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茜

　　克鲁格曼来台，我坐在台下，聆听大师。他在被大会允许专题演讲前，得先历经中国独有的长官致词。有的说得长， 有的说得短。呆坐近40分钟，“大师”一开口，没有向大官们“礼仪”致意，直入演讲核心。

　　萧万长致词近20分钟，我注意到克鲁格曼翘着二郎腿，左边脚踝置右腿膝盖上。他真的挺胖，儒士胡须长脸下，是 照片始终没拍到的胖肚子。难怪亚洲行前，他说，诺贝尔得奖后，惟一想改变的是减重30磅。

　　克鲁格曼崇拜凯恩斯，他们两位真有许多相似之处。都是天才，都是乌鸦；都想报效国家，都因爱说真话，与当道者 格格不入。两个人对当代都形成重大的影响，但贡献之路，不靠官路，靠专栏之路。两人皆有能力把复杂经济学，以生花妙笔 撰述成民众看得懂的文字，再回头影响精英政策。以克鲁格曼的比喻称之，此乃“流行国际主义”，一种不入白宫，却以专栏 包围白宫的方法。

　　克鲁格曼现年56岁，生于1953年2月28日，21岁耶鲁大学毕业，24岁仅用3年时间取得麻省理工学院经 济学博士。1982年他第一次有机会打入总统的“核心幕僚”，算算当时不过是个29岁的小伙子，赏识他的是共和党里根 总统的经济顾问主席费尔斯坦。克鲁格曼一直主张福利经济，又讨厌官僚习性，总计“入宫”不到一年，就被扔出权力城墙之 外。这一次与政治相逢的经验虽然失败，却让克鲁格曼意外发现自己的“才华”，编撰经济年报时，克鲁格曼太满意自己以通 俗文笔撰写复杂经济的天赋。

　　可惜克鲁格曼未立即踏出专栏作家之路，他继续留在学术圈子里，虽多次因发表“不同凡响”的经济论文，广受经济 年会瞩目，但有时也得忍受“学术期刊”拒绝的屈辱；耶鲁曾经连续3年认定他的研究“不值得补助”。

　　直至1991年，克鲁格曼得了经济学首要荣耀“克拉克”奖，1996年他再成功预言“亚洲金融风暴”，一代宗 师地位已然确立。2000年克鲁格曼47岁，开始他长达9年的纽时专栏作家身份。这使他成为他的偶像凯恩斯以来文章写 得最好的经济学家。

　　凯恩斯于一次大战后曾预言“巴黎和谈必然带来灾难”，因而广受排挤。克鲁格曼比他运气好一些，虽也是只乌鸦， 但55岁就拿到诺贝尔奖，45岁起已到处演讲，一小时演讲价码66万新台币(5元新台币约合1元人民币)以上。克鲁格 曼还曾出任多家公司的名义顾问，其中之一即为安然，收费四万美元。显然克鲁格曼是嘴上、羽毛皆能镀金的乌鸦。

　　克鲁格曼大概想不到，他在台湾的知名度竟有若席琳·迪翁，理由之一竟是台湾某报经营困难大转型时，直译他的纽 时专栏。结果岛内一窝蜂，共四家报纸，每周六准时同步刊登他的即时文章。

　　虽然每周都会阅读他的专栏，但聆听一小时“大师演讲”，我仍收获良多。他是一位用心的学者，于西班牙、比利时 、雅典、华盛顿、上海、台北演讲，内容均有不同切入点。他到台湾，虽然并不熟悉两岸情势，但显然有备而来。台北的这一 场演说，他将80%重点放在未来5年全球贸易萎缩，自由贸易无法抵挡各国保护主义的抬头。对出口占GDP高达64%的 经济体，克鲁格曼等于提出严重的警告。我特别请“文茜世界财经周报”的记者请教他，亚洲出口经济体的困境。他的回答直 接又简短，一个地区很难做出单独的行动，得紧靠周边大经济体；他还预言，除非发生车祸，否则此生必遇见中国经济体有一 天超越美国。

　　克鲁格曼又说了一段经济真理，原来总是活在政治困惑中的台湾民众，听得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