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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有人间 Column
玉树精神
我反复和陈丹青使用的一个词是:饱满。这让我联想到六祖《坛经》里的心性自足说。这些人们,虽生活在那样高寒缺氧的地域,但他们心性生命的自由与饱满,竟多为我们不及
文/老村
30年前,我刚入伍到青海。一个雪后的晴日,部队节假,老兵带我们几个新兵上街采买日用品。走到西宁市大十字街,白灿灿的阳光下,突然,一个特别的景观进入我的眼帘——
一队藏民,前头是一位高大的汉子,中间是由大到小6个孩子,末尾是妇人。看样子是一家人。他们都穿着厚重的皮袍,皮袍镶貂缀银,扬着黝黑饱满的面额,表情肃穆而明朗。特别是那些孩子们,面对高楼林立的城市,并没有呈现出一丝的惊恐或畏缩。只见他们小手紧拽着前面父亲的腰带,坦然自若、钪钪锒锒地往前走。
这场景我感觉,只应在戏剧舞台才看得到。但是他们就这样,真真实实地出现在我面前。这给我这个刚从饥饿的黄土地逃出来的面带菜色的羸弱青年,当即一个不小的震撼。身边老兵说,他们是从玉树下来的藏民,因为只有在那样的地方,才有民风保持得这样原始、这样完整的藏民。
这大概是玉树给我的第一印象。许多年过去了,这奇特的场景仍旧栩栩如生地留在我的记忆里,且慢慢上升为美丽梦境的部分。我想,别的且不论,就乡下人进城的场面,其壮观程度,没有哪个民族能赶上藏族同胞的繁华与壮美。许多年后,在画家陈丹青的《藏族系列》里,又看到同样的景观。面对画作,叹服之下,感慨许久。因为这些油画,让人突出地感受到那地界的人们,生命的美和好,心性的纯和真。
大概是去年春天,见到组画作者陈丹青先生。因他画出我的梦境,立即表达出稍显唐突的感受。我记得自己反复使用的一个词是:饱满。不仅是画家饱满的艺术才情,更是那些被画的人们生命状态的饱满。这让我联想到六祖《坛经》里的心性自足说,这些人们,虽生活在那样高寒缺氧的地域,但他们心性生命的自由与饱满,竟多为我们不及。
说起来不久前的玉树地震,一个例子是那个10岁的小翻译,训练有素地像个职业老手,坦然自若地穿梭于医生和患者之间。我们自己的孩子,是否有这般自信,该打问号。
另一个例子是在灾区废墟上,一个小女孩,面对倒塌的房屋,一面怀着失去亲人的悲痛,一面一直等到救灾军人挖出自己镶满宝玉的腰带,才最终放下心来。记者问她,为何如此看重这根腰带,女孩说,这是父母给她的嫁妆。是的,在这种时候,想着佩戴这样的腰带出嫁做新娘,仍是她人生愿望的一部分。
这两个例子,似乎特别巧合地印证了我对玉树这片地域的早期感受,又同时说明这样的道理:在玉树这种被我们中的一部分人看来似乎是封闭落后的地界,虽没有四书五经,没有种种现代观念,但他们关于生命的文化以至于精神的空间,其实是完整圆满和自成系统的。在人心人性的成长上,甚至有优于我们的方面。扩至整个藏族,在中华民族的大家庭里,能有这样一个心性自足而精神饱满的优秀民族,实在是我们中华文化里的一大幸事。
灾难过去了,接下来是重建。这里,我不担心会不会建成一个具有诸如三江源旅游等多种功能的现代化新玉树,只是担心会不会更多地考虑到文化深处的需求?是否能在建的同时,保护玉树原有的美好,把创建的想法或者说美好愿望,与玉树原有的文化状态相和谐。
(作者为作家、画人,现居北京)