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菲

　　今天正赶上值班，这可不同于一般性质的值班，这个班大家抢着值，因为它叫“无争议离婚案件”的值班，意思是说 如果有两个当事人对离婚问题商量好了，就可以一并到法院解决，我们则只是按简易程序出个法律文书就行。所以这样结一个 案子远比开几个庭、跑出去调查、写复杂的判决书、承担错案追究责任风险的结一个案子容易。我们庭里大概1个月每人才能 轮到一次。每到这一天，法官都倍感轻松，当事人气氛和谐也带出我们的好心情，毕竟没有开庭时的高度紧张了。这个值班已 经是持续十几年的惯例了，以前赶上顺的时候，一天可以接待10对当事人，也就意味着轻松审结10个案子、少写10个判 决。近几年因为民政部门分流了不少，很少能遇到一两个了，所以也让法官们珍惜这天难得的清闲。

　　30天的婚姻

　　等了一个上午，终于来了一对年轻人，问清双方确实没有争议的情况下，书记员开始制作开庭笔录。我也例行惯例查 验双方的结婚证。女方把结婚证递到我手里，结婚证躺在一个带着烫金红双喜字样的精致的盒子里，似乎从未被人动过，我也 很自然地小心翼翼地拿起、翻开，虽然我知道，他们领取调解书后，结婚证就会被粘贴后随卷宗一并归档了，一切很快就成为 过去时了。

　　当我翻开时，我很奇怪，上面印着结婚时间为2007年4月18日，而今天的时间是2007年5月18日，是结 婚证日期印错了，还是我眼睛看错了？我再次定睛一看，没有错，是2007年4月18日呀，正当我拧眉犹豫之时，女方开 口了：“法官，结婚证是真的，日期也没错，我们刚结婚1个月。”她说得很平静，我内心却不平静了，看见过结婚半年或不 到1年就离婚的，但没有见过结婚1个月就离婚的，莫非也是因为在装修、办喜事等事情上产生矛盾了？结婚后很短时间就离 婚的案子多是因为装修房屋上产生分歧，或者在办喜事的细节、分配礼金等问题上有矛盾而造成的，即使在婚后磨合期内有矛 盾的也要等到至少三五个月后再闹离婚。

　　我向他俩征询离婚原因，女方说：“我们就是感情不和。”

　　“都考虑好了吗？10分钟后就拿到离婚调解书，你们可就不是夫妻了，后悔就来不及了。”我也遇见过今天两人在 法院离完婚，明天就来法院要求撤诉的，但因为法律文书已经生效，反悔的当事人只能重新办理登记手续了。为了避免冲动离 婚，我再此询问他们。

　　“考虑好了，不后悔。”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口。10分钟后，盖着带有国徽的法院红章的调解书送达到他们手中， 红章的印油还未干透，我嘱咐他们：“别蹭着了，离婚文书好好保存，这就是正式的离婚手续，丢失再补的手续复杂。”总有 当事人在拿到离婚调解书或判决书时问我们：“什么时候给我离婚的小本？”其实，只有在民政局离婚才发离婚证，而法院的 法律文书和离婚证具有同样法律效力，但大多当事人不知道。

　　女方笑了笑，说：“这倒真快，结也快、离也快，连手续都这么快。”我不禁问了一句：“你们究竟怎么了？”“法 官，我的事也办完了，我和你说说吧！”男方也是面带微笑和我说了起来。

　　“我今年29岁，虽然没有上过大学，但我现在在经营一个小公司，也算是事业有所成吧！唯一不如意的就是我的婚 姻问题。我们公司人不多，女的更少，可我不敢找公司同事，都知根知底，一来是没有感觉了，二来是我总觉得她们目的性强 ，不是看上我的人，而是看上我的钱，我这么长时间恋爱空白，家里人催得紧，整天帮我张罗介绍对象，可介绍的更没有感觉 ，就是请人家吃顿饭，我从心里对此有些抵制。我自认为还有一些浪漫情怀，总觉着某年某月某日我会和她不期而遇。”我想 接下来的，一定是个浪漫爱情故事。喜欢看诸如《浪漫满屋》一类韩剧的我来了兴趣，耐心倾听。

　　5天许下的终身

　　“今年春节在家闲着没事，我不愿意听我妈唠叨为我相亲的事，就一个人出了家门背包去南方旅行。我来到了江西古 镇婺源，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也许是春节淡季，也许是过了白天旅游的高峰时段，黄昏的古镇异常宁静，天下着小雨 ，南方古镇特有的白墙灰瓦在雨水洗刷下更加清秀，正当我要为之感慨并产生某种期许时，果然一把红伞进入我的视野，长发 飘飘的她婀娜地向我走来，让我将戴望舒的《雨巷》脱口而出。”哇！果真是个浪漫故事，我听得有些入迷，这种故事在现实 生活中确实存在，只看你是不是个有心人。

　　“直到她走近，我才回过神来，我立刻有了上前打招呼的勇气。我问她知不知道小镇哪家旅店住处不错，她礼貌地告 诉我她也是刚来这里的，刚刚安顿下来想四处走走。我想旅途要有这样的伴就好了，我没有顾上问她那家住的条件如何，就主 动告诉她我来自北京，想请她带我到她住的宾馆去。她可能也对我有好感，并没有拒绝，我们就这样相识了。

　　之后的5天我们就在一起游览了古镇美景，很快我们就牵了手，我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离开婺源，我们上了景德镇 ，我俩都喜欢瓷器，跑遍了景德镇的各个市场。我也对她有了一些了解，她是长沙一个公司的白领，喜欢旅游，最重要的是她 还单身。在异乡能遇到一个知己是我最大的收获，我认定这就是我结的一个缘。本来景德镇是我们的最后一站，离开景德镇的 前夜，我们都极为不舍，我大胆向她求爱了，她竟然爽快答应。我不想这么快分开，就提议去九华山，一起为我们的爱情祈福 。她也把回程的火车票退了，我们又一起上了九华山。在九华山的庙宇中，我拉着她的手，默默向地藏菩萨许愿，许我们一生 一世。春节假期即将结束，我们不得不再次面临分手。我和她约定，3月份我去她家求亲，4月份她和我登记结婚。”

　　5天时间就许下终身，我佩服现在青年人的勇气，他们自小就处在速食文化氛围中，不但吃的是快餐，接受的知识也 是快餐，在青年人当中能踏实地阅读大部头小说的人不多了，但各种漫画书籍大肆流行，甚至到了如果一本书没有漫画、图片 就看不下去的地步。爱情也同样减少步骤，那种用三五年时间来相互了解的恋情可能越来越少了。

　　“回到北京，我们开始了电话、网络联系，我和我妈说了我们的打算，别看我妈平时催我，真到这时候，她反而有意 见了，说我找个外地的太麻烦，而且不知根知底，谁知道她到北京来是个什么目的，嫌我太草率。我有些生气，找不到的时候 着急，这回找到了还不满意，是我娶媳妇又不是她找媳妇。家里的反对搞得我心情不爽，我知道这为我们的将来埋下了祸根， 我记得谁曾经说过，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是不完美的。3月中旬我就跑到长沙去了，因为她是独生女，她家里人虽然对我印象 不错，但也有顾虑，不舍得她和我走，她也不舍得丢掉她的那份工作。我向她家里人保证，即使她以后不工作，我照样可以让 她过上舒服日子。我满心欢喜等待我的婚期。”

　　“4月，她辞职后如期来到北京，我父母见了后对她不满意，说她是小地方来的人，不大气，不懂得礼节。本来他们 是准备为我的婚事大办一场了，但他们却对我说拒绝为我们办婚礼，觉得我这个优秀的儿子给他们找个外地媳妇丢人了。我曾 经说过要风风光光地把她娶过门，这回先前对她的承诺也泡汤了，她自然也对我和我的家人有意见了。在我的坚持下，我们还 是在4月18日登记了，登记那天我记得是个阴天，我们反而没有两个月前的激动，她还大哭了一场，我不明白两个人相爱也 有了结果，她哭是因为什么，后悔？怨恨？还是对结束单身生活的不确定？但我能肯定的是那绝对不是激动，不是幸福。在一 起生活，我才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太少了。她喜欢安静，而我喜欢和一大堆朋友聚会；在物质方面，我喜欢随心所欲，而她却 锱铢必较，买什么都侃价，透着一股小家子气；就连饮食习惯都不同，我喜欢清淡，她是无辣不欢，为了迎合她，我的胃病又 复发了。总之是处处不顺。她不愿意在家里做闲妇，想到外面找工作，可北京的就业非常紧张，她到处投简历，半个月下来没 有音讯搞得她很烦躁，抱怨我没有为她找到好工作，婆婆也不喜欢她，与其这样，还不如在她的长沙自由。这些话说一次两次 还行，总说就招人烦了，我对她发脾气，如果不愿意呆就回你老家去！她脾气比我还硬，对我说如果走就不回来了。此时此刻 ，我们彼此都清楚，离婚的时候到了，只是看谁先提出来了。昨天，我们终于长谈了一夜，还是决定分手，我们不得不承认当 初的决定过于草率了。法官，我们这样的情况多吗？”

　　我不想告诉他其实确实不多，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当初的选择有问题了，如果我再予以肯定，他不是更懊悔吗？

　　新修订的《婚姻法》中对于离婚明确以“感情破裂”为判断标准，不少人认为离婚比以前容易了，但这种容易也带来 一些负面影响。人们的婚姻观念淡薄了，结婚、离婚成为儿戏。相比国外经验而谈，在离婚前有法定分居时间，在离婚后女方 还可以得到一笔可观的生活费，这些都可以使离婚当事人在结婚之初就慎重考虑，这也是对自己的婚姻负责，对配偶负责。我 们一些婚姻法专家目前也在探讨诉讼外的婚姻调解机制的建立，以寻求有效的挽救婚姻或调解离婚的模式。无论怎样，自己的 路还要自己走，被“闪了腰”的婚姻谁痛苦谁知道。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8年7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