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孙欣

　　提要：18岁的中学生孟超杀死了自己的同学，以为是为了爱。可是他忽略了爱自己的生命，忽略了爱自己的亲人。 他就是轰动一时的贵阳师生三角恋命案的凶手。

　　老孟本来对自己有个打算：儿子孟超考上大学后，他就开始考虑个人问题。为了儿子，他已经单身15年。可是这个 想法因为儿子一夜之间成为杀人犯可能再也无法实现。

　　儿子的冷静

　　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这起案件这样认定:被告人孟超和被害人冯某在贵州某中学学习期间,都与本班班主任王某关 系暧昧，从而引发矛盾。2007年9月27日下午5时许，孟超到冯某家找其谈判，期间两人发生争执，孟超趁冯某不备， 用携带的尖刀将其刺死。之后，孟超逃离。

　　凶杀案发生时，孟超的年龄是18岁零18个小时，冯某还差两个月才到18岁。他们都是独生子，都来自离异家庭 。

　　老孟忘不了，2007年9月30日下午，他心里莫名烦躁，因为儿子这两天比较异常，要么在屋里走来走去，要么 关在自己房间不出来。是因为他的同学冯某被杀而悲痛还是学习压力太大？作为单亲父亲，儿子就是他的全部。正胡乱想着， 电话响了，对方说自己是公安局，他的儿子因为涉嫌杀人已经被采取强制措施。

　　“一定是搞错了”，老孟不相信自己人见人爱的乖儿子会是杀害自己同学的凶手。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公安局，看见 儿子安静地坐着。老孟心想，看来就是错了，他赶快问儿子：“是你干的吗？”儿子的回答很肯定：“是我！”头脑一片空白 ，老孟晕了过去。

　　儿子临被带走前，天真地告诉父亲：“您就当我是去当兵吧，过四五年就出来了。”老孟悲愤地冲儿子喊：“你真糊 涂呀，你不知道你是杀了人吗？！”

　　儿子是老孟心中的好孩子

　　很长时间，老孟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回想儿子的冷静他心里嘀咕：“他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他清楚地记得，从 小到大他只打过儿子两次，那还是他很小的时候，大了就没再碰过他一根手指，因为孟超很听话。连打架都没有过的儿子，突 然成了凶手！

　　当时他尚且不知道儿子杀人的动机，只想这事如何能瞒住重病的父亲和年老的母亲。

　　在儿子不到3岁时，老孟就跟妻子离婚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跟自己的父母住在一起。孟超从小就长得帅气，嘴巴甜 ，阳光外向，获得过无数的奖状，是爷爷奶奶的心肝宝贝。

　　那些个夜晚，在医院陪护父亲的老孟都是等父亲睡着了，自己跑到走廊上痛哭一场。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孟超惹的又是如此一个大祸，小小的贵阳很快就传遍了。老爷子听说后立刻就陷入昏 迷，从此再没醒来。

　　追悼会上，孟超的没有出现让老太太疑心满腹，她对老孟说：“我想超超了，你把他接来。”老孟知道瞒不住了，先 让两个姐姐和弟弟给母亲做工作，老母亲当场就“受不了”了。第二天，老孟来了，一进门，他就冲母亲跪下了，除了说“对 不起……”，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真是想不通，如此阳光，如此优秀的儿子怎么就突然成了杀人犯？

　　老孟在贵州一机关单位任职，前妻在某大学教书。尽管母亲不在身边，可是因为是唯一的孙子，孟超得到了爷爷、奶 奶、姑姑、叔叔全部的宠爱，更是老孟的掌上明珠。几乎每个周六周日，老孟不是陪儿子去公园玩，就是陪他上各种兴趣班， 甘愿过没有自我的“生活”。幸好儿子争气，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他阳光开朗，嘴巴又甜，爱说爱笑，老师、邻居谁见谁夸 ”。至今，在老孟眼里，儿子都是“好孩子”。

　　想不到的师生恋

　　中考时孟超考场失利，距离重点高中录取线几分之差。为了儿子的前途，老孟毫不犹豫每年拿出1.5万元让孩子上 了贵阳最好的高中，尽管他每月的工资只有3000多元。

　　孟超很争气，学习成绩一直很好，目标不是能否考上大学，而是考上名牌大学。

　　2006年10月，孟超作为文科生分到王老师班上。2007年3月孟超回来后，高兴地对老孟说：“王老师喜欢 我，认我做干儿子了。以后还要免费给我补课呢。”老孟听了也很高兴，王老师的年龄跟前妻一样大，能有这样跟母亲一样的 老师爱护儿子多好呀。为了感谢王老师的照顾，逢年过节老孟都会买些礼物送给王老师。2007年“五一”，单位发了50 0元的购物卡，老孟一分钱都没舍得用，全送给了王老师。

　　因为晚上要陪住院的老父亲，儿子每次补课，老孟都是把儿子送到王老师楼下后再去医院，儿子下课了他再去把儿子 接了送回家，自己再回到医院。他希望儿子能在高考前的关键时期在老师的帮助下，学习更上一层楼。儿子每次拿回的成绩单 都是进步很大，老孟感觉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儿子与跟自己母亲一样大的老师发生了恋情，更没想到成绩单上的成绩都是王老师做的假，后 来他听说儿子的成绩实际上下滑得很厉害。“如果是女孩，我会注意别让她跟异性太接近，怎么男孩也会遇到这种事呢？我真 是想不到呀！”

　　“如果找到她，我就扑上去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老孟提到王某咬牙切齿，他认为没有王某的“教唆”，儿子不会 去杀人，是王某为摆脱冯某的纠缠而借刀杀人。

　　2008年2月，也就是案发5个月后，校方责令王某停职检查，27日，贵阳市教育局发文对王某双开(开除党籍 和公职)。案发后，王某就搬了家，老孟去找了几次都没找到，无法取得联系。他听说现在的王某还偶尔“打打麻将，跳跳舞 ”。

　　心疼的父亲

　　在王某“潇洒”的同时，老孟的儿子——孟超正关在看守所里，距离家只有七八分钟的路程。

　　根据规定，老孟只能给儿子送衣服和钱财，不能通话，不能见面。他尽量从看守和律师的只言片语里，猜测儿子在里 面生活的情形：“他住的房间20多平方米，关押了30多个人，什么样的人都有，就他最小”，“他进去不久就全身长疮” ，“他们一天就吃两顿饭，他饿得睡不着”……想到从小娇生惯养的儿子如今的生活环境，老孟心如刀绞。

　　多少个夜晚老孟睡不着，就绕着看守所一圈圈地走，一边转一边想，儿子就在一墙之隔，他睡着了吗？

　　安眠药现在是老孟的随身携带之物，他说自从儿子出事后没有安眠药自己就睡不着。精神恍惚，多少次走过家门而不 觉。150多斤的体重，现在只有110多斤。

　　老孟说很后悔没提前给儿子转学。之前，他与前妻已经发现儿子的异常，尽管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可是他跟儿子谈过 ，也给他写了信，希望他能珍惜学习的机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同时他还给儿子联系了新的学校，可是就在距离孟超转学还 有一个星期的时候出事了。

　　老孟说自己能体谅受害人父母中年丧子的心情，他多次积极、通过多种关系试图联系受害人父母，想道歉并做经济补 偿，可是对方都拒绝了，他们只想“以命偿命”。老孟后来又写过几封信，孟超也通过录音向冯某的父母表示歉意，但都没有 得到对方的回音。

　　2007年11月，老孟给孟超请了律师。律师第一次去见孟超，问他对自己的案子怎么看，他说：“王老师说了， 也就判四五年。”律师问他：“学过法律吗？”孟超说：“学校发过法律课本，但没上课。”律师让他找相关的书看看后再来 见他。第二次会见，孟超已经明白了杀人的严重性，他很恐惧，说：“我才18岁，还不知道社会到底是什么样，我想活着。 ”听律师转述的儿子的这些话，老孟无法自抑。他给儿子送去很多书，他说儿子兴趣广泛，尤喜看书，他希望孟超从书里能多 看看社会的真实面目。

　　2008年2月22日，一审开庭的日子，老孟一家早早就到了，这是孟超被收押后他们第一次见面。安静的走廊里 传来脚镣哗哗的声音，老孟的心痛做一团，“还是个孩子的儿子能承受镣铐的沉重吗？”孟超一进来就转头四处找父亲，老孟 的双眼却被眼泪模糊了，看不清儿子。“他原来一米七五的个子，胖胖的，可是现在瘦瘦的，佝偻着，像个小老头！”“他穿 的破破烂烂、质量很差的衣服，我给他送的都是好衣服啊！”老孟回忆起见儿子的那一面，眼眶又红了，他停止说话，又点上 一根烟。自从儿子出事后，老孟的烟瘾更大了，从前两天才抽一两包烟，现在一天得抽三四包。

　　老孟说其实律师很少给他说孟超在里面的生活情形，怕他受不了。“可是我能想象到，他那样一个还没走上社会的孩 子在里面的痛苦！”

　　受害者一家也来了，抱着冯某的遗像。他们情绪激动，甚至指责孟超的辩护律师“为什么要给杀人犯辩护”！尽管律 师和公诉人都提到王某对心智还没发育成熟的孟超的不良影响，但一审法院还是认定孟超“故意杀人罪成立”，对其判处死刑 。

　　无法想象失去掌上明珠的儿子自己会怎样，“这里有学校的责任，有老师的责任，可是现在全都加到一个孩子身上， 要把他致于死地”，老孟说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不放弃挽救儿子生命的希望。他找学校，找律师，找法院……在他随身携 带的包里，总放着一大摞儿子得的奖状。他对所有能见到的人都说：“他是一个好孩子，请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11月7日，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下发刑事裁定书，驳回孟超的上诉，维持原判，目前此案正在最高院进行死刑复核 。

　　留给老孟的时间，是两个月。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8年12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