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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4日晚,到上海开车才两天的河南小伙儿孙中界,砍掉了自己的小手指。“本打算做好事让人免费搭便车,没想到却陷入执法部门的‘钓鱼’圈套,执法局说我非法营运拉客。”昨日下午,在上海疗伤的孙中界电话中告诉记者,他非常伤心,激愤之下断指以证清白,“我连想死的心都有”。
孙中界的遭遇受到北京、上海、广州等全国媒体的关注,百度关于此事的相关网页达1000多条。上海市政府对此高度重视,明确要求浦东新区政府迅速查明事实,并将调查结果及时公之于众。
□记者温中豪
事件“做好事反被诬陷成黑车”
18岁的孙中界没想到,到上海上班才两天,就给公司惹了大祸。
10月14日晚,他驾驶的公司车辆被上海市浦东新区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以涉嫌黑车营运为由暂扣,为证清白,血气方刚的他挥刀自残。
昨日下午,记者电话联系上了孙中界的哥哥孙中记。“非常感谢家乡媒体关注这个事,我弟弟正接受另一家媒体记者采访,我现在就把电话给他,你采访时别让他太激动,医生说激动时会牵动神经,对恢复不好。”
“我想不通,做好事会给我惹这么大祸。”电话里,孙中界说,他家住商丘市柘城县农村,哥哥孙中记在上海庞源建筑机械工程公司车队当队长。通过哥哥介绍,他来到哥哥所在的公司开车。10月13日是他头天上岗开车。
10月14日晚,孙中界驾驶公司的金杯面包车,沿上海市闸航路自西向东行驶,准备到上海市南汇区航头镇接人。
7时30分许,当孙中界进入浦东区域,行至闸航路和召泰路交叉口时,他看到路中间站着一名青年男子,频频挥手示意他停车。
“我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想着他肯定遇到了难事,就停下了车。他一下子就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座位上。我问他有啥急事,他说这么晚拦不到车,又非常冷,想让我捎他一程。”孙中界回忆说:“我刚好顺路,又看他只穿一件T恤,就有点同情他,打算捎他一程。上车后,他说按出租车的价格给我掏钱,我当时忙着开车也没搭理他。走了四五分钟后,这名男子说到了,我就缓慢停车。这时,他掏出10元钱,往我仪表盘右侧一扔,随后就伸脚急踩刹车,并伸手拔我的车钥匙。这时,我看见我车前侧过来一辆面包车,车上冲下几名便衣男子上了我的车,他们自称是执法大队的,说我黑车营运拉客。我赶紧解释,并说刚才上车的男子可以作证,可上车男子已不见踪影。”
孙中界说,“这几个人把我从车里拽出,拿走了我的驾驶证和行车证,并把我推上面包车开进附近的一个胡同,胡同里停着一辆依维柯,他们又把我推到车上,上面有几名身穿制服的男子,我想掏出手机报警,手机却被他们没收。他们在车上对我进行审问,一名男子拿出上海市浦东新区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调查处理通知书,说我开黑车,非法营运。我说是对方主动上车,我也没向对方要钱,纯粹是出于做好事的心理。可他们坚持说我非法营运,还让我在处理通知书上签字。因为尿急,我无法忍受,只好在上面签了字”。
孙中界说:“当时僵持了大约1小时,我签字后,他们才放我走,车也被他们开走了。”
对话河南小伙为何断指表清白?
当晚9时30分许,孙中界回到了鲁汇镇的租房处,挥刀砍掉小手指,闻讯而来的哥哥到来时,手指已经断了,只剩下一点肉皮连着,血流得满手都是。哥哥立即将其送到医院。
对于执法人员说弟弟开“黑车”一事,孙中记说:“我弟弟才上班两天,他哪敢开车要钱,根本不可能的事。这是执法局在‘钓鱼’,我们都知道这种事,没想到我弟弟却碰上了。”
上海庞源建筑机械工程公司一名负责人在电话中告诉记者,孙中界和孙中记两兄弟是他们公司的员工,孙中界来到上海才两天。这辆金杯车是工程用车,他也不相信孙中界会开车营运挣私钱。
事情发生后,孙中界的哥哥孙中记向媒体投诉,东方早报等上海媒体对此进行了报道。报道引起了轩然大波,上海本地不少都市报以及北京、广州等地的媒体纷纷赶至上海采访孙中记。“一天来五六拨。”昨日下午,孙中界告诉记者:“为给记者介绍情况,我嗓子都哑了,非常感谢媒体的关注。”
孙中界为何要选择这种极端的手段挥刀自残?昨日下午,记者对此进行电话连线。
记者:碰到这种事,你可以选择行政复议,或者其他法律手段维权,为何要自残?
孙中界:我气得不行,做个好事却遭到诬陷,公司的车也被人开走了,越想越窝囊,我跑到厨房,拿起菜刀,向我左手的小手指猛地砍下。我之所以没选择其他维权渠道,是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郁闷绝望之下才这样做的,当时连死的心都有,就是想靠这样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记者:你现在伤势如何?将来有何打算?
孙中界:医生说我左小指肌腱断裂,伤及肌肉、骨头和神经系统。虽然当晚就给我做了手指缝合手术。可医生说断指即便能连上,也不可能像以前那么灵活了。如果浦东区的执法部门不公正处理,我准备上法院起诉讨说法。
记者:如何证明你的清白?
孙中界:我怎么能证明?只有天地良心知道我的清白,我要说的是,我是在做好事,我没要那个男子的钱,是他丢下钱诬陷我的。既然执法局说我非法营运,就请执法局拿出录音录像证据,我愿意配合他们的调查,希望他们能公开他们的证据,还我清白。
记者:下次开车再碰到有人遇到困难求助拦车,还会停车吗?
孙中界:我很想帮助这些人,可我再也不敢轻易停车了,我已经为这付出一个手指的代价了。
回应浦东执法部门否认“钓鱼”执法
10月16日,上海市浦东新区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相关负责人接受媒体采访时称,10月14日晚间7点多,有1个中队、约12名执法人员参与了查扣孙中界从事非法运营的行动。“根据群众反映,即航头镇附近非法营运的车辆比较多,我们就在14日晚组织计划了该行动。”于是,包括3名民警在内,执法部门在事发路段附近设置了检查站。在检查的过程中,查扣了孙中界的车。
“根据执法队员的报告,孙中界当时情绪反应正常。”这名负责人说,他后来才得知,孙中界回家后自残。
这名负责人认为,所有驾驶员都不会承认自己驾驶了“黑车”,这是黑车司机在遭查扣后的普遍反应。
至于如何判断是不是“黑车”,该负责人说,一般认定车主与乘客是否发生了以营利为目的的利益关系,除了司机是否收钱外,“我们是(通过)对乘客的询问、执法队员现场的判断,来确定乘客和司机的关系,以及司机是否从事非法运营。”
对于上孙中界车的那名男子的身份,该负责人表示,该乘客并非交通执法部门的工作人员,他们并不认识。该乘客的证人证词可作为执法人员判断孙中界是否从事非法运营的依据之一。
质疑是巧合还是“钓鱼”执法?
对于此事,上海媒体记者采访了上海浦东新区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相关负责人。
问:为什么乘客要求的停车处与执法部署相重合?
答:如果不当场发现违规,执法部门也没法认定是非法营运。打击非法营运的执法具有即时性的特点。
问:仅凭乘客的一面之词,是否可以认定孙中界从事非法运营?
答:此事中,乘客愿意出来作证,但并不清楚他有没有录音。执法部门将按照正常的程序执法。如果此事进入法律诉讼阶段,该证人证言可以呈堂提供。但通常情况下,一般采取不见面原则。
问:执法过程中是否会出现误认,并挫伤乐于助人司机的积极性?
答:可能性不大,如果当事人有异议,可以进行行政诉讼和行政复议等法律保障手段。
背景上海“钓鱼执法”事件频发
据媒体报道,今年9月8日,上海市民张军就遭遇了“钓鱼执法”,他的“长安福特”在路口等红绿灯时,一名30多岁的男子捂住腹部,声称“胃痛”,要求张军搭载一程。7分钟后,该男子“完全没有了胃疼的样子”,并主动提出,“我给你10块钱”。张军称,他当时立刻表示,“我是私家车,你胃疼才载你的,不要你钱”。两分钟后,“长安福特”应男子要求,转弯,停下。该男子试图拔出该车钥匙,并与张军扭成一团。七八名身穿黄绿色制服的执法人员包抄上来。张军随后被执法人员强行押入一辆面包车,“长安福特”遭到扣押,那位男乘客则不知去向。上海市闵行区城市交通行政执法大队认定张军为“非法营运”,并处以1万元的行政罚款,交付罚款10天后可取回扣押车辆。张军认为自己是“被钓的鱼”,并把上海市闵行区城市交通行政执法大队告上法庭,要求其撤销行政处罚并承担诉讼费用。
而另一车主江涛也遭遇过“钓鱼执法”,他之所以肯定自己是“钓鱼案”受害者,有一个重要原因。今年6月21日,他被“当场抓获”后,曾在同一个地方,重遇一男一女两位乘客。当时,他们正要求一辆桑塔纳“搭载”。江涛随即上前交涉,发现两名“乘客”身上有录音设备。
“这很正常,真的黑车嘛,很难抓的。那么就找个‘钓钩’来,钓你上钩,让你做黑车,罚罚款喽。”在上海,一位老司机告诉记者,整个上海市至少有上千个“钓钩”。他说,每次执法前,执法大队都会先确定抓黑车的“地带”,然后带着“钓钩”前去踩点,一般一个区至少设置五六个点,一个点要抓至少5辆车。
有知情人士透露,在闵行区,“钓钩”每“钓”到一位私家车司机,便可获得300元人民币,“钓头”则提取200元。宝山区给“钓钩”开出的价格也是200元,南汇区250元,奉贤区则是600元。“钓钩”用这些钱准备录音笔等工具。一个成熟的“钓钩”,月收入少则两三千元,多则五六千元,而“钓头”每月能净赚1万至2万元。
张军的代理律师郝劲松表示,根据以往经验判断,“钓钩”往往有两个特征:一是引司机到埋伏区,二是“试图拔车钥匙”。另外,“钓钩”往往携带录音设备,既然官方承认执法过程中的录音存在,“那么,上车的人无疑就是‘钓钩’”。
据悉,张军一个月来已经联合了十几位“钓鱼案”受害者,打算将官司进行到底。
进展责令浦东新区彻查真相
据上海媒体10月17日报道,10月14日发生在浦东闸航公路上的涉嫌非法营运交通行政执法一事,引起上海市政府的高度重视。上海市政府已明确要求浦东新区政府迅速查明事实,并将调查结果及时公之于众。上海市政府强调,必须坚持依法行政、文明执法,依法维护正常的交通营运秩序,依法维护经营者、消费者的合法权益。对于采用非正常执法取证手段的行为,一经查实,将严肃查处。
昨日下午,孙中界告诉记者,17日,浦东新区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相关人员带着礼品到医院看望了他,并说对此事很重视,会认真调查处理此事的。孙中界说,如果此事得不到公正处理,他准备起诉讨回公道。
河南力天律师事务所主任丁香说,“钓鱼执法”取证方式是违法的,用违法手段取证是无效的,因此导致的处理结果也是无效的。孙中界的遭遇让人同情,但他悲愤之余采取极端的自残方式并不妥当,这也是对他自己的再次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