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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北山坳里的农家女“研修生”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11月18日12:09  新华社-瞭望东方周刊

  记者丁仕松浙江长兴报道

  日本人的管理,严苛得近乎无理。进车间需要换鞋,不能抽烟。“刚开始,来参观的领导不知道,搞得日本人很痛苦 ”

  周建琴走出县城的车站时,路面上机动车、人力三轮车追逐着出站的人群,车轮卷起飞扬的尘土;路边几家煎饼摊, 熟悉的吆喝声。嘈杂而亲切的喧闹,未曾改变。周建琴告诉自己:“终于回家了!”

  2000年的夏天,在日本做了3年研修生的周建琴,再次回到老家浙江长兴县白岘村。她笑称自己是只土鳖,却因 偶然的际遇出了海,成了“海龟”。

  这只“海龟”,又把海里的资源拖进了山坳。2002年,她研修的那家日本企业,在白岘投资了一家服装厂,周建 琴是生产科长,拿着和上海白领同等的年薪。

  今年33岁的周建琴,有30年是在浙北一隅的山坳里度过的。如果剪去这段无端嫁接的出国经历,周建琴现在的生 活会是怎样?“每天在灶台边打转,屁股后跟着个小子,没事就打打麻将。”

  从最偏僻的地方一下跑到日本

  白岘村位于浙江北部最偏远的山坳里,是浙江、安徽、江苏三省的交界处,当地人解释说,“岘”即开门见山。在这 里,大多数姑娘都重复这样的故事——中学毕业回家学门手艺,通常是裁缝;打几年工,赚嫁妆钱;嫁人,相夫教子。

  周建琴也不例外,中学毕业后学了两年裁缝,在白岘开了家很小的缝纫店。一直到1998年,这个在白岘生活了2 3年的农村姑娘,除了继续维持小店,还要不断应付上门说亲的媒婆。

  “当时连去上海打工都不愿意,赚不了多少钱还受人指使。想不到竟然去了更远的日本。”回忆1998年,周建琴 觉得是命运和自己开了个玩笑。

  那一年,白岘所在的长兴县要选派一批研修生去日本的服装厂,周建琴的七舅俞全堂给她妹妹周建娣报了名。“七舅 擅自决定的,当时全家人都反对。”周建琴说,在舅舅的坚持下,她陪着妹妹去考试。结果,妹妹因为没满22周岁不能去, 而她正好年龄够,又有裁缝基础,就被选上了。

  周建琴有点发懵。日本,那么远,语言又不通,怎么办?从祖辈到父辈,家里也没一个人支持,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 ,出国,而且还是去日本,怎么想都别扭。

  “从最偏僻的地方,一下跑到日本,很多人不接受。”长兴县最早接触研修生选派的刘桂英告诉《望东方周刊》。

  1992年,国家劳动部给了浙江湖州市10个研修生指标,招了半个月,无人响应。这10个指标的任务又下放到 长兴县,由县外经贸局负责组织,刘桂英时任外经贸局外贸科科长。

  “研修生”是干什么的?刘桂英脑筋也有些短路,慢慢地弄清楚了点,就是去日本学技术,还能挣钱。刘桂英去外经 贸局对口联系的畎桥乡,挨家挨户动员。

  因为第一批全是去服装厂,所以都招女生。一开始挑人时,考虑到“国家形象”,倾向于相貌好一些、文化程度高一 点的。

  “又不是给日本人选老婆,要挑人长得好看干啥?”乡亲们狐疑,有的人报了名又退掉。最后,副乡长邱建平动员自 己的表妹报了名,刘桂英又动员小学校长把女儿送去,这才勉强凑够了10个人。出发前往北京的当天,一位强烈反对孙女出 国的爷爷,硬把孙女从车上拖了下来。长兴首批赴日研修生终于只成行了9个。

  直到1998年,研修生外派在当地仍处于拓荒状态,村民的思想阻力很大。后来周建琴的七舅劝她:“到外面看看 ,绝对是好的,对以后的发展一定有促进。”七舅在家族中算得上见多识广,周建琴觉得他的话应该有道理。

  那年夏天,一家人东借西挪凑够1.5万元,把周建琴送到日本去了。

  没有几名研修生,我们也不会来这里投资

  “刚去,比较胆怯,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周建琴去日本后,被安排在香川县YKS株式会社研修服装加工,“刚开 始主要是适应环境,首先改变生活习惯,不能乱扔垃圾。到工厂后,触动也很大,日本人有时候让我们感觉很死板,每件衣服 有100多道工序,一人一道,而且前道和后道必须挨在一起做,防止漏了。”

  这种严苛的工序,周建琴现在需要说服其他员工接受。周建琴等白岘的几名研修生回国后,YKS株式会社在白岘投 资了一家分厂,周建琴现在是管理者。

  “2000年,回国前,YKS的社长楠井芳问我们回去干吗,我说也不清楚,你要到我们那建厂,我就继续帮你干 。”周建琴说,YKS在苏州已经有家中外合资的分公司,有在中国投资的经验,我就想能不能引到自己家乡。当年下半年, 楠井芳出差中国时,顺道来长兴看望研修生,白岘乡政府就邀请他们过来投资。

  2002年6月,YKS独家投资1000多万元人民币,在白岘的一块河滩地动工建设长兴惠凯丝服装有限公司, 年底投入试生产,100%出口日本。周建琴担任生产课长,另一名研修生李惠鹤担任总务课长。这也是长兴第一家外商独资 企业。

  “一开始就遇到问题,很长时间不能出货,要求达不到;而且员工也不好找,山沟沟里有毛竹,一年能赚几千块过日 子,有些人不愿意来上班。”周建琴说,借着本地人的优势,她在本乡找了120名员工,开始培训。

  惠凯丝的总经理新村胜义告诉本刊记者:“没有几名研修生,我们也不会来这里投资。而且,技术和管理上,他们了 解日本的模式,再加上他们自己的沟通,让公司的管理比较顺畅。日本人不参与直接管理,有利于员工接受。发展到一定程度 ,就不需要日本人在这边管理了。”

  “白岘发展得非常快,我们刚来投资时,是第一家工厂,现在有很多家企业了。”新村胜义对这里的投资很有信心。 惠凯丝的厂址所在地原本是一片荒滩,河水涨一点就淹了,现在成了工厂集聚地。

  刘桂英介绍,回来的研修生在经济上有很大促进,有80%的研修生自主创业。有的开发优质珍珠养殖,还有的创办 IT公司,产品出口日本。而当年的外经贸科科长刘桂英,也提前内退,自己办了一家公司,专门从事劳务输出和研修生的中 介服务。

  出去总比不出去好

  日本来的企业,解决了当地100多人的就业,普通员工人均月收入1500元,周建琴等中层年收入约10万元, 她还因对乡村发展的贡献,被选为湖州市人大代表。

  周建琴的七舅俞全堂告诉本刊记者,他最看重的是思想观念和价值观的改变。“1993年我在村子建了个罐头厂, 后来通过省粮油公司做起了外贸,和日本人做过生意。和他们定好几号发货,就不能拖延,他们的货款到位时间也没有差池, 信誉非常好。而当时,国内贸易‘三角债’泛滥。”

  而且,第一批研修生赴日后的经历,让俞全堂印象深刻。1992年那批,去日本不久企业倒闭了,后来劳动部和日 方协商,在她们呆满5个月后回来,日方补偿一年的工钱,每人拿回了将近7万元人民币。

  “当时觉得日本人蛮奇怪的,没干活,也给钱。这种守约的合同意识,在90年代的国内还非常少见。”这也是他力 促周建琴出国的原因。

  惠凯丝在白岘投资,给了他近距离找差距的机会。尤其是日本人的管理,严苛得近乎无理。进车间需要换鞋,不能抽 烟。“刚开始,来参观的领导不知道,搞得日本人很痛苦。”

  缝制粗分有40道工序,细分有100多道,衣服做好后包装很简单,但细节要求严格,没有一根线头。在缝制过程 中,如果针断了,那道工序的员工需要把断针全部找到,拼完整,用透明胶带贴在登记簿上,并要详细登记那件衣服在何时何 道工序断的;如果断针不完整,必须马上经过2道机器检测,把断的部分找出来。

  “工厂对卫生的要求非常严格。”俞全堂说,有次一集装箱发往日本客户的衬衫,有一件衬衫的包装内发现一根头发 ,虽然这位经销商和社长关系非常好,但仍然拒绝付款长达1个月,就为了给个教训。日本的客户来工厂走访,会找个架子, 摸摸灯架上有无灰尘。

  俞全堂说:“我们做事情习惯马马虎虎,经常能通融。”前不久全国颁布“禁塑令”,他很快办了个竹篮厂,但是禁 塑的力度没他想象的大,尤其是在中小城市。他的小厂没开工就破产了。

  俞全堂觉得,日本人的先进之处由研修生直接学回来,也带动了大家一起转变。

  过去17年,长兴县赴日研修生外派已达几千人。日本报纸说,在长兴,几乎任何一个村里都有可以讲日语的人。“ 出去总比不出去好,研修生不仅带来经济的改变,更重要的是观念改变了、机会也多了。你永远不知道下个研修生会带来些什 么。”刘桂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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