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鞭炮声过后，曾明兴老人的遗体前，又来了一名烧纸钱的远房亲人。远远望去，曾明兴老人的老宅前，花圈、挽联等都已摆好，为送老人最后一程的送行场面俨然拉开。然而，记者走到院子里才发现，这个走过了76个春秋的农村老汉人生的最后一个仪式，有些捉襟见肘，有些令人心酸。

　　这个家

　　丧席6个菜 5荤一素

　　胡豆是曾老汉去年珍藏的 住墙壁是竹篾编的

　　昨天本报《老人异地死亡，孙儿千里背尸回家》的新闻在网络掀起不小的波浪，截至昨晚8点，新浪、搜狐、新华网等全国各大门户网站首页纷纷转载。

　　昨天是曾明兴老人的尸体被孙儿背回老家的第二天。落叶终于归根，但依旧躺在门前冰冷的木板上。老人的大儿子曾科文从外地赶了回来，但在广东打工的二儿子曾庆良还在归途中。按当地农村的习俗，要等到老人膝下的儿女都到齐了，才能择吉日下葬。

　　曾家的房子很破旧，墙壁是用竹篾编成的，在上面刷了层白灰。由于住得久了，墙壁上到处掉白灰，露出了陈旧的篾片。堂屋右边是曾老汉居住的房间，因为墙上有洞，不时有风灌进来，屋子里充斥着一股霉味。老汉睡的木床空空如也，垫床的稻草、席子被家人抱了出去，给冰冷的曾老汉垫身子。大女儿把曾老汉一大堆衣服抱到院子外面扔了，又觉得有一个棉衣还新，给捡了回来，垫在老汉的头下，算是给老汉做个枕头。

　　曾家堂屋左边还有一间房间，再旁边是低矮、昏暗的灶房。

　　吃过年的米也是借的

　　邻居不忍心在他家吃席

　　昨天中午12点过，曾老汉的大儿子曾科文招呼亲友开饭了。这时，曾家的院子里已陆续来了近30位亲友，坐了4桌。大女儿、二女儿和赶来帮忙的邻居陆续从低矮的灶房里出来，将菜端上桌子。每个桌子上有6个菜：一盘清水煮儿菜、一盘青笋炒腊肉、一碗凉拌胡豆、一小碗泡萝卜、一盘炒青笋叶外加一碗青笋叶汤。

　　“你们慢点吃，看看胡豆里有没有虫。”正在给亲友倒包谷酒的大女儿不好意思地说，胡豆还是去年的老胡豆，曾老汉一直锁在柜子里，舍不得吃，都有些生虫了，曾老汉死后，来的人多了，女儿从柜子里翻出来凑个菜。

　　亲友都上桌吃起了中午饭，前来帮忙的邻居曾庆国却点了一支烟，站在院子里吧嗒吧嗒地抽起来。记者问他怎么不就席，曾庆国猛吸了口烟说：“今天吃了，明天又吃什么？我还在考虑呢！”在记者细问下，曾庆国道出了实情。曾明兴老人虽然落叶归根，但由于曾家太穷，这个丧事办得确实捉襟见肘。“今天桌子上的腊肉是我借的，8斤半。别个没得肉，来了这么多人，有啥办法呐！”

　　曾老汉的二女儿在灶台边一边盛菜一边告诉记者，家里过年也没吃上腊肉，就连做饭的米都是从邻居家借来的，炒菜用的盐巴和味精是从镇上赊来的。“家里来了这么多客，这8斤半的腊肉还要省着点吃。”二女儿盛上菜送到亲友桌前后，自己又返回厨房，端起一小碗白面条吃了起来，而面里没有任何作料和菜肴。

　　用唯一的电器是锈蚀的电扇

　　没洗洁剂借洗衣粉洗碗

　　大家吃完饭后，曾老汉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将碗筷收进了厨房，曾庆国的老伴坐在灶边帮忙烧洗碗水，可这时没有洗洁剂，大家望着几十只碗不知所措。二女儿在厨房里找了一番，然后说：“什么都没有，只有到邻居家借点洗衣粉来洗碗了。”最后，她从邻居家借来一把洗衣粉，大家将碗筷清洗干净。

　　在左边房间里，记者看到曾家唯一的一件家用电器、一台布满灰尘有些锈蚀的台式电扇。“连个电视都没得，你看这个家好穷嘛！”曾老汉一个女儿向跨进门的一名亲友叹息道。

　　这个人

　　曾老汉的最后一个春节

　　享受到了人生多个第一

　　亲属们一谈起曾老汉的生前往事，无不叹息。

　　一位亲属告诉记者，曾老汉的老伴5年前去世，家中儿女都在外打工，曾老汉则独自留在老家种着一小块庄稼。几年前他患上肝病，由于家中拿不出钱治疗，也就一直拖着，平时身体不舒服时，就靠吃点止痛药勉强维持。

　　“他一个孤老汉在家里发病了，我们看他有时候痛得实在不行，就喊他去医院，但他每次都说没有钱去。”一位邻居抹着眼泪说，尽管曾老汉年龄大了，腿脚也不方便，但为了找点零花钱用，他一有空就去村上帮别人做点零活，有时搓麻绳，有时就去编棕垫，有时能到街上换几块钱。

　　一毛钱掉进茅厕都要捞

　　“伯伯在生活上很节约，出门从不坐车，再远也要走路。”曾老汉一位欧姓的远房侄儿说，一年前，他来看望伯伯，只见伯伯站在茅厕边捞东西，走过去一看，原来伯伯上厕所时，将一毛钱不小心掉进了茅厕，伯伯竟找来竹棍将钱捞了起来。“听亲友们说，他去世时身上只有3块6毛钱，这钱放在身上很久，一直都没舍得花。”

　　76岁老人第一次用手机

　　“请老人到广东去耍，完全是二儿子想尽孝心，没想到老人会走得这么快。”一名村民感叹道，曾明兴老人虽然在这个春节走得太匆忙了，但在他人生当中的最后一个春节里，老人享受到了他76年人生当中的第一次。第一次离开家乡、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见到了重庆、广州这样的大城市，正月初六早上，老汉抵达广州时，还第一次用孙儿的手机与儿子通上了话，这也是老人第一次使用手机。

　　背爷爷的孙子

　　还不敢回家

　　昨天下午，在曾家的屋里屋外，记者仍旧没有发现那天背爷爷回家的那两个年轻小伙子，他们是曾明兴的孙子。曾明兴的大女儿始终说，他俩出去了，最近不会回来。在灶房里，一名亲友私下告诉记者，“人家躲到外面去了，回来的话，万一被抓了怎么办。” 下午3点左右，曾家两个女儿，到屋前水田对面的山坡看了看，又到屋后看了看。亲友说，亲人要为曾明兴选一块风水宝地，再过几天让老人入土为安。

　　网友声音》

　　他们理解但不提倡

　　“还是要按法规办事”

　　广东手机用户：我们大家都理解吧，落叶归根，人之常情，道德不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种个案于情可以理解，但不能提倡，还是要按法规办事。

　　贵州网友：如果老人死于传染病呢？退一万步说，尸体也会有很多细菌。大家要理智地思考一下，这种行为，真的不对！

　　他们深深感动祝福

　　建议有关部门帮助

　　江苏苏州网友民立本： 叶落归根是深入民间骨髓的一种信念。愿逝去者一路走好。

　　新浪辽宁网友群言日月：人死了是要出殡的，是要通知亲朋好友的，不但要花费而且要接待，这对客死他乡的穷人来说既难以承受，也难以应对，回家不失为一种较为实际的选择。建议有关部门提供些帮助。

　　法律链接》

　　公共场所停尸可拘留

　　《关于尸体运输管理的若干规定》凡属异地死亡者，其尸体原则上就地、就近尽快处理。如有特殊情况确需运往其他地方的，死者家属要向县以上殡葬管理部门提出申请，经同意并出具证明后，由殡仪馆专用车辆运送。凡无医院死亡证明、无公安派出所注销户口证明、无殡葬管理部门运尸证明，而将尸体运往异地的，铁路、交通和民航部门不予承运，公安部门有权禁止通行。

　　《治安处罚条例》第63条规定：在公共场所停放尸体或者因停放尸体影响他人正常生活、工作秩序，不听劝阻的，处警告或者二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处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罚款。

　　本报记者 蒋炀 于洋 采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