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飙车害人啊，害死人了……”对轰动一时的杭州“5.7”飙车撞人案，南京市民郑钧感触更深。前天，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奉劝追求刺激的人“赶紧收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话要从头说起。去年，郑钧刚走出校园的女儿，结识了一个喜欢飙车的男青年，没想到最终丢掉了性命；一手将孩子拉扯大的外婆，承受不了沉重的打击，在事故发生后不到一个月自尽了。

　　日前，法院对这起交通事故作出判决。但影响不会随着判决而结束，它不仅给受害人，也给肇事者，乃至提供改装车的人及他们各自的家庭，都留下了无尽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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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车祸：男孩驾驶改装车飙车，翻得四轮朝天

　　■两条人命：副驾位置上的女孩死亡，其外婆随后自尽

　　■三个绝望的家庭：事到如今，说悔恨已太迟

　　结识爱飙车男友

　　漂亮女孩丢了命

　　去年8月16日晚上10点多钟，一辆未挂牌照的银色轿车，飞驰在南京街头。

　　驾车人叫王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女孩则是郑钧的宝贝女儿——郑芮，这对年轻人刚结识3个月，正在热恋中。

　　那辆银灰色轿车是王杰向高峰租来的，是一辆改装车，轿车尾翼、前后保险杠、4个轮胎、方向盘、排挡杆，以及排气管都进行过改装，发动机的动力比原产车要强。由于害怕闯红灯被拍照，这辆改装车一租到手，王杰就把车牌卸掉了。

　　当晚，王杰开着这辆改装车，带着女友郑芮和另外两个朋友，打算去白马公园“玩”。与他们同行的还有5个网友，他们分别驾驶着摩托车，围着改装车一路疾驰。

　　当轿车行至罗廊巷巷口时，不幸发生了！王杰在超越一辆车时，突然发现正前方还有一辆车，惊慌失措的他赶紧猛打方向盘，结果轿车翻了个四脚朝天。

　　“开得太快了！轿车撞上围栏后打了个转，车尾一下腾空而起，整个车子头冲下飞起来，接着重重地砸到地上。”一位目击者回忆，这一幕吓得她半天没回过神来。“当时这辆轿车好像是在跟一辆摩托车飙车，两辆车都开得飞快，还在路上绕S形，突然轿车好像要撞上摩托车了，估计轿车是想避让吧，一下就发生车祸了。”

　　事故发生后，王杰和坐在后排座位上的两个朋友都爬了出来。唯独副驾驶座上的郑芮被死死卡在车内，昏迷不醒。鲜血从她的头上，一直流出车外。

　　交警和消防接到报警后迅速赶到现场。消防队员用切割机将严重变形的车头切开，才将郑芮从车内救出，送往医院抢救。但令人心痛的是，郑芮再也没有醒来——轿车后翻导致她颅脑严重受伤，经医院抢救无效于第二天死亡。

　　“我女儿胆子很小，她怎么敢坐在这个车上呀？”事故发生后，郑钧心碎又不解。他告诉记者，王杰应该不止一次玩飙车了。女儿去世后，他在女儿的手机视频里，发现两段王杰在白马公园飙车的视频。

　　■案件判决

　　南京市交通管理局第二大队认定，在这起交通事故中，王杰负全部责任。白下区人民检察院认为，王杰的行为已经构成交通肇事罪。今年4月21日，白下区法院对该案作出了判决：王杰犯交通肇事罪，判处有期徒刑1年半。此外，王杰还要一次性赔偿郑芮父母各项损失，人民币总计达37万多元。出租改装车的车主高峰对王杰的上述赔偿，承担连带责任。

　　“交管部门应该严厉打击飙车行为，对改装、不悬挂号牌车辆进行查处，避免或减少类似悲剧再次上演。”本案代理律师、华庭律师事务所律师王荩钢介绍，这起事故牵涉到两条人命，有三个家庭都沉浸在苦海中。

　　同时，他也希望肇事者及家属，以及车主能够拿出诚意，积极赔偿，抚慰受害人家属的心灵。

　　外孙女没了

　　84岁外婆自尽

　　案件作了判决，肇事者、出租改装车的人，均未提出上诉。这起案件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然而，这起事故的影响却远远没有结束。消失的，不只是那个花季女孩的生命，还有深爱她的外婆。

　　“我丈母娘承受不了打击，自杀了。” 采访中，郑钧向记者说起这事时，声音发颤，泪水在眼眶里不断打转。

　　由于家中住房紧张，结婚之后，郑钧和妻子一直住在丈母娘家。女儿郑芮呱呱坠地后，一直是丈母娘带的。郑钧说，也正因此，丈母娘和女儿的感情很深。

　　“我女儿放学回来写作业，外婆就坐在一旁陪着她。”郑钧说，虽然丈母娘一道题也不会做，但老人家总是坚持守在一旁，陪着外孙女。天热时，老人手不离扇，不停地给外孙女扇风驱蚊。

　　在外婆的眼里，心爱的外孙女永远是个孩子，她的举手投足都牵扯着老人的心。孩子小时候，外婆习惯趴在窗口等她放学回家；孩子长大工作了，外婆依旧不放心，每天还是趴在窗台守望，等她下班回家。

　　有一次，郑芮在单位加班直至深夜，几个同事便做了“护花使者”，将她送回家。为了感谢同事的照顾，郑芮到家后又跟着同事下楼了，她要请大家在家附近吃烧烤，“回报”大家一下。

　　“女儿就在家门口吃烧烤，我和她妈还是很放心的，就睡觉去了，但是她外婆不放心。”郑钧说，女儿下楼后，84岁高龄的外婆只身一人跟着下了楼，她站在路边，一直等到外孙女吃完烧烤，和她一起回家才算放了心。

　　郑芮不幸出了交通事故后，外婆天天以泪洗面，她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邻居们告诉记者，那一段时间，他们经常看到老人神情恍惚地坐在巷口，守在外孙女回来的必经之路上，分分秒秒盼着外孙女回家。有人担心老人受不住刺激，得了“老年痴呆症”，但事实上老人的心里也很清楚：外孙女再也回不来了。

　　去年9月11日——郑芮出事后不到一个月，郑钧和哥哥在家谈论女儿的事情时，外婆坐在一边默默地听。后来，不知何时，老人独自悄悄地进了厕所。

　　等郑钧听到异常动静时，老人已经把一整瓶的洁厕灵喝下了肚。医生整整抢救了5天，可老人家还是追随外孙女去了。

　　“小乖乖，你一直怕黑，每次晚上回家都不敢一个人上楼梯，都是爸爸妈妈下楼接。如今，你却要一个人躺在野外。”这是郑芮去世后，外婆常念叨的一句话。如今，心爱的外孙女走了，外婆实在放心不下，她也跟着去了另一个世界，继续照顾心爱的外孙女。

　　如果那晚不飙车

　　她在，他在，家在

　　女孩家：

　　妈妈那永远流不完的泪

　　昨天，记者找上郑家时，开门的却不是郑家人。原来，郑芮和外婆“走”了之后，郑芮的父母受不了刺激，搬走了。

　　“这个小姑娘从小乖巧，长得也很漂亮，19岁就长了一米七的个头”，提起郑芮，邻居们都流露出了一副惋惜的表情。

　　“女儿出事后，我老婆一回家就哭。”郑钧告诉记者，在熟悉的环境里，到处都留有关于祖孙俩的记忆，老婆会触景生情，他也憋得心慌。无奈之下，他只好把房子出租了，带妻子搬到了自己的父母家。

　　采访中，郑钧再三提出要求，希望记者别去他现在的家，因为妻子至今还没有走出痛失女儿的阴影，她尤其不能看到年轻女孩。“有一次，我哥哥姐姐家的小孩来我父母家，他们都跟我女儿差不多大，以前都在一起玩的。我老婆见他们来了，当时就忍不住大哭。后来，小孩再来时，她总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回避这种场景……”除夕之夜，爆竹声声辞旧岁，火树银花迎新年……南京城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妻子却躲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整夜在流泪想女儿。

　　其实，郑钧何尝不想女儿？只是，他把这种想念深深藏在了心里。平日里，他不敢对家人说，生怕又触及了那根脆弱的神经。

　　“我女儿从小就会疼人。”郑钧回忆往日的点点滴滴，泪水不停在眼眶里打转。那时，他汗流浃背地回家，乖巧的女儿会递个毛巾给他。每次，他一根接一根抽烟时，女儿就会故意瞪大眼睛，教训他：“老爸，香烟抽多了对身体不好。”妈妈喊腰酸了，女儿肯定会贴上前，用小手给她捶捶。母亲节，女儿总会挑几枝康乃馨，祝福妈妈节日快乐。

　　“出事前，她刚大专毕业，才找到一份工作。第一个月领工资，就给她妈妈买了一盒化妆品……”郑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叹道，“一切都完了。”

　　男孩家：

　　入狱的儿子，无奈的老父

　　“这个女孩很勤快，她帮我儿子洗衣服、收拾房间，什么都帮他弄得好好的。”谈到这个不幸的女孩，王杰的父亲惋惜地说，“我们真的很喜欢郑芮……”

　　然而，一场交通事故打破了所有人的宁静。

　　“郑芮走了，我儿子坐牢了，还要筹这么一大笔赔偿费，”王杰的父亲无奈地说，“我的家快要散了。”

　　王杰的父亲说，早在王杰3岁时，他就和妻子离婚了。他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将王杰拉扯大，历尽艰辛。他一心盼望儿子成才，不料一场交通事故，儿子锒铛入狱了，前程毁了不说，眼前的巨额赔款快把一家人压趴了。

　　“我就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就1200多块钱，哪有钱赔呢？”王父说，他现在的妻子因为有房子面临拆迁，会有一笔补偿。不过，他和现在的妻子刚结婚3年，妻子未必愿意承担这笔费用。“小杰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自己还有一个孩子，人家也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啊。”王父说，如今他的再组家庭也不稳定，“已经面临解体”。

　　改装车主：

　　没钱赔偿，压力很大

　　在本起案件中，提供改装车的车主高峰被判承担“连带责任”。前天，记者联系上这个年轻人时，他坦言：“事情发生后，我的压力一直很大。”

　　高峰介绍，车是他2008年4月份从二手车市场上花62000元买的。不料，8月份就发生了这样的悲剧。

　　面临这笔不小的连带责任赔偿，他说：“我没有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文章人物为化名）

　　快报记者 钟晓敏

　　我想弥补

　　我的罪过

　　男孩来信：

　　我想弥补

　　我的罪过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入狱之后，王杰给郑芮的父母写了两封信，字里行间都流露出了忏悔之情。在冰冷铁窗下，这个年轻小伙因愧疚、懊恼，身心倍受煎熬。以下摘自他的来信——

　　叔叔阿姨你们好：

　　真的对不起，让你们心爱的女儿离你们而去。这都是我的错，我愿意承受一切的后果。哪怕用我的生命去承担，我一句怨言也没有。我只想弥补我的罪过，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可以。我也告诉我的爸爸，不管用什么方法，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弥补我的过错。

　　我深深知道你们现在的痛苦，我不敢让你们原谅我，我只想让你们两位知道，我会用我的一生，来弥补我的错。

　　每当我在看守所里入睡的时候，梦里全都是那一天出事的情景，被惊醒后更加痛苦，我想哭，但是我只能把泪水流在心里。我要让这场景，伴我走过一生，永远背负着这个错。现在，我只能说给你们听，等我出去的那一天，直到死，都是我悔过、报恩的日子。我也会给小芮一个美好的结局。再一次说一声，对不起叔叔阿姨。

　　祝你们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