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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竹中的真味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12月02日11:59  新民周刊

  翠竹中的真味

  撰稿·孟 晖

  不久前,偶然看到一档“深夜,竹子在流泪”的电视节目。摄像机镜头呈现了一个似乎“神奇”、然而却是真实的现象:贵州某地的一处竹林,逢到湿润无风的天气,如果入夜后在任意一竿竹的竹身上凿个洞,都会有清水从洞中滴滴流出。据当地人讲,在最好的情况下,一竿竹在一夜间可以流出十多斤清水!想不到,盘旋我心头多时的一种困惑,就这样轻松地解开了!

  宋代笔记中早就有着从竹身中采集“竹水”、“竹沥水”的记录,让我一直感到好奇,却无从明白其原理。如沈括《梦溪笔谈》中就详细讲到,当时,岭南的深山中,有很多大竹在竹干中饱含水液,可以“剖竹取水”。本地人在山中行路之时,都是从竹中取水来解渴,官员王彦祖到雷州上任的时候,干脆用竹中之水来解决赶路途中炊饭烹茶的全部问题。

  据专家在电视节目中解释,如此现象的发生,乃是因为一片竹林中所有竹子的根部都在地下相连,这些根须像抽水机一样,吸取大量水分,并提升到竹干中加以贮存。节目中所涉及的竹林处于湿热地带,较之其他地方,这里的竹子能吸收到的水分尤其丰富,入夜之后,没有阳光照射造成的水汽蒸发,竹干中就积涵了大量的水,这时,在任何一枝竹的干身上凿洞,整个竹林都会通过相连的根须向这枝不断丧失水分的竹子输送水液,于是,就形成了竹洞能不断出水的“奇观”。

  听了这番专业讲解,我才恍然大悟。显然,宋时的中国大地远比今天湿润得多,所以,处于阴潮环境中的竹林往往能够具有这种“清水过滤器”的神奇功能。当时最为人珍视的乃是在浙江天台山竹林中以“断竹梢,屈而取之”方法收集到的“天台竹沥水”,据说,著名书法家蔡襄与另一位士大夫同道苏舜臣斗茶,蔡襄所用的茶品更胜一筹,而且煎以经典的惠山泉水;苏舜臣的茶相对略次一些,不过,他精彩地运用了竹沥水,结果点出的茶水最终胜过了蔡襄。竹沥水能把惠山泉都比得逊色!可见,在北宋人的体验中,经翠竹干过滤、滋润过的清水,其提供给舌尖的滋味是精彩绝伦的。也因此,在那时,人们会把“天台竹沥水”密封在银罐中,不惜千里迢迢地运往京都等地,供风雅阶级斗茶之需。

  大约天台山的环境很快发生了变化,当地的竹林失去了必要的湿度,于是,美味的天台竹沥水很快就广陵音绝,以致周煇在南宋初期便慨问:“今喜击拂者,曾无一语及之,何也?”随着中国大地在岁月流逝中逐步变干涸,“竹水”最终彻底地从人们的生活体验中消失,于是,明人谢肇淛在《五杂俎》中居然臆断,宋人所说的“天台竹沥水”一定是竹叶梢头的露水。在今天,久被遗忘的“竹水”忽然复现于世,或许说明,只要今人肯下功夫努力,中国的环境并非不能部分地得到修复,再现曾经的湿润丰饶面貌。

  宋时“竹水”重新在现代的世界滴滴落响,可能还意味着重要的商机呢。不是么,近年来由欧美国家发源,时髦阶层兴起了以品尝稀有水品为奢侈享受的风气,把这个满目疮痍的星球的一些珍贵角落中未遭污染、口感良美的水液收集装瓶,运到大都市的高档水吧之类风雅场所,供人们在舌尖上感悟水的真味。比如将澳大利亚的800滴天然雨水汇集为一小瓶清饮,能卖到几十欧元。一看到这消息,我第一个反应就是,中国古人不是早就在这样干了么?说实话,凡有朋友一本正经地邀我品茶,我总是有点缺乏兴趣与信心。别的不说,那头等重要的水,不过是瓶装矿泉水或纯净水在电水炉上煮滚罢咧,就凭这个,那茶水味还能好到哪里去?君不见妙玉当初招待钗、黛的茶,是用从梅花上采下的雪煎成的!再说西门庆家,俗吧,可吴月娘也晓得亲自从太湖石上扫下雪来烹茶给大家吃呢。

  在今天,普通的雪与雨水因为污染严重,是断乎不能收集来饮用了。不过,再现于世的“竹水”是否意味着宋人的一种风雅可以复兴?如果能够让制造“竹水”的竹林普遍化、产业化,那么,绝对比到喜马拉雅山高处挖取千年雪水之类更为环保。更重要的是,中国会拥有一种独特的清水良品,它源自意味着奢侈与优雅的巅峰时代的宋朝,就像宋词一样古老,也像宋词一样始终清新。假如有一天,哪位朋友请我去喝上一杯竹水点成的清茶,我倒是很有兴趣重温在蔡襄、苏舜臣们的舌尖徘徊过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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