道(6月日)

　　特别视点：他和部队火速赶往北川后得知，自己的母亲埋在废墟中，父亲告诉儿子一定要先救别人。当他救出多名被 困群众后，母亲生还的希望已经不大了……

　　蒋 书

　　2007年5月13日，四川汶川大地震后的第二天。宁夏消防总队永宁县支队的宿舍楼里，消防战士胡顺扬正焦灼 着为在家乡的父母担心：若是父母都不在了，自己以后怎样生活下去？

　　一、地震之时 家人失去联系

　　胡顺扬的家乡在四川省绵阳市北川县。自从5月12日四川发生大地震后，他便与家人失去了联系：他一直不停地往 家里打电话，可一直没打通。

　　胡顺扬在宁夏消防总队已当了5年的兵，而父母一直住在家乡北川县经营一家网吧。大地震过去了近20个小时，家 人始终音信全无，甚至整个北川县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出，这让胡顺扬越发紧张和不安，他默默地坐着，情不自禁地流着眼泪， 两眼紧盯着窗外。当晚，他梦见母亲打电话给他说他们没事。后来他一查又没来电话，他一下急醒了，此时才凌晨5点多，可 他再也睡不着了。

　　此时的胡顺扬已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希望，失望；再希望，再失望……半梦半醒之间的他不断祈祷着。终于，翌日早 上，等到了身在绵阳的二叔的电话，说北川县受灾特别严重，现场基本被夷为平地，胡顺扬父母家经营网吧的那栋楼房已完全 倒塌，他的母亲被埋在了废墟里，他的父亲当时虽然不在网吧幸免于难，但此时下落不明。闻听此言，胡顺扬觉得整个天都塌 下来了，当时蹲在大街上就哭了，被两个战士扶着把他送回。

　　想着自己那么好一个家庭，忽然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变成了孤儿，而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父母开心、高兴，现在 一下自己的亲人都没有了，剩下自己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这个电话让胡顺扬最害怕发生的事情终于成为了现实，他不知道该 如何去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悲痛之中，他打开了自己的QQ，希望能看到奇迹。然而，母亲灰色的头像始终没有亮起来。他 又打开了母亲的博客，看着母亲的一篇文章，标题是“我们愿天下人永远和平、安康”，这是母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胡顺 扬没想到，就在母亲节的第二天，自己就可能永远地失去了母亲，他心如刀割。胡顺扬从小一直到上高中。都是跟姥姥和外公 一起生活。为了让胡顺扬生活好一点，父母他们在北川工作。母亲曾对胡顺扬道：把你从小就扔在家里，我没有尽到母亲的职 责，你怨不怨我？但胡顺扬从没怨过母亲。

　　此刻的胡顺扬多想回家看看，也许母亲还有获救的希望，也许母亲还能和自己说最后一句话。但他明白：作为一个军 人，自己绝对不能擅离职守。就在他陷入痛苦之中时，5月15日凌晨2点，他接到了前往灾区救援的命令。让他更为激动的 是：他们中队救援的地点，正是他的家乡北川县。想着自己母亲也许在一楼，还有生还的希望，网吧有水、有泡面，也许她能 坚持很多天，他希望自己去亲手把她救起来。

　　在坐车前往家乡的途中，胡顺扬紧张地浑身发抖，一路上，他无数次想象着久违的家乡的模样。而当他真正踏上家乡 的土地时，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二、拒绝回家 一头扎进救援

　　在胡顺扬的心目中，家乡是天下最美的地方：山清水秀，绿草丛生；小鸟在树枝上鸣唱，野兔在草丛中奔跑；田里的 庄稼生机盎然，村民们在田里辛勤地劳作；在清晨和黄昏的霞晖中，村民们担水的身影和袅袅的炊烟，使整个小镇有一种其乐 融融的感觉，让人想一辈子待在这个山清水秀的美丽的人间仙境。可此时，这美丽的家园，呈现在胡顺扬眼前的只是一片废墟 。

　　胡顺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自己心中曾经那么美丽的家乡吗？此时，他已不敢想像自己的家会是个什么 样子？不敢去想父亲现在身在何方？更不敢去想，在那个冰冷的废墟中，还有自己年仅44岁的母亲。他还记得母亲曾给他写 过一封信说：你走的时候，家里种的花开出了黄色的花朵，非常好看。可现在家没有了，母亲也不在了，那封他已放在家里的 信，他永远也不能再读了。

　　就在此时，胡顺扬所在支队接到命令：他们搜救任务的地点是离北川县城十几公里的陈家坝乡。部队领导提出让胡顺 扬回家看看，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胡顺扬却拒绝了：救人要紧，那里各个村庄都有很多被困人员需要解救，而目前全支队 就他一个人学的是特勤专业，接受过特勤专业的训练，对扩张器，液压顶杆等专业设备也相对熟悉，所以此时支队非常需要他 ，因为他知道从哪入手，从哪里可以救出被困者。

　　胡顺扬明白：自己根本不能离开，因为有太多的人等待着他们去抢救，而这些人也都是自己的父老乡亲。此时，他想 起了两天前部队路过绵阳时的那一幕。绵阳的老百姓都往他们手中塞钱：你们拿着拿着，你们辛苦了，感谢你们。战士们连连 推辞：这钱我们不能要，我们是一家人。胡顺扬觉得：决不能辜负老百姓的这份情义。那里也是地震灾区，也许他们自己都没 有吃的，却还给战士们送食品。有的老太太拄着拐杖，抖着手拉着战士们道：同志啊，你们来了，辛苦呀。这情景令胡顺扬深 受感动，他暗下决心：我既然来了就什么都不要想，心里只两个字：救人！

　　乡亲们的情义让胡顺扬感动不已：一边是自己时刻挂念的母亲，一边是等待自己去救援的乡亲，残酷的抉择就这样活 生生地摆在了这个22岁的小伙子面前，他流着泪思忖：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若是母亲真不在了，若是她在泉下有知，希望能 原谅自己。因为自己有任务：要去陈家坝救人。胡顺扬相信：北川的战友会尽全力救我的父母。这也是他在去陈家坝前对部队 领导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就跟随支队来到了救援现场，一头扎进了救援任务中。

　　三、背着老人 跪行磨破膝盖

　　5月16日清晨，搜救部队接到一项任务：在陈家坝乡的山上，有数十名群众被困已超过了100个小时，其中还有 一位95岁的老人。接到任务后，胡顺扬和战友们立刻出发，寻找这些被困群众。因不能确定被困人员的具体位置，搜救小组 只能顺着每一座山逐一搜索。因为山体滑坡，所有的道路都被泥土覆盖，队员们只好在近80度的陡坡上摸索前进。一路特别 难走，上面的石头还不断往下掉，若是打在头上，连头盔都能砸个口子。

　　经过近5个小时的深山搜索，搜救小组逐渐找到了大部分被困群众，却始终没找到那位95岁的老人。于是他们一边 转移被困群众，一边继续搜救。又过了两个小时，他们才在一个倒塌的房屋下面发现了这位老人：老人被压在里面满头尘土， 脸色发紫，非常无助。见战士们去了，他赶紧向战士们求救。

　　为老人做了简单的包扎后，队员们决定尽快将老人送往山外的医疗点。一路上，为了尽量减少对老人的颠簸，搜救队 员们在崎岖危险的山路上几乎是一步一滑，有时膝盖一下就跪了下去磨破了，但老人没事。胡顺扬背着老人，为了不让背的老 人摔下来，他跪在石头上前行，膝盖上的皮都蹭掉了红红的，战友们看了非常难受。

　　那次，胡顺扬和战友们救出了38名被困群众。此时战友任峰才知道：这里离北川县城胡顺扬的家，还不到三公里。 他看到胡顺扬站在路边，向北川的方向和他家的方向，一直眺望着。当时战友们心里都知道：胡顺扬肯定是想回家，但他始终 没有说出来，而是一直跟着战友们一起行动。

　　作为军人，胡顺扬全力投入到了救援工作中；但作为儿子，他却没有一刻不在挂念着父母。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只能 独自舔舐内心的那份伤痛。胡顺扬当时和三个战士住在一个小帐篷里，半夜后一两点钟时，他仍拿着手机睡不着而在流着泪。 此时，他真想打电话对妈妈说：妈妈，你在哪冰冷的废墟里冷吗？肚子饿吗？有没有被子盖？有没有饭吃？想到这里，他再不 敢往下想了，只是默默地泪流不止。他这样想一次就哭一次。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胡顺扬也慢慢绝望。可就在5月19日，大地震过去了整整7天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 了部队的帐篷外。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胡顺扬，你爸爸来了！胡顺扬一听即往外跑去，大家也跟着出去。看到以前心宽体胖、 精神抖擞的父亲，此时却如此苍老，完全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精神，胡顺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老人真的是我父亲吗 ？

　　四、父子相见 又为救人分别

　　看着失声痛哭的父亲，胡顺扬一直强忍着泪水：我现在是父亲的支柱，因为有我，父亲才有活下去的勇气，我不能再 哭泣了。父亲告诉胡顺扬：有乡亲看到了胡顺扬在陈家坝救灾，所以他步行了一夜，找到了儿子所在部队的营地。胡顺扬父亲 此时成了志愿者，他让儿子不要想家，好好工作，好好执行任务，要相信政府。这天灾导致的恶果谁也说不清楚，要儿子一定 要坚持住。父亲还告诉胡顺扬：他母亲被埋在那个废墟里，根本无法往外掏，因为那本有50米高的楼房，现在成了一片废墟 。

　　母亲，这个曾希望全天下人都平安、幸福的人，这个每次打电话都会不停嘱咐自己“注意身体”的人，这个每次自己 离开家的时候，都会在路口久久不愿离去的人，如今只能独自躺在那个冰冷的废墟下。一想到这些，胡顺扬就心如刀绞。可如 今自己还有搜救任务，还要安抚父亲，所以不能哭泣。刚刚擦干泪水的胡顺扬正准备安慰父亲，没想到父亲却先说出了这样的 话。

　　父亲告诉胡顺扬，自己被消防战士救出后，就在北川当了救灾志愿者，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告诉儿子一句话： 不要回家，全力救人。他要胡顺扬在部队好好干，不能给部队添麻烦、拖后腿，要化悲痛为力量，相信政府相信党，共度难关 重建家园。父亲对胡顺扬说：我现在一无所有，什么财产都没有了，穿的全部在身上，最大的希望就是你，你不要给我们丢脸 ，在部队里好好干，争取立功，以后重建家园，把北川建设好。

　　胡顺扬父亲的话让身边的所有人都模糊了双眼，胡顺扬没想到：一向老实巴交的父亲此时会说出这样的话。作为儿子 ，胡顺扬知道父亲的意思：他是希望自己和战友们一起，去救更多的家庭更多的人，让他们免受和自己家一样的灾难。说完这 些话，父亲和四叔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地离去，连战士们送给二人的食品都推辞没要。

　　如果说灾难袭来的时候，生命曾是那样的脆弱，那么灾难之后，人们依然可以如此坚强。此时，胡顺扬再也抑制不住 内心复杂的情绪，泪水如大河决堤般地涌了出来：对不起，妈妈；对不起，爸爸，儿子很想你们，但此时无法在你们身边，以 后我有机会回家，你们再打我、骂我吧！因为我得接受命令，去完成我该完成的任务。我现在伤心痛哭也不能改变事实，只能 尽自己的努力，让更多的被埋在废墟里还活着的人，走出那片死寂的空间。

　　30分钟后，擦干了泪水的胡顺扬又投入到下一次的救援战斗中。其所在的宁夏消防总队150名消防官兵在六天的 时间里，共解救、转移被困群众170多人。

　　有关详情请看今日央视10套21：00和1套次日凌晨1：40《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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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复兴路11号中央电视台社会专题部《讲述》栏目 翁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