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坻马家店镇：政府与村民争利

　　天津市宝坻区马家店镇马家店村村民苦不堪言。村民自己的工厂被拆除、4000多亩农田被占，农民看着自己辛苦耕种的青苗被推倒，无可奈何。因为，征用土地的潮南公司背后有镇政府官员做有力支撑。如今，村民在维权路上，不停地奔走。

　　天津市宝坻区马家店镇马家店村韩宝林，戴着一副黑框的老式近视镜，讲述这几年的遭遇时，手总是不停地颤抖：“自从我的两个工厂被强行推倒后，就落下这个毛病。”

　　韩宝林下岗后，自谋出路筹资兴办了砖厂、咸菜厂。但在经营过程中，由于两个工厂的用地被乡政府征用，工厂被强行推倒。

　　不仅仅是他的两个工厂遭到劫难，连村里的耕地也未能幸免，4000亩农田被强行征用。

　　这一切，都源于一个与马家店镇镇领导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企业——潮南工贸发展有限公司。

　　两个工厂被强行推倒

　　1996年，韩宝林下岗后，面对今后的生活陷入无限迷茫，他的孩子尚小，妻子没有正式职业。和亲戚朋友商量后，他决定成立咸菜厂，咸菜的原料从周边农村购进，一方面帮助农民解决丰产难题的同时，也为自己及附近的下岗工人找到了出路。

　　当年4月15日，韩宝林与马家店乡政府签署了15亩土地承包协议，投资180万建成了咸菜厂。

　　“开始那几年，我们的生意很好，都销往国外。”据韩宝林介绍，看着咸菜厂的生意不错，在1999年又投资180多万成立了砖厂，吸纳了不少下岗工人。

　　两个工厂在当时成为显眼的建筑物，他在当地亦成了知名人物。

　　然而，东南亚金融危机爆发蔓延后的2001年，日元开始贬值，韩宝林生产的咸菜在日本的销路出现困难，到2002年逐渐停止外销。这样一直到2006年。而这一年，对于韩宝林来说是个多事之秋。

　　2006年2月，韩宝林听到村里的人议论说，镇政府要征用砖厂的地，随后镇政府的人便和他商量，要他搬迁。

　　“按承包协议2008年才到期，半道让我搬迁也不给补偿，而且是非搬不可的态度。”韩宝林回忆，当时给他搬迁的时间很短，他考虑到损失很大，拒绝了。但没想到2006年的3月28日，“来了一伙人，还开着推土机，强行把我的砖厂推倒了。”

　　砖厂被推倒后，韩宝林不服，找镇政府讨说法。这时，镇政府的人告诉他，镇政府出面征用的土地是127亩，光砖厂不够，还涉及咸菜厂的用地。韩宝林打了个寒战，回家和家人商量后，想把即将要缴纳的承包土地费用交齐，不给对方留下空子，因为这次征地没有任何红头文件，都是口头商量。

　　韩宝林介绍，他多次找镇领导缴纳费用，但收款人不是躲出去，就是说不着急过几天再说而拒收，有位镇领导私下告诉他“有人不让收”。

　　到2006年7月17日，镇政府下发了罚款通知给韩宝林，称韩宝林未按时缴纳承包土地的费用，故马家店村村民委员会收回承包的土地，并要求韩宝林赔偿10万元经济损失，限期在3天后搬出腌制厂，否则以场内的建筑物和固定厂房抵债。

　　“这太气人了。”韩宝林担心咸菜厂赴砖厂后尘，急忙报案，2006年7月19日，公安机关对这起“故意毁约事件”进行立案。

　　然而，4天后的23日夜里，咸菜厂终究未能保住，在一阵轰隆声中倒下了，成品、半成品都埋在了里面。

　　违背程序的征地

　　韩宝林妻子介绍，23日夜里，她起夜时看到大门外有很多汽车灯光。“我心里开始发慌，这肯定是来推我家的咸菜厂了，就赶紧喊我老伴。”

　　“我一出门，就被摁住了，老伴也被绑住了。推土机没用多长时间就把咸菜厂推倒了。之后回过头来要把我的住房推倒，我老伴哭喊着祈求，才留下了这目前残缺的一半。”韩宝林指着已经塌陷了一半的住房说。

　　法院对韩宝林的“故意毁约案件”在2006年11月20日作出了一审判决，支持韩宝林继续履行租赁协议。然而，此时咸菜厂已被推倒4个月了。

　　马家店村委会不服一审判决，遂上诉。之后，法院再次作出继续履行协议的判决。

　　咸菜厂不存在了，但租赁协议还生效。也就是说，推倒咸菜厂是违法的。

　　2008年2月，宝坻区法院作出判决，认定马家店村主任张立起、马家店村党支部书记陈文，以村两委会的名义，组织人员使用机械设备，非法毁坏被害人腌制厂的厂房、院围墙、房屋等建筑，故意损坏公私财务，数额巨大，其行为均构成故意损坏财物罪。但鉴于二人积极赔偿被害人经济损失，故酌情从轻处罚，判三缓五。

　　然而，直到目前，韩宝林的砖厂损失评估还在继续，“现在4项评估出来了，损失25万，剩下的两大项估计在200多万。”韩宝林的妻子说。

　　“我一没违法经营，二租赁没到期，凭什么把我的两个工厂都推倒？”韩宝林手指比划着，涨红了脸。

　　据韩宝林说，事实上要征地的人不是镇政府，而是镇里的潮南工贸发展有限公司(下简称潮南公司)。在这起事件中，村党支部书记陈文、村主任张立起都是替罪羊。“张立起曾在村里说，虽然他现在不是村主任了，但是他在外面吃饭、洗浴、唱歌等费用依旧可以到镇政府报销。由此推断他们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一般。”韩宝林介绍，当时，潮南公司打算占地1万亩，建工业园区，之后实际上占了7000多亩。

　　据农民反映，在潮南公司征地时，曾令他们非常愤恨。

　　“当时我们地里都是青苗，结果潮南公司说征地，就开着铲车，把青苗都埋了。”农民杨树田介绍，被潮南公司征走的7000多亩土地中，有4000多亩是基本农田。

　　农民王汉明家(音)的7亩地也被征走，看着绿油油的青苗被注射“百草枯”后，他和爱人抱头痛哭。随后，经过评估给他的补偿是2740元。而据王汉明说，物价局的人告诉他，评估的正确价格应该是12000元，2740元的青苗补偿，是按牛的饲料给的。

　　就在2008年7月份，农民的种植大棚再次被潮南公司征走。“一亩地两万，不卖也得卖。”杨树田茫然地介绍着，卖了农民以后怎么生活，不卖，又不让种，只能打工糊口。而他，在潮南公司通知了几次后，也没去领5亩地的补偿款。

　　而对于农民大面积耕地的征用，知情人士透露：潮南公司跳过当地政府职能部门，自己出面和农民签订了征地协议，事后又补办了征地手续。

　　潮南公司的背后

　　在农民们眼里，使他们失去农田的是潮南公司。而这个潮南公司的背景强大，令他们敢怒不敢言。

　　据工商局注册登记资料显示，潮南公司成立于2002年6月，注册资金300万，法人代表叫张庆贺，是当时的副乡长。同一年马家店乡改为马家店镇。目前法人代表已经变更为周德水，现任镇长。 

　　该公司的资本结构是，王永(原马家店乡领导)出资100万，占出资比例的33.33%，李传继出资70万，占23.33%，周德水出资130万，占43.33%。

　　公司经营项目为纺织服装制造，业务范围涉及旅游制品、木制品、服装、鞋帽、自有厂房租赁、普通货物运输、电子产品、建筑材料。

　　“这个公司虽然是镇里的人合伙成立的，但李传继是董事长，他在主导这个公司的经营情况。”韩宝林说着拿出了李传继的名片。

　　名片显示，李传继是潮南公司董事长、马家店镇的党委书记、潮南工业区管委会主任。

　　从注册资料上来看，潮南公司没有经营房地产抑或从事土地开发的资格。而农民们拿出的厚厚一叠潮南公司征地协议书证实，潮南公司正在从事土地业务。而且，征地的补偿在3年后才给付农民。也就是说，潮南公司不花一分钱，只需和农民签个征地协议，就可以将原本属于农民的耕地变为自己的开发用地。

　　农民刘振海的田地在2006年8月3日被征走，每亩的价格是两万元，共获得73520元的补偿。但这笔转让费在3年后的2009年7月1日才能拿到。在这期间，潮南公司以银行贷款5.58%的利率计算，每年会给征地人利息，直到2009年7月1日，潮南公司把利息和征地的本金一同还给农民。

　　按潮南公司的这种运营方式看，其是在向农民贷款，“别说贷款了，我们根本不想卖地，但是不卖不行。”杨树田介绍，潮南公司陆续把征走的土地转手倒卖，有一块地以每亩20万的价格卖给了北京的一家房地产开发商。记者实地看到，有些土地处于荒芜。

　　“这7000多亩地，不可能一下子卖出去，有的田地他们又高价转包了出去，让转包人种庄稼。”韩宝林说。

　　在韩宝林看来，这个潮南公司之所以这样大胆，是因为董事长是镇党委书记，是权力在撑腰。

　　“当时强拆我咸菜厂的时候，等强拆的人走了，我7次电话报警，但马家店镇派出所不出警。天津市有关部门查下来时，派出所说因为大门坏了出不去。”韩宝林指着从移动公司打印出来的号码单气愤地说。

　　据韩宝林介绍，潮南公司在涉及土地业务的同时，还在做工程发包的生意。据一份“天津市小型建设工程施工合同”显示，2008年5月，潮南公司将一项27万元的施工工程发包给天津市求实建筑工程有限公司。

　　“这当中存在问题是，马家店镇70%以上的工程，都是由潮南公司发包给别人的。潮南公司在独揽马家店镇的工程，从中赚钱。”马家店镇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说。

　　“或许发包工程不关我的事，我管不了，但是，我的两个工厂被强行推倒，这给我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得给我一个说法。”韩宝林说，他要把这场维权进行到底。(本报记者 温淑萍 )

　　来源： 民主与法制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