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拍案惊奇 ■

　　2010年3月，“中国买卖人头骨第一案”在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进行了二审审理。在此之前的2009年9月21日，美籍华裔博士丁海因被认定在华收购人类头骨向境外销售，被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非法经营罪判处有期徒刑8年。判决称，丁海“将大量人类头颅骨作为商品进行经营的行为，不仅亵渎死者，有悖人伦，伤害社会风俗，还严重扰乱了市场秩序”。

　　中国买卖人头骨第一案

　　丁黑丁/文

　　博士被抓，牵出两名女子

　　2008年5月，一封来自美国联邦调查局驻北京办事处的通报秘密送达公安部。通报称：从北京通过EMS(全球邮政特快专递)寄送至美国洛杉矶等城市的邮包中，有多个无名人类头骨，请公安部协助调查相关情况。

　　中国的人头骨邮寄到美国，而且数量巨大。此案引起中国警方的高度关注，调查随即秘密展开。根据美国联邦调查局提供的包裹邮件编号，北京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的警察找到了邮寄包裹的北京全球通达国际快递有限公司，很快查明：2007年6月至2008年4月间，一名40多岁的张姓男子通过快递公司先后向美国、英国、法国等国家大量寄运包裹。多数包裹寄往美国，收件人为加州洛杉矶的“Jing Zhang”等人。

　　警方在调查中同时得到一条线索，经常帮张姓男子邮寄物品的是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警方随即展开布控。2008年5月30日，张姓男子再次向美国邮寄3件包裹时，进入了警方的视线。

　　警方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进行了大量的内查外调。证据显示，这名自称姓张的男子真名叫丁海，1963年9月15日出生于山东省青岛市，美国公民，博士研究生学历。现在的身份是北京迈达博尔信息咨询有限公司顾问，此前是一家科技公司的老总，他租住在北京市昌平区纳帕溪谷小区的一栋别墅里。经查证，丁海已经往境外邮寄了200多个人头骨。

　　2008年6月3日，警方在北京市昌平区纳帕溪谷的别墅里将丁海和其女友刘珺抓获。警方当场从丁海准备寄往美国洛杉矶收件人为“Jing Zhang”的包裹中，起获20个人头骨，同时在丁海的车库里发现了整整半车库的人头颅骨，经过清点数量达1100余个。经测定，这些头骨均为近代自然人头骨。

　　警方立即联想到2004年发生在甘肃省的一起“骷髅迷案”。当时甘肃警方发现121颗人头骨，残缺上半部分的头盖骨，此案至今尚未破获。

　　在搜查中警方吃惊地发现，丁海的笔记本电脑中存有人类头骨照片一万余张，很多都是丁海亲自拍摄的，而且丁海曾将部分照片上传到他在“易趣网”上开设的网店，并以竞拍形式与境外的买方交易。

　　通过审讯警方得知，28岁的刘珺是丁海的女友，是2003年丁海从美国归来在北京创业期间结识的。那时候的丁海是中关村海归中最出类拔萃的公司老总之一，美籍华裔博士、拥有美国的飞行执照和潜水证，爱好绘画艺术和音乐，对佛教文化有着很高的修养，还拥有自己的公司。尽管丁海曾经有过一段婚姻，但这丝毫没有减少刘珺对丁海的仰视与崇拜。

　　这对年龄相差16岁的男女过起了长达5年的同居生活。刘珺别无他求，她希望自己嫁给丁海过上幸福的生活。因此，刘珺对于丁海提出的所有要求都言听计从，包括让她帮着收购和邮寄人头骨。在帮着擦洗清理人头骨时，尽管她心里害怕，但为了这份爱，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做了。

　　刘珺供述说，丁海的人头骨很多都邮寄给了他在美国洛杉矶的朋友张菁，但张菁的具体情况刘珺并不清楚，也不便询问丁海。

　　当审讯人员告诉刘珺，丁海供述称张菁是其在美国的女友时，刘珺顿时愣住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全心全意爱着甚至不惜铤而走险帮他贩卖人头骨的这个男人，竟然脚踩两只船。于是，刘珺哭着向警方讲述了她所了解的丁海贩卖人头骨的全部过程。

　　爱上海归，潘家园里搜寻头骨

　　1988年丁海大学毕业后，从山东青岛远渡重洋到美国求学，在佛罗里达州立大学攻读硕士研究生学位，之后又继续攻读了地球物理动力学博士学位。这期间，聪明过人的丁海还同时拿下了该校的软件工程学的硕士学位，而且是该校第一批软件工程学的研究生。1997年毕业之后，丁海到戴尔集团公司总部从事软件开发，同时还兼任业务部的项目经理。在此期间，丁海结婚生子并加入美国国籍。

　　但丁海的婚姻只维持了非常短暂的时间，便因与前妻性格不合离婚。之后，丁海与在洛杉矶工作的中国留学生张菁建立了恋爱关系，但张菁并没有拴住丁海。2003年丁海回到北京创办了自己的商务科技公司，并很快俘获了刘珺的心。

　　丁海回国创业的道路并不平坦，他在美国积攒下的一笔钱不足以维持一个公司的正常运营，因此他又受聘担任了一家专门为企业提供IT人力资源服务的咨询公司的顾问，此后，丁海还兼任过一家网络公司的副总裁。

　　两人刚刚住在一起，刘珺就发现丁海竟然在易趣网上开了一家专门买卖藏族饰品的网店，销售藏石手链、藏骨项链等小玩意。而且丁海每天都乐此不疲，一回家就在网上跟买家交流，等成交之后，刘珺还要帮着丁海去邮寄这些东西。

　　2004年7月的一天晚上，正忙着网上交易的丁海突然问刘珺：“你听说过哪里有卖人头骨的吗？”

　　刘珺听后吓了一跳，她以为丁海是在开玩笑，就随口说：“周口店有，那是北京人头骨，你买得起吗？”

　　“我不是逗你玩，网上有个买家要买人头颅骨，人家开的可是高价。”丁海指着电脑说。刘珺来到电脑前一看，果然在丁海的电子邮件中有一封询问购买人头颅骨的信函。这下刘珺哑口无言了，她想不到会有人购买这么可怕的东西。

　　但丁海却很轻松地说：“这个你就不懂了，知道甲骨文吧，最早的中国文字就是雕刻在骨头上的。玛雅文化1927年在洪都拉斯玛雅神庙中发现的水晶头颅，到现在都是个谜。我们的祖先早就将人头作为战利品，有些骨骼还被雕刻成各种工艺品佩戴和悬挂在自己的身上，这是一个战士对荣誉与信心的表现。”

　　对于丁海的观点，刘珺却无法认同，她说：“那是古代，文明发展程度不够，现在谁还敢做这么野蛮的事情。”

　　“难道你真不了解吗？用骨骼制作各种艺术品用来祭祀神灵是个历史悠久的传统，流传至今的嘎巴拉头骨十分珍贵，就是用令人尊重的喇嘛头骨制作的，在国际艺术品和文物市场上是难以见到的珍品。潘家园市场卖藏饰的人那里可能有卖的，周末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2004年11月份的一个周末，刘珺陪着丁海来到潘家园古董市场，在市场入口左边的一条胡同里，刘珺注意到一个摊位上摆着一个完整的人头颅骨，头骨上不仅雕刻着花纹，还装饰着绿松石等饰品，这让刘珺觉得害怕，但丁海却兴奋地停下来仔细端详着，并与那位叫马福喜的摊主聊了起来。

　　“你这人头骨有多少？我要完整的，多买几个。”丁海翻看完人头骨后，兴奋地问。马福喜一见是大客户，离开摊位去了潘家园二区，从二区的摊主祁成福那里拎回来一个蛇皮袋，里面装了6个镶嵌了银饰的人头颅骨。两人经过讨价还价，最后以2万元成交。

　　这次交易之后，丁海与马福喜有了交情。当他又一次向马福喜购买人头骨时，马福喜说：“颅骨真的没有了，不过我手头有头盖骨，你要不？”

　　“那也行，你把货送到魏公村吧，我女朋友在家，让她帮着收货。”丁海跟马福喜谈妥之后，马上给刘珺打电话，让刘珺帮着收了这批货。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人的头盖骨，刘珺吓出了一身冷汗。

　　由于从马福喜那里再也买不到人头颅骨，丁海只好带着刘珺找到了二区的摊主祁成福，丁海说：“我是大学教授，专门研究牙科的，我想买几个人头骨做研究用。”丁海的神态加上他谦和的口吻，让祁成福很快相信了他。对于这样一位大客户，祁成福说：“没加工的150元一个，雕花和包银的300元一个，这是最低价了，已经没什么利润了。”

　　“OK。”丁海非常爽快地答应下来。此后，丁海抛开马福喜直接从祁成福那里购买人头骨。祁成福在潘家园市场先后卖出300余个人头骨，其中有200多个卖给了丁海。

　　为情付出，打开头骨买卖通道

　　从2004年8月开始，丁海在易趣网上以“tbnantique”(西藏古董)名义注册会员，开设了一家网上商店，并通过网络寻找客户。而在买家下完订单之后，丁海就会用专用的包装箱打包寄运货品，让刘珺帮着去办理。每次出门前，丁海都会叮嘱说：“别人问是什么，你就说里面是玩具和塑料模型就行。放心，别人不会打开看，也千万不要让他们打开。”

　　随着交易量的上升，丁海手里的人头骨很快成了抢手货。2005年11月份，丁海一次性向祁成福订购了50个人头颅骨。因为数量很大，祁成福就叫上了妹夫梁国凯，租了一辆面包车，到魏公村的韦伯豪公寓去给丁海送货。

　　当他们三人气喘吁吁地从楼下将几个包装箱抬进房间后，看着摆满客厅的人头骨刘珺后背直冒冷汗，但丁海却异常兴奋地对祁成福说：“太好了，太好了。我还要大量收你的货，有多少要多少。”

　　祁成福之所以带着妹夫梁国凯前来，就是为了给丁海和梁国凯牵线的。因为这些人头骨都是梁国凯从青海收购来的，梁国凯才是真正的货主。几人将生意敲定后，祁成福和梁国凯拿着钱乐呵呵地走了。

　　送走他们，丁海兴奋地撸起袖子，拉着刘珺，抱着人头骨来到洗手间，然后将一个刷子交给刘珺，让刘珺帮着他刷去人头骨上面附着的泥土，而丁海则拿着一瓶“84”消毒液，将消毒液喷在人头骨上，再用清水清洗干净，然后一个个摆在地板上晾晒。

　　看着地板上白骨森森的50个人头骨，刘珺彻夜未眠。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心爱的男人竟然有这么古怪的爱好，她不想再继续干了。但第二天丁海让她去邮寄人头骨时，她还是顺从地答应了。

　　由于魏公村公寓的面积太小，加上又在人口密集的闹市区，放不下那么多的头骨。2007年，丁海带着刘珺搬到了昌平区的纳帕溪谷小区，租下了一个带车库的别墅居住。

　　2007年深冬的一天，丁海租了一辆中型面包车，他对刘珺说：“今天你单独到朝阳区望京广顺北大街路口的中国移动通信公司营业厅门前，等一个40多岁的青海男人，他是来送货的。你直接把货拉回家就是，到了那里他会给你打电话的。”

　　刘珺什么也不敢问，只好去了望京。在移动通信公司营业厅门前等了许久，才有一位陌生的男人打电话过来问：“你是丁先生的女友吗？”

　　“我是。”刘珺接到电话环顾四周，才发现一个男人向她走来，那人自称姓吉，是给丁海送货的。说完，那位姓吉的男人从一辆面包车上，将10多个木头箱子搬到丁海租用的面包车中。刘珺一看就明白里面装有人头骨，而且这一次的数量少说也有300多个。

　　在这之后，刘珺还多次陪丁海到望京的移动通信公司营业厅门前接过货。刘珺得知，这名青海男人叫吉生明，梁国凯卖给丁海的人头骨大多是从吉生明手里收购过来的，每个70元到90元。2007年6月，吉生明听梁国凯跟他说人头骨卖给了北京一个姓丁的大学教授，精明的吉生明留了个心眼，他偷偷记下了梁国凯手机上丁海的电话号码，直接与丁海拉上了关系。

　　而丁海由于对吉生明的底细不了解，他不敢直接去收货，就让刘珺先去跟吉生明联系，直到确认后，丁海才出面见了吉生明。此后，他们的合作开始了，丁海按照每个人头骨150元的价格收购吉生明的人头骨。

　　前前后后，丁海收购了梁国凯处的人头骨600多个，收购了吉生明处的人头骨700多个。而在这些交易的过程中，几乎每次刘珺都在场。除去销售到国外的人头骨之外，在丁海别墅的车库里还存着1100多个人头骨。丁海曾对刘珺说：“我要用这些人头骨搭建一个巨大的佛塔，那将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隔海传递，人头骨流向洛杉矶

　　那么，丁海是通过何种途径将这些人头骨销售到国外的呢？

　　按照网上交易规则，丁海在易趣网上采取了网上竞价的交易方式，丁海先将准备出售的人头骨的照片上传到网站供买家浏览，每次定下的起拍价为每个0.99美元，经过一轮轮的竞价，成交价一般为每个几十美元至上百美元。从2006年底到2008年，经过频繁交易，丁海通过竞价方式共计交易人类头颅骨近200个，共计赚取了5万余美元。

　　刘珺在帮助丁海往境外邮寄人头骨过程中，发现很多邮件是发给美国洛杉矶名为“Jing zhang”的，刘珺明白这个人跟丁海的关系一定非同寻常，她多次询问丁海，但每次他都淡淡地说：“我美国的一个朋友，帮我卖货的，叫张菁。”

　　当然，刘珺根本想不到，这个张菁事实上是丁海在洛杉矶的女友。原来，当年丁海在美国跟前妻分手之后，很快与赴美留学又定居洛杉矶的张菁相恋。张菁希望与丁海携手走入婚姻的殿堂，但丁海因为刚刚经历过离婚之痛，不想再次陷入一场婚姻之中。于是他只与张菁同居而不谈婚姻，每次张菁跟他谈结婚的问题，丁海总是找借口搪塞。

　　此后，丁海干脆离开美国回到国内，远离了与张菁之间的摩擦。在开始人头骨交易后，丁海还是第一个想到了张菁。丁海担心自己销售人头骨的多笔汇款会被有关方面察觉，他采取了一个极其隐秘的方式，就是与买家约定收款人为美国洛杉矶的“Jing zhang”，付款方式为西联汇款。张菁在收到汇款后，再汇总将汇款集中打到丁海国内的中国农业银行账户上。仅仅2008年4月至5月，张菁就打给丁海19797.23美元(折合人民币13.7万余元)。

　　除了资金的安全之外，丁海还利用张菁在美国的便利，获得更大的利润空间。丁海向境外出售人头骨，去向主要有两个，一是根据客户的要求和指定的地址邮寄到个人或者境外机构，还有一批是邮寄到洛杉矶的张菁那里。因为张菁除了帮助丁海收款、充当丁海的洗钱工具之外，同时还起着更重要的作用，就是丁海通过张菁将人头骨分售给境外客户。丁海先将人头骨邮寄给张菁，张菁再通过自己的渠道，以每个人头骨150美元到200美元的价格销售出去，然后再集中将钱打到丁海的账户上。因为张菁销售的价格远远比丁海在易趣网上竞价方式销售的价格高得多，所以这些人头骨中很大一部分是邮寄给了张菁。

　　在案发之后，警方查明刘珺只是帮助丁海签收、邮寄和运送人头骨，尚不构成犯罪，警方在对刘珺做了讯问笔录之后又对她进行了批评教育将她释放。

　　2009年9月21日，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以非法经营罪判处丁海有期徒刑8年，后丁海不服判决提出上诉，目前此案尚在二审审理中。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