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米深的巨型铁桶，吞噬了叔侄两人的生命。本月5日，因在纤维厂纸浆池清理废渣时吸入毒气及缺氧，清远英德浛洸镇新田村4名男村民2死2重伤，其中3人为同一家族成员。

　　在发生人命事故后，村民的忍耐也达到临界点。几乎让人窒息的臭气和乌黑的废水，成为众矢之的。村东头的“创美秸秆纤维厂”的污水径直排到村池塘后，因渗透到地下导致20多户村民饮水困难，以致需要到很远的地方挑水度日。

　　事故还原半夜出事5人相继被毒倒

　　加班：清理纸浆池废渣

　　2007年，一个浙江老板构想着，将英德的山竹、树根利用起来，变废为宝制造纸张半成品，创美秸秆纤维公司随之建在了新田村村东路口。“最初他们自称是夹板厂，没想到建成后变成了造纸的。”村民们说。

　　今年3月5日早上8时许，49岁的吴万连到距离其家一箭之地的工厂上班。1年下来，即便熬成了带班班长，妻子钟浅妹体弱多病，很少出门，至今不清楚丈夫在绿色铁皮包裹的工厂具体做什么。她只知道，丈夫吴万连和儿子吴开泽打工换来的一点工资，支撑着全家的生活。其17岁的小儿子在英德就读高中，如果考上大学，还需要一大笔开支。

　　当天吴万连所在的干燥浓缩班被要求加班。干到傍晚5时30分后，他们要继续值班至次日凌晨零时，“这样我们第二天就不用上班了。”吴万连的任务是带领班内的5人清洁纸浆储存库———如果没有发生意外，清洁完毕意味着全厂即将恢复生产。29岁的吴基杰说，已经进厂3年，这并不是第一次下纸浆池，“这次的开工工序和以往都一样，每次清理到最后，很粘稠的浆渣都要人工下去推。”

　　从去年腊月廿五工厂放假，储存库密封近一个月，废渣没有得到清理，“毒气”几何级膨胀。

　　中毒：连环施救2死3伤

　　吴万连等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晚上11时10分许，29岁的吴基杰和22岁的吴开总(吴万连侄子)打着手电筒，拿着耙具，顺着铁梯从一个约1平方米宽的入口进入高6米、面积约400平方米的纸浆池，清理粘稠的浆渣。“下去十几秒就晕倒了。”吴基杰已回忆不起，同自己一起下去的吴开总是否与自己同时晕厥。

　　吴万连眼见侄儿和村邻晕倒在纸浆池，随即沿着铁梯快步跑下池救人，不料走到梯子中间位置时，一个趔趄摔倒在池底。年仅19岁的吴开泽见状，冲下纸浆池救人，他的主管许宏妙不见任何人被救上来，随即也走下了纸浆池救人。

　　这个高6米、池内仅容纳30厘米厚浆渣和秸秆的池子，在数分钟内让5人全部晕倒。“幸好夜班工人提前半小时到场，发现了事故，否则后果更不堪设想。”当晚12时许，十几名工人将他们抬出地面时，首先下池的吴开总和下池救人的吴万连已经身亡，吴开泽、吴基杰、许宏妙则被送院治疗。

　　“都是自家人，能见死不救吗？”村民吴超说，纤维厂工人大部分为该村村民，但缺乏必要的安全培训。“本来就没有什么文化，培训又跟不上，能不出事吗？”

　　吴开泽中毒严重，前日被转到广州军区总医院。昨日，记者从该医院获悉，吴开泽在重症监护室接受治疗，家属称医生诊断其六七个器官细胞有坏死迹象，目前仍然昏迷，未脱离生命危险，无法接受采访。吴基杰也从英德人民医院转至广州军区总医院救治，其肺部受损，咳嗽不断，呼吸不易。主管许宏妙幸无大碍，已经出院。

　　厂方工人操作疏忽大意所致

　　广州市第12人民医院副院长刘移民介绍，沼气由甲烷、二氧化碳、硫化氢等组成，其中硫化氢是有毒气体，纸厂纸浆池中毒主要由缺氧和藏在池底的有毒硫化氢所致。按吴基杰“在不到一分钟就晕倒”的说法，刘移民推断说，应该是短时间吸入过量硫化氢造成的，“一般的沼气缺氧会有个时间差，不会立刻就晕倒的”。他建议人们下池前应该用专业检测仪器检验气体成分，“起码放一只活的小动物下去先试一试。”

　　对于事故责任，厂方负责人张建平说，平时该纸浆池根本不允许工人走下池清理，“都是用价值5万元的高压水枪喷射清理的，就算下去也要有安全带和氧气瓶”，他认为事故是工人操作疏忽大意所致。

　　昨日，吴万连和侄儿吴开总的葬礼在家乡举行，他们分别获得厂方29万元的赔偿。对于这两名月薪仅有1000余元的农村工人来说，这个数额要连续工作近20年才能挣到，但赔偿却不能买回生命。

　　村民因受污染只能远道取水

　　在走访调查中，当地村民透露该厂自2007年建厂以来，在生产过程中排放大量的废水废气，使当地的环境不断恶化。昨日，本报记者在工厂围墙外看到，工厂的排污管穿越农田的小沟渠直接排进池塘(见图)。

　　村东头的塔角塘(村民如此称呼这个鱼塘)池水呈现黑褐色，并漂着大量的油污状物体，散发出恶臭。“工厂直接把废水排放到里面，春节前里面养的鱼都死光了。”村民们聚拢在一起表达愤懑。

　　他们称，池塘里的污水渗透进地下，使周边二三十户居民家中的井水被污染。“我们只能到村南安装自来水的农户家挑水。”一位两鬓染霜的老人说。

　　去年，村民聚集到工厂，要求停止向池塘排放污水，“白天不见流水，但晚上仍偷着排放。”该村村民曾要求镇政府出面解决，当地环保部门也曾抽取水样检查，但并没有向村民公布结果。让人无法呼吸的臭气，也成为众矢之的。“镇中心离工厂几公里，在回南天同样能闻到，可想而知臭气能飘多远。”本报记者靠近工厂时，一阵阵酸臭味扑鼻而来。

　　“工厂没日没夜进行生产，不停地排放废气，晚上睡觉都会感到头痛。”一位村民说。

　　当地政府展开调查妥善安置

　　事故发生后，英德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市委书记谢杰斌、市长徐建文第一时间作出重要指示，要求浛洸镇党委、政府和安监局、卫生等部门以人为本，尽最大努力抢救中毒人员，同时迅速成立事故处置领导小组，妥善处置，确保社会稳定。

　　3月6日凌晨2时许，该市有关领导赶到浛洸医院看望中毒群众，并立即召开紧急会议，成立“英德市浛洸镇‘3·5’事故处置工作领导小组”。浛洸镇也相应成立事故处置工作组，全力配合开展有关工作。创美秸秆纤维有限公司对照安全生产的有关要求，立即开展自查自纠活动。

　　南方日报记者赵洪杰 实习生王猛发自英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