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王村
在手术后,我请了护工,瘦瘦的年轻女孩,名叫王村。
陪护床仅能容身,而且夜里照看我打点滴到凌晨2点,但王村总在6点左右起床,洗脸梳头,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饭卡里金额充足,我交给她,她并不随便花,早餐喝粥,午餐一份荤菜,晚餐吃素,很有规律。我发觉她酷爱甜品,给她点心,她从不拒绝。吃饼干的时候,她会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舔,非常孩子气。
王村脾性极好,嘱她做事,她微微带着笑,温柔地答复着:“可以啊。”
看电视和聊天大约是王村仅有的消遣。她对节目无甚挑剔,可以对着热闹而虚假的直销津津有味地一直看下去。我精神稍好,她便与我闲聊。有时她到走廊里,与别的护工呆一阵子。她告诉我,丈夫的族人中有好些女性都在这间医院里打工。将她介绍给我的那位负责清扫病房的大婶,是其中之一。另一位在产科病房里,目前正照料一位保胎的孕妇,报酬是每日100元兼管伙食(王村的待遇是70元兼管伙食),已连续做了一个多月。王村没有丝毫艳羡,更没有“跳槽”的打算,她说她们不自由,不像她接手的病人周转频繁,能够自行掌控间隙。
我渐渐明白时间对于王村的重要性。她每年必定千里迢迢回一趟老家看望爹娘。而她的婆家离这里也有百余公里的路程,是一处以土鸡蛋和油漆工闻名的乡村。王村4岁的独生子,跟着爷爷奶奶住在那里。她的丈夫,前几年栽进传销组织,赔了两三万块钱,这时去了广州的玩具厂做工。王村只身留在本地,为了离儿子近一些,她会隔三岔五搭长途汽车去陪儿子。时间太固定的职业显然不适宜她。
王村的婆家最近翻修过。据她描述,新楼算不得气派,当地最抢眼的住宅,是个做“鸡”的女子为父母修建的。那女子在这行里小赚一笔不算,鸿运当头,竟被阔佬娶回家。这是一个现实版的《窈窕淑女》,富商与妓女修成正果。我不太相信,可是王村讲得认真。她的眼神颇为复杂,既有良家妇女对青楼女子的鄙夷,又有一切循规蹈矩的贫寒女性面对奇迹人生时,那种身不由己的憧憬。
出院时,我与王村交换了手机号码。几天后打电话请教她护理方面的知识,她的口气很冷淡,与在病房里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