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你的大爱说不尽
婶婶，你的大爱说不尽
文/何俞成
农村老人赵长芬用她无私的爱挽救了因缺乏关爱放弃人生、内心充满仇恨的袁红进，也再次证明了，超越血缘、学识的爱，才是真正的大爱。
继父之痛
袁红进出生在湖北省一个偏远穷困的山村，在他6岁那年，他的生父撒手人寰。
父亲弥留之际，紧紧握着母亲刘淑珍(化名)的手，断断续续地叮嘱她要好好照顾他这个延续袁家香火的儿子。
寡居后，被贫穷折磨怕了的刘淑珍，终日为今后的生活愁眉不展。后来，在一个远房亲戚的介绍下，她认识了家住襄樊市牛首镇的袁本贵。
第一次登门去袁家，刘淑珍看见宽敞的三间瓦房，脸上露出了笑容。
1985年，刘淑珍带着儿子走出贫穷山区，入住袁家。袁本贵对她和儿子都很好，让她感到欣慰，而妯娌赵长芬更是一个热心快肠的人，对他们母子很照顾，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从不少她和红进的一份。
然而，随着袁红进渐渐长大，家庭矛盾逐渐凸显。因为调皮的袁红进不仅不好好学习，还经常和同学打架，很多同学家长跑到他家里告状，红进免不了挨继父的巴掌。这时的刘淑珍很不冷静，认为丈夫虐待儿子，为此夫妻两人经常吵架。性格暴躁的袁本贵，也容不得刘淑珍在自己面前“放肆”，忍不住了就对她大打出手。
袁红进把这些看在眼里，心里怨恨继父的种子迅速发芽。后来，再看见继父殴打母亲时，袁红进总是上前帮母亲的忙。为此，父子关系越来越紧张。
1994年，辍学在家的袁红进，认识了一个女孩。刘淑珍对女孩也有几分好感，便与丈夫商量想到女方家提亲。
袁本贵考虑到袁红进还小，不同意刘淑珍的想法。刘淑珍却坚持要促成此事，私下还准备了聘礼。袁本贵获悉后，训斥她是“山里人的眼光”，还跑到女方家，把这桩婚事搅黄了。为此，袁红进再次与父亲发生了冲突，两人还动了手。
这件事之后，袁红进于1995年春独自一人到了新疆打工。然而，他到新疆的第三天，就接到母亲服毒去世的消息。他连夜赶回家处理母亲的后事时，得知母亲是因自己的事情与继父发生冲突而服毒自杀后，一怒之下将继父的腿打折，而后离开家流浪在外。
狭隘的报复
2001年7月18日，袁红进因盗窃罪被襄樊市樊城区人民法院判刑一年六个月，2002年3月24日刑满释放。刑满释放那天，婶婶赵长芬把他接到自己家里，炒了几个他平时爱吃的小菜。
坐在桌子前，赵长芬怜爱地抚摸着袁红进的头说：“孩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本性不坏，你还年轻，今后路还长，以后有困难就找婶婶，可不能再混下去了。”
袁红进默默地点点头。然而，回到家里，继父就冷言冷语刺激他，说他是“劳改犯”，有什么脸面进他袁家的门。冷漠的继父，让刚刚从婶婶那里获得一丝温情的袁红进，再次遭到沉重打击。很快，他将婶婶的话抛到九霄云外，离开家与往日一些狐朋狗友胡吃海喝，没钱就疯狂抢劫。短短两个月间，袁红进就伙同他人抢得现金及物资折款共计30余万元。
2002年5月，袁红进再次被警察抓获，羁押在襄樊市第二看守所。进看守所没多久，袁红进就患病吐血，民警将其送襄樊市中心医院检查，诊断为严重胃病。医生说，病情很严重，如果不动手术，可能会危及生命。
民警将袁红进的病情通知袁本贵，让他准备钱为儿子做手术，但袁本贵以与儿子没有关系为由，不愿出手术费用。
袁红进的病情日渐严重，民警几次催促，袁本贵就是不答应出钱。赵长芬听说后，立即找到看守所所长，说她筹钱为袁红进做手术。但是，当民警把这一消息告知袁红进时，他却拒绝接受手术。没过几天，袁红进吞铁钉自杀，被民警及时发现，送到医院救治。
2003年7月，袁红进连续多日吐血，身体日渐衰弱。在赵长芬的请求下，看守所的民警将袁红进送进了医院，做了胃部分切除手术。
为了让袁红进安心养病，民警给了他一个善意谎言，告诉他做了手术就可保外就医。
住院期间，赵长芬把袁红进当亲儿子一样照顾。因为医院费用昂贵，赵长芬在袁红进病情好转后，把他接到自己的家中精心照料。
赵长芬家里的条件也不好，她和丈夫靠几亩贫瘠的土地养育着子女。她照料袁红进的事情，经常被人说闲话，好事者还编造各种有辱赵长芬人格的故事，肆意流传。老实的丈夫听了，脸红着要跟那些人打架，赵长芬总是耐心地劝丈夫别跟那些人一般见识，自己做事对得起良心、对得起红进死去的娘亲就够了。
在赵长芬的精心护理下，袁红进的病情好得很快。
2005年4月12日，看守所的民警来到赵长芬家，获悉袁红进的病基本好了后，提出要将袁红进收监。当初为了给袁红进治病，赵长芬曾在看守所签过担保书。
赵长芬把袁红进叫到面前，对他说：“红进，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该回看守所了。”
袁红进倔强地头一扭，嘟哝道：“我不回去！”说得急了，他耍起横来，“他们说话怎么能出尔反尔？说给我办保外就医的，怎么又要抓我进去？”
一旁的袁本贵气得吼道：“兔崽子，我告诉你，你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袁本贵的话音没落，袁红进就反驳起来，并动起手。两人扭打成一团，赵长芬见状，连忙喊看守所的民警，把袁红进带上了警车。
上警车前，袁红进丢下冷冷一句话：“你们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
婶婶的牵挂
2005年12月，袁红进因抢劫罪被判处有期徒刑20年，投入襄樊监狱服刑。
入监改造后，袁红进行为上不加约束，经常违规违纪。
2006年4月，赵长芬来监狱探视，袁红进怀着满腔的怨恨，抓起通话器对赵长芬大吼道：“看到我现在这样，你心里痛快了吧！我不需要你怜悯，你走，我永远不想见到你！”说完，摔下通话器，转身离去。
望着袁红进的背影，赵长芬感到无比痛心。
袁红进的表现，让袁本贵彻底失望了，他也根本不到监狱探视继子。缺乏亲情关爱的袁红进内心很孤独、很难受，他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他犯大打出手，还说“活着没意思”。
2006年6月19日，当袁红进再次因违纪被民警批评后，竟趁人不备企图割腕自杀。
民警们发现，他从心底里排斥监狱警官，民警对他进行个别谈话教育，他从不讲真话，再加行为上自由散漫，经常干些违纪的事情，他多次被扣改造分，因而与行政奖励无缘。
2007年9月，赵长芬又赶到监狱探视。看着瘦了很多的袁红进，她心疼不已，拿着通话器，她哽咽着说：“红进，婶婶知道你苦，你就忍忍吧，好好干，过不了多久就出来了，不要作践自己。”
袁红进不屑一顾，冷笑道：“你是我什么人？别在我面前假惺惺。”
赵长芬说：“我知道你记恨我当初让警察把你带走，可是你违法了，终究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承不承担法律责任那是我的事儿，你瞎操心什么？还有看守所的警察，说什么让我保外就医，结果抓了我还判我重刑，你们都是骗子！”
赵长芬说：“当年你不愿意做手术，看守所的警察为了让你活下去，想了不少办法，最后不得不出此下策，就算他们是欺骗，那也是善意的呀！咱做人都要将心比心……”
袁红进说：“我活得这么痛苦，还不如当初死了算了。”
赵长芬突然异常严肃地说：“死？你妈为什么自杀？还不是因为你，袁本贵为什么对你严厉，还不是因为你不争气？你难道想让所有关心你的人都对你绝望吗？”
袁红进沉默了。
“听警官的话，心里不舒服就给婶婶打电话。”赵长芬临走时，把自己的电话号码交给民警，让民警转交给袁红进。
赵长芬去监狱看袁红进一事很快被袁本贵知道了，他气冲冲地指着赵长芬乱吼一通。赵长芬本来有很多理由反驳的，但她只是对袁本贵说：“你甭在我面前大呼小叫，有力气就去监狱看看儿子，让他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愈合的伤疤
2008年4月25日，袁红进再次因为违纪被监区教导员杜有保叫到谈话室。
杜教导员没有与他谈违纪的事情，而是谈他成长的经历。当谈到赵长芬为他治病而四处筹钱的时候，袁红进突然哭了。他一边哭一边连抽了自己几个巴掌，说自己不是人。在杜教导员的引导下，袁红进透露，他之所以如此表现，就是为了让继父难堪。
随后，袁红进谈到与继父的一些往事。
袁红进很小的时候，就听村里人讲过一些关于“后爹”、“后娘”虐待子女的故事，尤其当他因在学校调皮多次遭继父打骂后，他更加坚信继父是那样的人。袁本贵是个要强的男人，算得上一个能人，他率先在村里盖上了两层小洋楼，羡煞了很多村里人。
袁本贵一直没有把袁红进母子当外人看，曾经对袁红进寄予厚望，希望儿子读点书有所作为。袁红进小时候很聪明，小学一二年级成绩能在班上排前几名，这让袁本贵一度看到了希望。可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他因为经常打架而受到老师处罚，成绩掉下来了。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袁本贵专门请了一个家庭教师给他辅导功课，这在当时的农村很少见。可是，不懂事的袁红进因为不喜欢继父，三天两头捉弄家庭教师，害得家庭教师上了不到一周的课不得不辞职走人。
为这个儿子，袁本贵大伤脑筋，什么办法都用上了。他本希望通过妻子对儿子进行管教，哪知道妻子过分溺爱儿子，反而让儿子离自己的期望越来越远，父子关系也越来越紧张，以至于他后来干脆下定决心，不再管这个儿子。
袁红进说：“1995年我母亲去世后，我把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到继父身上，还把继父的腿打断了。那时候，我已触犯了法律，继父却没有告发我，我知道他对我有感情，可我……其实一开始不是继父与我过不去，而是我一直在与继父作对。这些天，我一直在回味上次赵长芬婶婶给我讲的那番话，我真的对不起他们……”
杜教导员说：“既然这样，你就该给父亲道个歉，请求他原谅。”
“我希望得到他的谅解，这三个月来，我给他打过几次亲情电话，但他一听到是我的声音就挂电话。”
针对袁红进渴望得到亲情的事情，监区民警专门开会研究，尽最大努力帮助其父子和好。但是，这件事并不好做。袁本贵常年在外打工，电话也不好打，好不容易把电话打通了，他一听说是为继子的事情，不等这边再说什么就把电话给挂了。
2009年春节前夕，天上飘着雪花。听说袁本贵回家了，民警立即带着袁红进写给亲人的信，到他家走访。但是，民警没有见到袁本贵，只见到了赵长芬夫妇。
读着袁红进写给亲人的信，赵长芬流着泪说：“红进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一直都想去看他，可他爸不让，让我们别多管闲事，我去了几次，每次回来他爸都要跟我吵架。”
杜教导员说：“我们这次来，还想促使他们父子和好，这也是袁红进目前最大的心愿。”
赵长芬承诺，尽最大的努力去劝说红进的父亲，让他去监狱探视。
2009年2月20日，赵长芬来探监。在宽管级会见厅见到婶婶时，袁红进双膝一软，跪倒在婶婶面前，哭着说：“婶婶，您就是我的亲娘，我以后什么都听您的。”
赵长芬扶起袁红进，疼爱地说：“孩子，婶婶早就把你当儿子了。”
袁红进问：“我爸……他还好吗？他还是不肯原谅我？”
赵长芬说：“他在外打工，还顾不得来看你，你在里面要听民警的话，好好改造，你爸的工作我去做。”
赵长芬离开前，给袁红进留了几百元钱。
此后近一年的时间，赵长芬一有机会就与袁本贵谈袁红进的事，两人也因此争吵了好几次，但赵长芬总是耐心地劝说他，看在袁红进去世的娘的份上，去监狱探视一下。杜教导员也多次与袁本贵联系，做他的思想工作。
功夫不负有心人。2010年2月10日，赵长芬带着从外地打工回来的袁本贵，来到了襄樊监狱会见室。
短暂的30分钟相见，父子俩化解了以前的矛盾。袁本贵勉励儿子要努力改造，袁红进也表示一定会听从民警的教育和管理，争取早日回家。
2010年春节，袁红进与往日判若两人。在监区举办的各种文体活动中，处处能见到他的身影。虽然身在监狱，但他说这是自己多年来过得最幸福的一个春节。
笔者发稿时，欣闻袁红进拿到了第一份减刑裁定书。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3月下半月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