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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市人民医院地震伤员康复中心,至今还住着数十名地震伤员,他们都是截瘫等重度伤残者。这里有个小伙子,他每天都为伤员擦身、喂饭、洗衣。春节期间,他整天陪护着伤员,夜里就睡在医院提供的钢丝床上。伤员们说,他是他们的亲人。
他叫邹芳伟,湖北十堰人,西安交大法律专业毕业,做志愿者前在昆明一所私立学校任教,今年27岁。地震发生后的第7天,他到了灾区。时间一天天走过,最早到灾区来的志愿者一个个走了,他却坚定地留了下来。伤员们称他是“最后的志愿者”。
“花生米哥哥”满手是冻疮
春节期间的成都分外热闹,成都市人民医院康复中心却一片宁静。与普通病区不同的是,这里的伤员很少串门,也很少说话。
见到邹芳伟的时候,他正推着轮椅陪一名截瘫病人晒太阳。见有记者采访,他放下轮椅,一边搓着手一边憨憨地笑。他的头发有点乱,身上的衣服也有点脏,正在搓着的手满是冻疮,红得可怜,那是他洗伤员们的衣服洗出来的。
康复中心是医院门诊大楼边上的一座老式三层楼,伤员们住在一楼和二楼。邹芳伟带着记者一个病房一个病房走过,并逐一介绍伤员的情况。伤员家住哪里,怎么受伤的,还会在这里住多久,他了然于胸。
所有的伤员都热情地招呼他。有的叫他小邹,有的直接叫他“哎”,然后叫他帮忙拿根香蕉,有一个小姑娘,则叫他“花生米哥哥”。
“你看他长得像不像花生米?”叫他“花生米哥哥”的小女孩叫康若琦,是都江堰新建小学三(2)班学生,地震后她的班上43名学生只活下来17名。康若琦因为伤势严重被送到广州医治,医生对她说要截肢,她说截就截呗。于是,她的左小腿没了。回到成都后,她装上了假肢,每天,“花生米哥哥”都会陪搀着她练习走路。
帮忙常被拒曾觉得很失败
邹芳伟发现伤残人员就是他的亲人是在去年7月。此前他在北川、映秀做志愿者,志愿者有自己的组织,他被安排去一线救援。他在废墟中扒过人,协助过灾民安置,做过卫生防疫。7月,他越来越找不到活干,就向志愿者组织要活干。他的领导说,你到成都市人民医院康复中心吧,那里有好多重伤员,活干不完。
邹芳伟就成了康复中心的义务护理员。可让他伤心的是,有伤残者要去拍CT,他抢着去推轮椅时,马上有人上来把他往旁边一推,说“你干吗”,又狠狠地瞪着他,说他的人是伤者的家属。他又推开别的病房说:“我是志愿者,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伤残者和家属看着这个蓬头垢面的人,一脸茫然,随后说不需要,赶紧关上门。从“火线”下来的邹芳伟,那段日子觉得很失败。他常常孤独地走在医院的走道上,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这里是不是需要他。
邹芳伟开始融入康复中心的生活是在十多天以后,有一个19岁截肢的女孩注意到了他,这个女孩整天笑呵呵的非常阳光。每当他走过女孩就会招呼她,再招呼别的病友与他一起说话。渐渐地,大家与他都熟悉了。“她让我在这里找到了家,我非常感激她。”他说。
春节就要到了,邹芳伟开始想家。他给爸妈打了个电话,爸妈说你回来吧。他犹豫了一下后坚定地说,这里需要他。“坚守的力量是什么?”记者问。“他们是我的亲人,他们让我认识了生命与生活,是他们给了我力量。”邹芳伟这样说。
一筷菜一碗饭他连吃7碗
到年初五,留在康复中心的伤残者已不到20人。这些伤残人员,有的每天都有亲友来探望,有的只有一个人。一名女士,家里的人全走了,她就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还有一名女士,家里的人大多还在,但来探望她的人非常少。
邹芳伟成了这些孤单者最坚实的依靠。他给瘫痪者喂饭、洗衣,和他们聊天。这个时候,他更觉得自己不能走。记者问邹芳伟,平时他在康复中心怎么生活?他说,他的钱虽然不多,但可以吃方便面,有时也能领到病人家属吃的盒饭。康复中心发的盒饭是免费的,伤残人员能领一盒,必须由家属陪护的,可以再发一盒“家属饭”。有伤残者对记者说,他陪护那么多病人,伤者家属不在的时候,应该也给他一盒饭,但春节前,发饭的人一直不愿意给他,他也不要,就泡方便面吃。值班护士则对记者说,为盒饭的事,护士长年前曾找过相关部门交涉,最后同意给他发盒饭。
“其实,他经常吃不饱。”一名双腿截肢的女士对记者说。邹芳伟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他告诉记者,春节这些天,康复中心有饺子、汤圆,他和大家一起吃,很热闹,完全就是一家人。
采访邹芳伟时,记者敬佩他,也有点心疼。记者请他吃饭,推辞一番后,他随记者进了一家小饭馆。记者点了3道菜1份汤,又要了一桶米饭。他先是不肯吃,在记者再三催促下,他开始动筷子。他夹一筷菜到饭碗里,眨眼间一碗饭就没了。就这样,他一筷菜一碗饭,一连吃了7碗,米饭也上了第二桶。这时,菜大都还在,记者简单地吃了几口对他说吃饱了。他这才开始一口菜一口饭地吃,转眼间菜没了,他又吃了3碗饭。
10碗米饭,至少有1斤!
“想过再回去工作吗?”记者问他。
“想过,我肯定会回去工作的,那时我会勤奋工作,会宽容地对待同事,对待所有的人。没有比健康活着更好,没有什么比爱更美。”他说。
本报特派记者 陈太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