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赵晓秋 通讯员/范静

　　提要：虽然杨杨(化名)因为害怕没有仔细地看看自己的孩子，“连男孩女孩都不清楚”，但这个刚来到世界上几分 钟的孩子却总是出现在杨杨的梦里。

　　“被告人杨杨故意杀害自己亲生儿子，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

　　2008年10月16日，听到法官的宣判，年轻的杨杨依旧面无表情。

　　没有家人、没有爱人、没有朋友、没有律师……被告席上的杨杨显得安静、孤独。

　　因为“没有钱养”、因为“脸面上过不去”、因为“自己生的孩子，捂死了，没事”，今年21岁、未婚生子的杨杨 把自己“连男孩女孩都没看清楚”的孩子捂死后丢弃在女厕所里。

　　本来想“把孩子捂死了，就能彻底解决这件事”的杨杨接到民警“让她来一趟看守所”的电话后，才明白“这件事还 没有完”。

　　女厕所里的死婴

　　2007年6月14日早6点30分，北京理工大学劳动服务中心清洁工人王福像往常一样在学校里的菜市场打扫卫 生。8时许，王福打扫完市场后，又去清扫市场的公共卫生间。

　　在女卫生间里，王福发现卫生间北侧第二个隔断的垃圾桶被移到卫生间北侧第三个无法使用的隔断内。准备倒垃圾时 ，王福发现今天的垃圾袋异常沉重。

　　王福用手稍微拨弄了一下垃圾袋，他看到了黑色的头发，因为“挺脏的”，王福并没有继续查看下去。

　　于是，王福拎着沉重的垃圾袋往垃圾车上倒。结果，一个死婴被倒了出来。“吓得慌了神”的王福赶紧将情况报告给 了北京理工大学市场办公室的管理人员。随即，办公室的管理人员向派出所报了案。

　　接到报警后，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刑侦支队赶赴现场勘查。据法医鉴定，初步认定该婴儿为男婴，足月正常生产。 男婴是在出生后24小时内因窒息导致死亡的。

　　结合现场访问、勘查、尸检等情况，刑警发现出入案发卫生间的人员交杂，多以学生、餐厅服务员、打工人员为主。

　　6月15日8点30分，刑警召集北京理工大学所有餐饮单位管理人员在理工大学保卫处开会，希望大家提供破案线 索。

　　“我怀疑那个弃婴是我们店里员工阿强(化名)和杨杨的孩子。”北京理工大学福兴餐厅的厨师老邓对民警说，阿强 和杨杨是男女朋友关系，十几天前，经人介绍来到饭店找工作。因为饭店正好缺人手，于是，阿强留下来做厨师，杨杨则在饭 店里当服务员。

　　老邓回忆道，杨杨刚来到饭店时，同事就感觉杨杨挺胖的，他们还开玩笑说她像个孕妇，但杨杨说自己没怀孕，“本 身就那么胖”。

　　2007年6月13日晚上，阿强向老邓请假，“准备第二天带他的女朋友杨杨去医院检查一下”。“杨杨哪里不舒 服？”面对老邓的追问，阿强什么也不说。第二天早上，阿强和杨杨一起离开了宿舍。

　　6月15日，老邓知道了死婴的事情后，马上给阿强打电话，“我问他那孩子是不是他们的，阿强刚开始还不说。最 后，他说这孩子是他女朋友杨杨的，是因为杨杨太劳累造成的”。

　　老邓让阿强和杨杨赶快回来，把“事情和警察说清楚”。

　　6月16日，阿强和杨杨主动来到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刑侦支队投案自首。

　　“自己的孩子，捂死了没事”

　　“我就想，既然是我自己生的孩子，把他捂死了，他没有气了，应该就没事了。”杨杨在接受警方讯问时承认自己做 错了事情，但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触犯了法律。

　　今年21岁的杨杨出生在甘肃省的一个村庄，她还有一个大自己2岁的哥哥。杨杨的父母都是农民，父母用种地的微 薄收入支撑着杨杨和哥哥的学业。虽然日子过得并不富裕，但杨杨一家四口还是快乐的。然而，这种简单的快乐在杨杨读小学 时结束了。

　　杨杨的父亲因为和别人吵架，一时生气，就喝了农药。父亲去世后，原本就贫穷的家更加困难。从此，在杨杨的记忆 中，母亲再也没有添置过一件新衣服。

　　为了缓解家庭的困难，杨杨初中毕业后就辍学在家务农。半年后，读高中的哥哥也辍学外出打工。2005年，杨杨 也离开家乡，只身来到北京打工。

　　偌大的北京城让第一次外出的杨杨感到孤独和单调，2006年3月，杨杨认识了和自己在同一家餐厅打工的阿强。 同样的背井离乡，同样的年龄，同样的孤独，让杨杨和阿强很快走到了一起。

　　2006年9月、10月，杨杨发现自己没有来月经，但是“什么也不懂”的杨杨并不知道自己的这种生理变化意味 着什么。“我不好意思跟别人说，更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一直到2007年5月，杨杨依然没有来月经，而且她的体形 也越来越胖，杨杨怀疑自己怀孕了。于是，阿强给她买来了早早孕试纸，测试证明杨杨真的怀孕了。

　　“我和阿强还没有结婚，我们也没有钱养活这个孩子。”杨杨说，她和阿强决定把这个孩子打掉。由于当时他们两人 手里连做流产的钱都没有，他们就想等到6月底发了工资后，再去医院做人流。

　　2007年6月13日下午四五点钟，正在餐厅上班的杨杨突然觉得肚子特别痛，她就和餐厅老板请假，回到位于餐 厅二层的宿舍休息。躺了一会儿后，杨杨的肚子还是痛得厉害，而且“老有一种想上厕所的感觉”。

　　杨杨从床上起来来到一层餐厅的卫生间，但卫生间坏了。于是，她就去了位于餐厅旁边的北京理工大学的菜市场的公 共卫生间。

　　没有灯的卫生间里很昏暗，杨杨事后在供述时表示，那时，她已经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要生孩子了，但是她特别害怕 ，肚子也特别痛，于是，杨杨双手使劲抓着自己的身体，忍着不敢出声。“我蹲下大约10分钟左右，感觉一大块东西从身体 里流出来，我一看是个孩子！”杨杨把孩子放到了旁边的纸篓里，用手扯断了脐带。

　　这时，孩子大声哭了起来。“本来想做流产，却生了下来，和预想的不一样。”杨杨说自己当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她 只是知道自己不能要这个孩子，“我养不起他，等我结婚后，我再生一个。我就想，既然是我自己生的孩子，把他捂死了，应 该就没事了”，于是，杨杨用右手捂住了孩子的嘴巴和鼻子。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杨杨感觉孩子不哭了，也不动了，她把装着自己孩子的纸篓从自己所在的隔断移到了旁边已经停 止使用的隔断里。

　　当天晚上10点左右，“不想把阿强牵扯进来”的杨杨找到在餐厅休息的阿强，说自己流产了。同样没有生理知识的 阿强以为“流产就是小孩在母亲肚子里停止了发育，但还留在肚子里”，他赶快找到餐厅老板请假，要带杨杨去医院看病。

　　“我不是好女儿，也不是好母亲”

　　6月14日早8时许，阿强带着杨杨坐公交车来到了位于北京市朝阳区的东坝村，“我们之前在那里住过，知道附近 有很多私人开的诊所。这些小诊所便宜，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钱”。

　　阿强和杨杨在东坝村附近花200元租了一间房子。当天下午2时许，阿强带着杨杨到村里的一家没有名字的小诊所 。“我们和大夫说，杨杨流产了，大夫就让她在诊所里输液。”在输液时，杨杨怕阿强担心，就对阿强说6月13日中午，因 为天气热，她在学校吃了几个冰棍，又喝了点自来水，下午觉得肚子痛就去了厕所，在那里她流了好多血，孩子一下子就掉了 出来。

　　“杨杨说孩子出来后没有动也没有哭，她以为孩子死了就把小孩扔在了那里。”阿强说自己听完杨杨的陈述后很惊讶 ，但看着当时特别虚弱的杨杨，他也没有过多地询问。输完液后，阿强和杨杨回到出租屋睡觉。

　　第二天上午，阿强带着杨杨继续输液的时候，接到了餐厅老板的电话，说学校的卫生间里发现了一个小孩。

　　2008年5月30日，北京市检察院批准逮捕杨杨。8月22日，检察院以杨杨涉嫌故意杀人罪将其起诉到北京市 海淀区人民法院。

　　2008年9月23日，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的一间小法庭里。杨杨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法院对自己“判处有期徒刑 3年”的宣判。“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杀了自己的孩子，我们都以为她会哭，结果整个庭审，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当时 旁听了该案件的人士说，杨杨的表现让人印象深刻。

　　庭审结束后，始终没有落泪的杨杨在讲起自己的家人时，哭了。

　　虽然当时杨杨因为害怕没有仔细地看看自己的孩子，“连男孩女孩都不清楚”，但这个刚来到世界上几分钟的孩子却 总是出现在杨杨的梦里，“出事后，我老是梦见儿子……我挺可恨的，我不是一个好女儿，不能给母亲尽孝！我也不是一个好 母亲……”

　　“我们原本打算在2007年7月回老家结婚的。”阿强在杨杨宣判的当天并没有出现在庭审现场。

　　据阿强说，杨杨在自首前，把其母亲的账号留给了自己并再三叮咛阿强把她6月份的工资寄给甘肃老家的母亲，“她 特别孝顺，家里生活不好，她有钱了就给她母亲寄钱，从不间断”。

　　对于阿强来说，杨杨是一名个性坚强的女孩。有一年北京的冬天特别冷，杨杨给阿强买了一套保暖内衣，自己却不舍 得买，结果冻感冒了。发烧烧得身体都发烫的杨杨仍然不舍得买药，“她说要攒钱，为我们的将来考虑……”

　　杨杨被判刑后，阿强自责不已，他认为是自己经济条件不好，才让杨杨有了那样的行为，“杨杨并不是心狠的人，有 一次，我俩一起去同事家，杨杨看见同事的孩子，特别喜欢，带着孩子买了好多好吃的”。

　　看着日益沉默的女友，阿强心里特别痛苦，他害怕杨杨要放弃什么，一次阿强去看守所给杨杨送衣服的时候，他在衣 服兜里放了一封信。在信里，阿强告诉杨杨，她在自己心里是最重要的人，自己这辈子不会娶其他人。即使她判了刑，自己也 会等她，永远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