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真妆点的世界

　　孟繁佳(文化研究者)

　　台湾的普通社区和北京的胡同有些像，四通八达，没有围墙，用道路围起来，数平方公里的范围就是一个很大的社区。

　　不过我在台湾的家，附近就是贯穿台湾南北的铁路线，所以有道百十米长的墙把火车道与行人车辆隔绝开来。那堵墙掩映在小树的缝隙间，被花花绿绿的图案填了个着实。

　　在台湾经常会看见街头涂鸦，所以初次见到这堵画墙时，还以为又是什么人的信手涂鸦，但仔细看才发现，这画实在了得，居然出自乳臭未干的孩子手笔。稚嫩的图画中，既有恐龙、独角甲壳虫，也有上天入地的宇宙飞船，居然还有一幅画高溪垂钓的，题着“周游吾海”“梅忍竹节”的字样。

　　这些小孩子，难道知道梅忍的是什么？竹子的节是什么？

　　我这人就喜欢凑热闹，满大街的人都在急匆匆地赶路，我却沿着画墙慢悠悠地走去，谁想到还有更大的发现在后面。

　　围墙下的草坪一隅，有数十块鹅卵石卧在丛中。不同形状，不同大小的石头居然也是被花花绿绿的颜色涂满，画成大象的，比画成蘑菇的还小，卧地的小猪，张开的笑脸，散落在草丛里，煞是好看。

　　我把看到的拍了照片回来问老婆，老婆说，这是社区给小朋友提供的展示区。

　　没过多久，我碰到台湾几个搞艺术的朋友，闲聊时说起这件事，他们颇有些不以为然。反问我，大陆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展览呢？

　　这倒把我问傻了，想了半天才说，平时小孩子在墙上乱涂乱抹，结果肯定是挨揍。不过要是大人们组织的少儿活动，没准开恩，给一匹丈长的白布胡乱抹一下，那就是艺术了，非但不会挨揍，估计还会有仨瓜俩枣的奖赏。要不然，就是拉一帮孩子趴在地上，一人一块砖，画完了，活动一结束再让清洁队刷掉。

　　社区展示的方式有时也有，就在社区街道旁的报刊橱窗里，贴几张儿童画了事。过一阵子，换成什么就不知道了。而台湾的儿童墙画，是油漆涂的，色彩亮丽不用说，也不怕风吹日晒的，还有保留价值。

　　孩子有孩子看世界的方式，据说人在蹲下身时看到的世界会更加细腻，小孩子往往会从另类的视角折射出原本曾属于我们的天真和纯净，若社区一隅有这样的一处净土，但凡可以每每驻留用心去欣赏，实在是一种心灵上的洗涤。在我看来，这甚至比修一座庙，搭一处教堂更能让人感动。

　　也许不用过二十年，这一面墙上的小作者中就会诞生一位毕加索，那一地鹅卵石中是否也有中国罗丹的印记呢？如果没有人做这样的期待，那艺术只能高高在庙堂之上。而纵观艺术的发展史，又有哪位艺术巨匠会在亦步亦趋的框框中产生？且不说这样的艺术还是否能称之为艺术。

　　艺术的环境本就出自于居住，高山流水可以应和琴瑟。居于犬马闹市，再堂皇富丽的建筑也无法使丝竹之声显得清幽。社区本就是人居住的环境，造就一处优美的社区，并不意味着投入多大的财力物力，种的花草再多，也会有一岁一枯荣的兴衰。辛勤的园丁培育的花草只能美化人们的视觉，但像台湾这样普通社区的一隅，恰如人生最初的艺术圣殿，而孩子给我们的享受，却是来自童真的圣洁。

　　花草之美，在呼吸之间。童真之美，却在心灵开合之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