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调查

　　“他跟我说过，他太想治病了”

　　本报记者走访李大伟家，其父表示儿子曾说过入狱治病；修自行车是一家唯一收入

　　尽管是自己亲手把李大伟送进派出所，但李永生不知道儿子这次犯了什么事；尽管最偏袒小儿子李大伟，但李永生经常连向他索要的几元钱也拿不出来；尽管劝说过李大伟不要为了治病而犯罪，但李永生仍然未能阻止住儿子走向监狱。

　　这，就是李永生与儿子李大伟的真实人生。

　　李大伟的家，位于顺义区前鲁各庄村。村子距离县城有10多公里路，出去进来，只有一条通往北京市内的长途公交线，每天两班。

　　村口，一排平房的尽头，用塑料篷布和薄木板拼凑了一间自行车修理铺。这便是李大伟父亲李永生开的小铺子。

　　李永生说，这个铺子是李家主要的经济来源。屋子三面透风，地面坑坑洼洼，随处堆放着生了锈的工具。贴墙的瓷砖上，记录着修车人赊账的情况。

　　“18年！”“这是预料中的”

　　52岁的李永生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儿子了。最后一面还是在7月份———那天，他亲手将儿子送进了派出所。不过，直到昨天，他也不知道儿子犯了什么事———“估计是抢劫？”他问记者。

　　此前两三天，他刚收到法院快递的儿子的判决书，不过他当时没有仔细看。

　　“18年！”听到记者告诉的这个刑期，李永生的眼神黯淡下去，但随后又说，这是预料中的，“因为儿子是在监外执行时又犯了新罪。”

　　对于李大伟病重所以故意犯罪求医的说法，李永生沉默了许久后开腔：“他跟我也说过，他太想治病了。”

　　“不知道小学念完没，初中肯定没上”

　　李大伟不是李家第一个犯罪蹲监的人。1992年前后，因收购了几辆赃车，李永生被以收赃罪判处有期徒刑8年，近些年，大伟的两个哥哥也因犯罪坐牢。

　　李永生被判入监时，李大伟还不满3岁，不久后，他的母亲改嫁离开李家，至今母子未再谋面。

　　在李永生刑满释放前，家对于李大伟来说就是爷爷、奶奶和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因无人管教，李大伟很早就结束了学业，“不知道小学念完没，初中肯定没上。”李永生说，常年的牢狱生活让他缺席了儿子的童年。但他知道，大伟从小几乎没穿过新衣服，都是哥哥或街坊淘汰下来的。

　　记者在李家车棚停留的3小时内，只有1人上门修车。行走在村中，李永生也鲜与人打招呼。

　　“这是个服刑人员家庭。”在和李大伟继母徐莲英的交谈中，她这么定位自己的家。因此，他们独来独往，并将车棚安在远离生活区的村口，像座孤岛。

　　这种差别，李大伟年少时也有所察觉，他最要好的伙伴是同村的张云(化名)，来自一个父母离异的单亲家庭。长大后，李大伟爱到镇上的网吧去结交新朋友，在那里他是个普通人。

　　“儿子私下埋怨：为什么这么穷”

　　翻遍全家各个房屋，李永生只找到了小儿子的2张照片。相框上满是灰尘。对于照相的时间和地点，他都一无所知，但听人说大伟和他很像，李永生难得地咧嘴一笑。

　　四个儿子中，李永生比较偏袒大伟，因为他最小，身体也最弱。

　　2002年，李永生和第四任妻子徐莲英结婚，家里才有了母亲这个新角色。徐回忆，进门没几天，大伟就开始主动唤她“妈妈”。随后，李家在村口的一排平房外，用塑料篷布和薄木板拼凑了一间临时用房，为人修理自行车。

　　修车棚开起来后，生活有好转的迹象。李永生唏嘘，那是全家最好的一段时光，“看到了幸福生活的希望”。

　　幸福生活，曾被李大伟极度渴望过。李永生说，每当看到村里有的乡亲家生活比较富足，儿子回家后总私下埋怨他，为什么坐牢，为什么家里这么穷。

　　为了改变这种局面，李大伟跟父亲学了修车手艺，外出给人打工。在李永生眼中，挣钱的儿子们中，也只有小儿子惦记他，有一次，在外打工的大伟专门打来电话询问父母的鞋号，“回来就给每人带了双鞋。”

　　“担心他在外面被欺负，但也不想他回来”

　　希望并未持续多久。2002年，李永生又因收购赃车，被判入狱2年半。他刚开始服刑，李大伟便出了一场车祸。

　　原本简单的一起事故，暴露了李大伟的病情：“治病检查时，发现患有严重的血液病，根治需要换亲人的脊髓和40万元手术费。”

　　亲人有，但钱没有，李永生说，大伟只好选择维持性的透析治疗，但每次花费也要400元以上。因为病情的发展，李大伟经常忽然晕倒、流鼻血、浑身没劲。为此，他丢了工作。

　　2005年前后，李永生出狱，这次回家，他发现与大伟的关系变得很尴尬。“他总是找我要钱，我没有。”全家6口人的生计重担均压在李永生一人肩上，保证糊口外，家中没有闲钱。大伟想要钱到镇上去上网，但大多数时候李永生却拿不出来。

　　村主任鲁国明证实，除了修车铺，李永生一家没有其他收入。不过，村委会对李家“照顾有加”，在李大伟监外执行期间，村里曾安排他看守村里的市场，每天10元左右的管理费归其所有。

　　同时，考虑他患严重疾病，李大伟已被确定为低保户，每月可通过村委会领取150元低保金。

　　担心与父亲起争执，李大伟经常两三个月不着家。李永生就给儿子打电话，但他并不在电话中要儿子回家，“他身体弱，我担心他在外面被欺负，但我也不想他回来，怕他要钱我给不出。”

　　“我相信他是又犯事了，肯定轻不了”

　　在自己和儿子都入狱后，李永生曾暗自希望大伟能幸免，但终究没能躲过去。

　　2007年，李大伟因犯抢劫罪、抢夺罪被判有期徒刑7年，随后因病被处以监外执行。

　　李大伟因此在家待了一段时间。在与李永生独处时，他会哭着埋怨父亲不管他，不给他治病。

　　李永生说，在一次交谈中，儿子忽然提出“我上里面(监狱)去，让国家给治吧。”李永生以为儿子在说气话，就随意劝了他两句，“我说慢慢治，肯定比进去失去自由强。”李大伟接了一句：“这你就别管了。”

　　去年12月，儿子突然消失了，之后警察曾上门调查，让找到大伟就送到派出所去。这一去，儿子至今未归，“我相信他是又犯事了，也想到这回肯定轻不了。”至于为何没去旁听儿子受审，李永生和妻子都表示不知道开庭时间。”

　　采访快结束时，李永生忽然提出想见见儿子，但当记者询问他何时去看时，他又陷入了沉默。

　　本报记者 傅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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